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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书文 > 玄幻奇幻 > 婚丧(人鬼) > 【恕醉篇番外】莫厌金杯酒。(其一)
  明无恕下朝回家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那新娶的夫人,尽管穿一身娴静的紫,却正跷着脚,坐在后花园的小池塘边。时而在一旁的桌上写写画画,时而将手里零星的鱼食“通”地扔进池塘里头。
  钗是不戴的,头发……他自关外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在这新开的府邸置下什么丫鬟婆子,想必她是自己扎的,只能说四个字——惨不忍睹。
  看看,她这会儿不知在沉思什么,抓乱了头发也不知道,不经意勾到椅背上,又发出一声痛叫……
  明无恕终于看不下去了,喊她:“小兰。”
  夫人回过头来。看到他,脸上瞬间绽开笑意,让人一看便觉天气晴好:“老明你回来啦……”
  “说了多少次,不许这么喊……”可恨明无恕对着手下兵将,豪横又决断,在这混不吝的丫头面前,也只能这样恼她一句,她偏偏还不会放在心上……
  再说了,她也没说错呀。明无恕今年,已经叁十五岁了。在弘朝媒婆口耳相传之间,已经能称一声“老”了……
  “我就这么喊你想怎么样……”
  明无恕立刻把脸一板:“家法——伺候——”
  “别别别无恕我再也不敢了……”夫人立刻撒着娇抱住他的手,明无恕微微一僵,但没立即松开。
  所谓家法,也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军中的刑罚,只是把她心爱的书卷都没收,叁日不许动笔……但这对于兰词新来说,不亚于鞭打酷刑。
  前些日子二人大婚,京中许多人都来观礼。也——都在好奇。
  好奇那久居关外的明大将军,为何一回来,便娶了这个居于姑苏的、名不见经传的文官女儿……据说是向圣上请旨赐婚,看起来很是重视。
  那一晚呀……
  明无恕真是不忍回想。
  又看看身边这个眼睛明亮又爱撒娇的姑娘,终是没忍心当着她的面叹出这口气。
  错了呀,全都错了呀……
  他指名道姓要娶的,乃是姑苏人慈心,是个尼姑。而不是什么才女兰词新……
  最要命的是,婚礼那晚,他喝得有些多了,这二人长相也有些相似。
  于是,大错酿成。
  但又能和谁说去?和信誓旦旦降旨为他找来此女的皇上?还是……和眼前这个活泼好娇的无辜女孩儿?
  父亲从军早逝,明无恕现下唯有一老母在堂。昨日,他又去见了母亲,这次终于卸下心防,将这番真相说了出来。
  母亲没什么反应,喝了些茶润润嗓子,说:“我和你爹,很恩爱吧?”
  明无恕点头。正是因此,他才一直等着,等着。想要那个独一无二的人,能与他白头偕老的那个人……
  “起初我嫁给他时,他甚至没见过我。”母亲说,“但这也不妨碍,我们后来感情甚笃。”
  又握着他的手:“无恕,你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些事,你还没告诉兰家那姑娘吧?”他摇摇头,“依我看,未必不是因祸得福。先处着吧,若是实在不合……到时再说。”
  明无恕心中也确实如此想。待到他要走,母亲又叫住他:“哎,那你原来要娶的那人,又是谁?”
  明无恕走回来,又坐在堂下。借着家里滚热的茶水,一口气全说了……
  那人法号叫慈心,姑苏人。
  ……是个尼姑。
  母亲瞪大眼睛看着他。明无恕苦笑,娘估计在心里想,幸好错了,又或是,错得好……
  两人是在关外的双月庵相遇的。
  那时明无恕身受重伤,被迫与大军分散。只带了一列轻骑,预备从此借路而过,直闯敌军粮仓……
  若不是慈心拼命劝阻住追踪而来的敌军小队,他怕是早活不到今日了。
  “这是恩。”母亲问,“那你为何一定要娶她呢?”
  他走时,确是这么说的。慈心看着他,摇摇头,指着他腰间御赐的玉佩,又拿出自己所戴的玉饰——这是交换信物,明无恕从军多年,当然明白。
  于是交换了。她没说什么,他也没说什么。但明无恕铁了心,回来,便要……
  “无恕,你……”母亲沉吟好久,“只是一见钟情吗?”
  明无恕立刻红了脸。他从军多年,没见过也没碰过女人。那日乍见之下,女孩儿面容清丽,又确是他喜欢的模样……
  于是他辩驳:“我以为……是交换定情信物的意思。”
  “唉……傻孩子。”母亲叹了口气,“那为什么,来的却不是她呢?”
  明无恕心道,我也不明白。他当然也明白母亲所指——皇帝降下旨意,有谁敢违?她八成是躲了起来,即便冒着杀头之罪,也……不愿意嫁给他。
  “好好待兰家那姑娘。这事儿,以后就烂在心里……说出来,无济于事,又徒添遗憾……”
  至此,母亲盖棺论定。
  明无恕在茶水袅袅的雾气里,却有些失神。
  如同此刻。
  “喂,无恕,你怎么了……吃着饭突然就哑声了……”白皙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又晃,“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他低下头又拢了几筷饭,过了一会儿,说,“今晚,还是像昨晚,分开睡罢。”
  自从那晚之后,他一直与她分开睡。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仍然固执地不愿一错再错……母亲说得对,他是个善良的人,但,更是个固执的人……
  “哦。”她倒也没有大吵大闹,明无恕有些不习惯。平日里,把她的书不小心碰到地上,都能跳起来和他吵架的人,对于这件事……却意外地满不在乎。他心里像是生了什么刺,硬硬的。于是敛着眉,放下碗:“我吃好了,先回书房了……”
  他现下就睡在她最爱的书房。甚至为这事,她也闹过……
  但从来没说过甚么“我们是新婚夫妻,分开睡像什么样子”。
  兰词新站起来,他以为她要阻止他,她却只是又舀了满满一勺鸡汤,喝得欢快。
  明无恕心下隐隐有了气,一拂袖,走了。
  兰词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难哄。”
  她翻了翻手头刚刚付梓不久的书稿,墨痕尚新。翻开第一页,里头第一行字就写着:“我的将军夫君,有了别的女人。”
  “哎……”兰词新趴到桌上,没趣地拨了拨碗里已经冰冷的鸡汤,“天天写怨妇,也不是个事儿……虽然京里的夫人们都很买单……”
  勺子碰到碗壁,叮当一声响——她想到了!
  “如何让我的将军夫君回心转意?”
  兰词新站起来,抱着书,兴冲冲地跑去书房。她的残书,有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