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该开诚布公地谈谈。
笠巫斯拉凭借敏锐的嗅觉很快找到了一个,顺着气味逐渐摸到了巢穴深处。纵使像他这样平和的性子,也有点想问问这个一直朝里跑的人脑子究竟是什么结构,不知道不要无谓乱跑,不然找人很费劲吗?
『这个伍到底怎么想的?』他当然闻得出伍的味道,他庆幸是自己最先发现的对方,不然以另叁只的脾气怕是要等人半死才会去救——毕竟第一印象实在不好。
笠巫斯拉和伍终于在一个交叉口碰面,后面还跟着成群的沙漠褐蚁,沙沙的落地声令他不寒而栗。
“明神在上,等一下,别动!”伍明显乱了分寸,语气带着焦急,几个踏步便直朝笠巫斯拉面门而来。
因着本能,笠巫斯拉有一瞬想要后仰,还没来得及动,伍已经借着他的鹿角将自己悠了出去,其速度更快更猛,直直冲进蚂蚁窝中。笠巫斯拉晃了晃头,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重量,伍几乎就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又急速地朝目标冲去。
不可思议。他想。
只是几个起落,沙漠褐蚁的六只对足被悉数砍断,伍就像是生于暗夜的幽鬼,悄无声息直击要害。
行云流水的招数让笠巫斯拉猜到了伍曾经的职业,所以他才会觉得犯罪就要被罚,得到宽恕才能被释放——他就是被宽恕的那一个,因此更加严于律己没有重归黑暗。笠巫斯拉没再继续往下想,现在应该尽快脱困,他晃动鹿角给伍加了几道防护让他可以更无后顾之忧。
异样的感觉落在身上,敏锐的人回头看去,与笠巫斯拉人性的眼神相汇。他想起阿吉尼的话,但也只是想了一下,那些是别人的人生与他毫无干系,自己的人生还一团乱麻理不清呢,可没工夫琢磨别人的故事。
皮糙肉厚怎么办?那就比它还硬。
低沉的音节组成魔法的一部分,木祖卡向前挥动两下,紧攥的的拳头变得巨大,只一拳就将沙漠褐蚁的头砸出一个坑。可这些拥有坚硬外壳的魔幻生物对这样的攻击似是不痛不痒,甩甩脑袋,转头张开巨大的颚。
“危险,危险。”
木祖卡勉强躲避开但还是伤了眼,右边的眼皮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不断涌出的鲜血遮挡了视线。他抬手擦去那些血液,擦拭的痕迹在脸上留下一片殷红。
他死死盯着那些沙漠褐蚁咬牙切齿:“死也要拉几个垫背!”
就在他要与沙漠褐蚁硬拼之时,一声狮吼响彻这个空间。
“飞羽?”
他不敢置信,且战且退地找寻飞羽的踪影。只见一团白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出现,自上落下,一口咬住沙漠褐蚁脆弱的脖颈将其咬碎。沙漠褐蚁丑陋的头颅掉在地上滚出老远,躯体晃晃悠悠倒在一旁不断抽搐。
“多谢!”木祖卡激动地向飞羽行了战士的礼仪,他的先祖曾是圣泉的子民,能与圣泉的守护者并肩作战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飞羽瞥了一眼这个人类,虽然藏得很好,但从一开始就不难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崇拜,大概又是一个被过去的“童话故事”忽悠的可怜人。
『注意身后。』他勉强给可怜人一点好脸,至少不会太幻灭。
飞羽跃上洞壁使劲一蹬,在半空展开翅膀越过木祖卡,只一掌便将试图偷袭的一只沙漠褐蚁的眼睛拍碎。
这只沙漠褐蚁晃着头往后退去,一对颚一张一合好似在发出无声的叫喊,透明的胶质物从破碎的眼中流出洒了一地。飞羽没给他反击的机会,又是一掌拍掉了这只沙漠褐蚁的头,没了头的沙漠褐蚁往后退了几下便倒地不起。
“谢谢,你又救了我。”木祖卡对飞羽救了他两次表示谢意,他也从中掌握到诀窍,大致知晓该如何对付这些坚硬的家伙。
飞羽没有理会,继续利索地对沙漠褐蚁进行攻击,他在沙漠生活这么久对这些蚂蚁的弱点掌握得一清二楚,熟练地进行攻防。虽然离开了有段时日,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技巧可轻易丢不了。
奕湳太大了,关节也不灵活,不像同体型的黑曜石哪里都能钻,又不像笠巫斯拉那样会魔法,轻易能扩大洞穴让自己通过,在一些狭小的地方只能且进且退。幸好那些沙漠褐蚁身上有一股难闻的酸味,能让他准确的进行偷袭。
要从铺天盖地的酸味里闻到人类的气味不是什么难事,奕湳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进,路上不知解决了多少沙漠褐蚁。这大概是他跟了云芽这么久,第二次可以毫无顾忌地撕咬魔幻生物的时刻。
不知向下走了多远,奕湳终于寻到了阿吉尼,看了她的战斗风格,感觉可能是这群人里最轻松的一个——只需含在嘴里的哨子吹出规律的音节,离得近的几只沙漠褐蚁就会被哨声裹挟成为肉盾替她抵挡攻击。
奕湳想起笠巫斯拉曾说这个人类很适合当平原祭司,现在他有点信了。
阿吉尼注意到奕湳的靠近,对他挥挥手表示感谢,口中的哨子不敢停,不然会立刻失去效力,等待她的大概就是身首分离。
『麻烦。』奕湳算是知道云芽跟这些人类的最大区别,她一挥手就能解决的事,这些人要绞尽脑汁。
他甩动尾巴推开阿吉尼,只几下就解决了那些沙漠褐蚁,连同她操控的一起。
亲眼目睹了这场雷厉风行的战斗,阿吉尼差点把叼在嘴里的哨子吞了。她只在书中了解过花尾狼的凶残,可当真的看到位于尾巴的那张嘴打开显露真身,轻易咬碎沙漠褐蚁的头时,说不害怕是假的,那种源自本能的惧怕让她想现在就从奕湳身边逃离。
『真难吃,一股土腥味。』奕湳不断挥甩尾巴,努力把嘴里的异味吐干净,他看向阿吉尼扬扬头,『走吧。』
阿吉尼勉强理解了奕湳的意思,频频点头,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朝上走去。
沙漠褐蚁的尸体遍布大大小小的廊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明显的血迹,云芽拍拍胸口暂时松了口气。这个巢穴规模惊人,沙漠褐蚁的数量远超预期,她非常担心勘探队的情况,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至少还没有遇到重大危机。
“千万别遇到蚁后,那里的工蚁都不是吃素的。”她在心中不断向明神祈祷平安。
她继续向前,毫不留情地对沙漠褐蚁发动攻击,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分得清孰轻孰重,爱护不是一味的忍让。
脚步声近了,几近虚脱的戟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睁开眼正好看到云芽的身影一闪而过。
“云芽?”她从临时做出来的掩体出来叫住即将离去的人,“云芽!”
“戟歆队长!”云芽听到声音立刻折返回来,“你没事吧?”
戟歆摆摆手:“我就是魔力耗尽了,装药水的背包不知道掉哪了,其余都还好。”
“那就好。”云芽松了口气,“这里就你一人吗?”
“我们一下来就分散了。”戟歆简单解释了一句又看向对方,“你不是没掉下来吗,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当然是下来救你们。”云芽回答得简单明了,“希望奕湳他们顺利找到其他人。”
戟歆百感交集,这孩子抛弃前嫌下来救人,而他们还在之前的事上纠结。
“谢谢。”
“这是应该的。”
狼狈不堪的众人在一处空旷地相遇,虽然都脏得跟泥猴没什么两样,但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云芽大大松了口气,不断念着明神在上,眼泪止不住的掉。
一众人见云芽哭成泪人,加之她和她的护卫们不顾生命危险下来营救,不再纠结什么,纷纷走过去安慰。
在众人的安抚下云芽更加哭得无法自已:“我、我真的太担心了,还好你们没事,沙漠褐蚁非常凶悍,外壳坚硬又难对付,我怕你们出事。”
一瞬的松心叫云芽整个人都脱了力,她脚下一软差点坐到地上,离她最近的岳鸾冲过来紧紧抱住根本不撒手,哭得比她还凶,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
云芽枕在她的肩上哄着这个泪人:“没关系,这是你们的职责所在。”
勘探队的众人看向他们的队长,戟歆头一次露出犹豫的表情但还是没有表态。
“没关系,你们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吧,我不想让你们为难。”云芽认了,即便之后是无尽的逃亡生涯也认了。
戟歆叹了口气,立正站直对她施以队礼:“今天我们能活下来全靠你们豁出命的保护,谢谢。”
“没错,今天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对不起,是我们之前太过分了。”阿吉尼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云芽擦眼泪,打从心里对她道歉,“对不起。”
“不,你们也是职责所在,不理解很正常……”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戟歆擦去云芽哭花的脸,“咱们还没安全,有什么话等回上面再好好谈谈,走吧。”
这场突发事故算是有惊无险的全员脱困,勘探队的人们不断感谢云芽的出手相助。借此一事,他们终于能平静地坐在一起促膝长谈,终于明白云芽对盗猎者的杀意源自于爱,爱魔幻生物的心更胜人类,也就有了恨,恨那些破坏生态,肆意滥杀的盗猎者,因此对处决他们这件事云芽毫无罪恶感。
勘探队的五个人面面相觑,云芽算是最无法评判的极端案例,她是和善的研究员,也是与盗猎者抗争的前线人员,没有谁站得比她更高。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不想让你们为难,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吧。”云芽释怀地笑了笑,有些事总归是躲不过的。
戟歆满含愧疚地抱住云芽,她之前还在教育这孩子不要犹豫,要决断一些,现在看来这些话更该讲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