等阿姐失魂落魄地虚晃着步子出了屋子,我叹了口气,满怀心事地反复思忖。感觉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
“师父,别躲了,出来吧。”我忽道。
一直在听墙角的师父被我突然的喊话吓了一哆嗦,然后忸怩着从窗外探进一个脑袋,一抬脚翻了进来。
“你何时发现的?”她稳稳落地,拍了拍衣肩上的灰尘,反手将窗户关上。
“一早,你把耳朵贴在窗纸上时,我就发现了。”
她被揭穿了也不狡辩,埋怨地戳破素白窗纸,“下次应该换个不透光的。”
不透光?
我还是不要告诉她,我是闻到了师父身上的药香....才发了的。
“你....跟她....说得什么意思?”她也不客气,直入主题。
“字面的意思。”
“为何?....你惹了仇人?”
仇人....也差不多吧。
见我默认,她不解道:“为何不去找桃竹?比起隐姓埋名,让她保护你阿姐不更好吗?”
“她....她护不住。”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师父。
可....这样做总有种告小状的感觉。
算了....还是不告诉了吧。桃竹这么痛恨我和白家,想必是有缘由的吧。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师父听了不禁皱眉,“什么人这么厉害,连桃竹都护不住。”
她想了想又体贴道:“要不我跟桃竹说一声?让她帮你,比你孤身一人好得多。”
“不用!”我急忙否认,又觉态度过于偏激,赶忙补充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跟我对视一阵,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体内的封针是怎么回事?桃竹帮你弄的?”
见她不再继续追问,我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点头应道:“是她。上回我受伤时帮我弄的,估摸着也发现了毒不寻常。”
只是不知道,她是真的束手无策,还是故意吊着我一口命就是了。
我恶毒地揣测,就是有办法能治好,她也绝不会用。
毕竟....我现在废人一个,对她才没有什么威胁。
她可以肆无忌惮。
想到这里,我不禁握住了拳。
我不会让她继续伤害我的亲人了....即便是....搭上我这条命。
“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不告诉为师....”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
“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们年轻人了。”,师父突然一笑,“什么都藏着掖着。”
“算了算了,你们爱如何就如何吧,为师也累了,不想参合你们的事情了。”
“需要....为师的时候,吱一声就好。为师还挺喜欢你个活泼的小姑娘。别太担心,你这样子还能活个三五年,为师会尽力帮你寻到解药。”
说到这里,她柔和地摸摸我的头,“毕竟,你也算我儿媳妇了,为师可不愿这么好的媳妇英年早逝。”言罢,她利落收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良久,我忽闪忽闪眼睛,抬手对着她离开的方向重重一拜。
不过....对不起了,师父。
我大概活不到那时了。
*
三日后,阿姐给我配了一把轮椅,好方便我出行。
虽然轮椅也不怎么方便就是了。
这三日,我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腿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过也没差了,反正我也要死了,身子再坏又能坏到那里去呢?
我原本打算桃竹一旦来信,我便借机去找她,却没想到前后数日都不曾有一封书信。
正当我愁眉苦脸,想着如何找个理由去见她的时候,她倒是先派人来接我了。
“你....是?”我被阿姐推着轮椅出来,见到的是一个遮着脸的陌生男子。
我一出来,那男子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虽然我并没有感到他的不怀好意,但被人这般看着....着实令我不悦。
见我敛眉,他也知道自己冒犯了,连忙低下头,闪烁其辞:“是,是主子派筑大人来接你....您的,小的打个头阵....”
筑大人?我顿了顿,恍然大悟,是那个卧底周筑啊....
“原来如此,周筑呢?他怎么不来?”说来,我还没见过周筑呢。
“马车出了问题,筑大人不放心,去换置新的了,就先派我来接你....您。”
我挑了挑眉,没在说什么。
“这人....真的是桃竹派来的?”,阿姐偷偷跟我咬耳朵,“我总觉的怪怪的,她怎么不派许黎离蜻岚她们?非要找个咱不熟悉的人。”
我想了想,回道:“可能长安那边抽不开身吧 。”
然后拍了拍阿姐的手,“别担心,一会叫师父跟着去见见周筑就好了,桃竹师父想必认识他。”
阿姐闻言眉头一撇,揽住我的脖子,头搁在我的肩上:“可我就是....舍不得沐儿啊。”
我笑着拍拍她的头,傻阿姐,我也舍不得你。
“行了,阿姐这样子多丢人呐。”我忍住不舍推开她,“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见她还要辩说,我抢先开口,对着那男子道:“你等一下,我叫师父来一趟。”
那男子连忙拱手,道了句是。
阿姐也不再多言,推着我往师父屋子里去。路上生闷气似得,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也只当没看见,这件事情不容妥协。一旦我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决不能连累阿姐。
还没到师父的屋子,她未卜先知般先迎了出来。一见我们疾步走过来:“正巧,我找你们来着。”
“找我们?”我不解道,跟阿姐疑惑地对视一眼。
她拿着一封信递给我:“刚刚周筑来了一趟,说桃竹要接你们姊妹去长安城,不过马车出了岔子,他先去置办新马车了。为避免你们生疑,特意来我这里先说了一趟。”
接我俩?!
我顾不得怀疑为何周筑不来见我,一把抢过那张信,仔细研读上面的一字一句。
“师父亲启:
长安已定,徒儿思念妻子,欲请沐儿与白兰阿姐来京,望师父转告。
桃竹。”
若是寻常,我看到这信大概会欣喜不已。
可如今....我想起了一切。
她召我阿姐与我同去,其中居心我又怎么不明白!
混蛋!混蛋!混蛋!
登上了皇位,大仇估计也得报了,她为什么就不肯放过阿姐?!
到底什么样的恨,非要除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眼神沉了沉,看来不得不去掉你了....桃竹。
所有一切,就由我来结束吧。
“也让我去?”阿姐十分高兴,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似乎为自己流下来找到了借口一般。
“不许!”,我幽幽地盯着阿姐,“我不许你去,现在立刻,我写信给师父。让他带你马上离开。”
“为什么!”,阿姐惊吼一声,“我不去,我要留下来!我要陪你,还要找娘亲!”
“她已经死了!我也快了!”我一个没忍住,说了狠话。
阿姐听完当场愣住,然后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死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娘亲的生死,但....这时我为了断掉她的留恋,狠心承认:“没错,娘早就死了。我当初就是查到了这个....”才没继续寻找。
话还没说完,阿姐就一巴掌甩到我脸上,打散了我接下来的话。
她咬着牙,泪水纵横,语气十分偏激:“胡说!你胡说!娘没死!....”话到后面,已经变成了一连串的呜咽与哭嗝声。
美人垂泪,谁能不为之动容?更何况还是我的阿姐。
我几乎忍不住想要去抱住她安慰她,可临了....动弹不得的双腿犹如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灌下来。
熄灭了我所有的柔情。
“闭嘴!”我狠下心,一声呵斥打断阿姐的宣泄。接着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她和师父惊恐地注视下,抵上了脖子。
“阿姐,答应我,除非我亲自去找你,否则....永远抛弃白兰这个名字,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心里忍不住唾骂自己,我竟然以死要挟她。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沐....沐儿!”阿姐泪还没擦干净,见我如此,发了疯般欲冲过来拿下匕首。
“别动!”我急急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的动作。
心下一狠,在脖子上划出一个不轻不重,看起来却凄惨的割痕,鲜血登时如柱般倾泻而下。
“阿姐....你答不答应我?”我故意装作一副即将一命呜呼的样子。
阿姐哪里见过这么多血,当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涕泗横流地急忙跟我保证:“我答应,我答应,我真的答应你....求求你了沐儿,把刀放下,把刀放下....”
见她答应了,我猛松一口气,火辣辣地疼痛和失血的昏沉感后知后觉袭来,手腕一软,两眼一黑,我就这么昏了过去。
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匕首落地的咣当声与阿姐师父的焦急呼喊。
“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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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本来是昨天的晚上九点发的,但晋江抽了,就改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