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待多久了?”江浸月轻声问。
不知是不是与江浸月这一次的玛丽苏事件能力变强的原因有关,这回小黑猫没有忽略他, 而是转过小脑袋, 疑惑地看了过来。
江浸月脱下大围脖,搭在手臂上撑在小黑猫的头顶,挡住飘飘扬扬的雪花。
“你冷不冷?”
小黑猫仰起头看了看厚实的大围脖,终于露出一点属于小猫的活泼, 它伸出小爪子去抓围脖,“喵?”
江浸月见此,想用围脖把小黑猫裹起来,却不想围脖穿过小黑猫的身体掉在了地上。
看着沾上雪花的围脖,江浸月的眼眶微热,喉咙轻轻哽咽。
他忘记了小黑猫早就死掉了。
小黑猫低下小脑袋, 单薄破损的小耳朵抖了抖,抬起爪子踩了踩它根本踩不到的围脖。
江浸月抬起手, 轻轻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他以为他什么都摸不到,却不想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惊异地回头看向陆清眠,“陆清眠,我可以摸到它!”
陆清眠也蹲下来,尝试着伸出手,手指却穿过了小黑猫的身体。
“应该只有你可以碰到它,或者说是它想让你碰到它。”
小黑猫正乖顺地低着头,任由江浸月来回摸它的小脑袋。
江浸月以为灵魂的温度会是冷的、凉的,总该不会是热的,可他没想到小黑猫的灵魂是温暖的。
他指尖向下,顺着小黑猫的脊背摸到了他干瘦的躯体,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能摸到小黑猫几乎全部断裂的肋骨。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江浸月轻声呢喃。
他干脆跪在地上,努力压低身体,低下头,用额头轻轻贴上了小黑猫的额头。
眼前的光影闪现,一段段记忆如镜子碎片在江浸月眼前闪过,拼凑出了小黑猫短暂、弱小的一生。
在小黑猫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到处都是危险和恐惧,直立行走的人类宛如庞大的怪物,还会拎着木棍等杂物追赶它,它的妈妈就是被路人一棍子打死的,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觉得碍眼。
小黑猫的兄弟姐妹也没有逃离棍棒,只有小黑猫一路逃窜侥幸活了下来,它终日守着马路边的垃圾桶过活,吃着垃圾,活在恐惧里,没等活到冬天冻死,先被早起上班不爽的成年人一脚踢出马路,被疾驰而来的汽车压扁。
它小小的身体变得血肉模糊,被环卫工人皱着眉头铲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短短的一段回忆却让江浸月身临其境,直到陆清眠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面前的地面落下一片泪珠,雪花被热泪融化,很快又在寒风里凝结成冰。
江浸月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小黑猫瘦弱的脊背,小黑猫就像无数小猫一样,它的小脑袋很简单,它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来得及了解,就已经失去了性命。
可它的善良与生俱来,它知道被车压扁很疼,所以它一直守在这里,不希望其他人疼。
江浸月张开手臂,“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黑猫正低着头用小爪子尝试去碰那片被江浸月的泪水融化后结成冰的雪,可它是灵魂,它什么都碰不到。
听到江浸月的话,小黑猫仰起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突然跳到了江浸月的怀里。
江浸月抱紧小黑猫,没有要陆清眠背他,转身往h大走。
“我们去找你的小伙伴,然后……我送你们去天堂。”
此时h大已经封校,江浸月和陆清眠熟练地从学校后方的破栅栏翻进去,径直走向女寝外面的花坛。
黑夜里,小白猫披着哗啦作响的黑色塑料袋,孤单地趴在花坛边上。
听到动静,小白猫立刻竖起耳朵,转过头来,看到江浸月,小白猫放下警惕,它似乎还记着江浸月,随着江浸月走近,小白猫在看清江浸月怀里的小黑猫后,更是好奇地主动跑了过来。
如果不是江浸月,只是随便一个路人,他们看不见小白猫,只会以为是一只破烂的黑色塑料袋被风吹了起来。
小白猫跑到江浸月的脚边,第一次出声叫了一下。
“喵。”
它声音很轻,小小的,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江浸月蹲下,向小白猫伸出手,再次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因为已经有小黑猫在江浸月的怀里了,小白猫没有犹豫多久就主动跳进了江浸月怀中。
江浸月低下头,寻着小白猫的脑袋贴上去,再次看到了小白猫的记忆。
小白猫的记忆和李雪溪说的一样,它甚至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被警察带走的纵火虐猫犯,它的生命也和小黑猫一样,短暂又痛苦。
它会守在这里,因为它生命里唯一出现的光亮将它埋在了这里,也因为那束光亮偶尔会来看看它。
看完小白猫的记忆,江浸月的泪水早已决堤。
他郑重地摘下了毛线帽,露出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和光秃秃的脑袋。
“天堂里遍地是花草,那里鸟语花香,没有人会伤害你们,也不会再饿肚子,你们可以一直住在那里。”
陆清眠也摘下了帽子,静静地站在一旁,陪伴着江浸月。
江浸月打开外套的拉链,把自己的猫尾巴拽在手里,突然用力从猫尾巴上面拔下来好多毛毛。
他拔得又快又狠,被拔毛的地方甚至露出了一块皮肤。
陆清眠见此微微皱眉,却没有阻止江浸月。
小黑猫和小白猫也奇怪地看着江浸月,它们的小脑袋虽然简单,但它们知道江浸月会疼了。
两只小猫纷纷用小脑袋去顶江浸月的手,不让他再拔了。
江浸月将痛呼忍下,他冲两只小猫灵魂轻柔地笑了笑,走到没有监控、背靠大楼的角落,开始徒手挖覆盖着积雪的土地。
陆清眠见此要帮忙,被江浸月制止了。
“只有我挖的土才有用的。”
很快,江浸月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坑,他把拔下来的三色茸毛埋进去,仔细盖上土。
他跪在埋好的坑前,将冻得通红的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了眼睛。
“小猫神会照顾每一只善良的小动物。”
江浸月的话音刚落,一阵金灿灿的光芒自土地里传出,很快一棵闪烁着金光的幼苗破土而出,眨眼间就长到了一米多高。
幼苗周身环绕着金光,待金光渐渐消散,已经长成小树模样的幼苗露出了真正的样子。
那是一棵表面覆盖着和江浸月的毛色一模一样茸毛的树,只是这树的外形十分奇特,明明树干纤细,却长着巨大的如毛绒毯子一样的叶片,叶片伸展,像一张张能够让小猫咪睡觉的小床。
小黑猫和小白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纷纷看向这棵还在不断生长的毛绒大树。
江浸月轻轻推了下两只小猫灵魂的后背,“快去吧,这棵树能送你们去天堂。”
小黑猫和小白猫纷纷叫了一声,一起跳上了毛绒大树,找到一片舒适的毛绒叶片躺下。
随着树干不断升高,躺着两只小猫灵魂的叶片也跟着升高。
不断有细碎的光芒如星幕般自叶片边缘流淌而下,照亮了江浸月和陆清眠的两颗闪亮的秃头。
小黑猫和小白猫本来想再看看他们,结果只看到了两个大灯泡,光芒闪烁下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小白猫“喵”了一声,突然灵活地顺着一片片毛绒树叶跳下来,扑向了江浸月,它用自己的小脑瓜顶了下江浸月的脑门,然后又利落转身,顺着大树叶爬了回去。
下一刻,小黑猫也跑了下来,只是它冲向了陆清眠,如踩树叶一般踩过了陆清眠的脑袋,然后借力又跳了回去。
陆清眠本该是碰不到这两只小猫灵魂的,可在小黑猫踩他头的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重量,甚至在小黑猫借力跳起时,陆清眠被踩的歪了下头。
陆清眠:“……”
两只小猫窝回毛绒大树叶里,纷纷探出小脑袋,静静地看着江浸月和陆清眠,随着树越长越高,它们的小身影也渐渐消失。
江浸月仰起头,不断生长的毛绒大树已经穿过了云层,不知还会生长多久。
“忘记说再见了……”江浸月看着望不到顶的毛绒大树,轻声呢喃,心中感慨万千。
陆清眠将手搭在江浸月的肩膀,“它们刚才不是来道别了吗?”
江浸月释然地笑了笑,“也是,它们以后会快乐的。”
陆清眠正要说话,突然感觉手背一凉,就像有一片头发滑过了他的后背,他立刻转头看去,就见江浸月眨眼间长出了一头漂亮如绸缎的黑发,那黑发生长的速度很快,直到及腰的长度才停止生长。
江浸月也反应了过来,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到了刚才小白猫跳下来贴他脑门的那一下,他立刻又去看陆清眠。
在江浸月的头发长好后,陆清眠也长出了一头及腰的黑发,显然是小黑猫踩他脑袋时留下的礼物。
两个人在冬夜里披头散发地对视片刻,突然齐齐大笑起来。
笑了几声,陆清眠揽过江浸月的肩膀,捂住了他的嘴,指了指不远处的寝室楼。
江浸月一脸明白地点点头,两个人虽然没有再继续大笑,可仍旧头碰着头小声地笑闹着。
毛绒大树生长了很久,在大树消失前他们不敢离开,便一直等在一旁。
夜里的温度格外低,就算两个人都穿着厚外套也扛不住长时间待在室外。
陆清眠干脆扯开外套,把江浸月整个人搂进怀里,他们紧紧拥抱,汲取着彼此的体温。
又硬抗了将近一个小时,毛绒大树才停止生长,在停止生长的那一刻,整棵树骤然破碎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江浸月看着地上空荡荡的小土坑,有些怅然。
“我们回去吧。”陆清眠说。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才往莱茵小区走。
回去的路上,江浸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陆清眠的头发,笑着说:
“我们明天一起去理发店吧?”
之前老师帮忙剃秃头不算,江浸月痊愈后还没正式去过理发店呢。
陆清眠显然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笑:“好啊,你要烫爆炸头吗?”
江浸月捅了下陆清眠的腰,“我才不要!你烫吧?你的头发现在也够长!”
雪地里留下两串不分你我的凌乱脚印,彰显着主人的亲密,笑闹声在寒风里久久不散。
两个人终于回到了莱茵小区,洗过热水澡后一起躺进了柔软的被窝。
江浸月又累又困,他枕着陆清眠的手臂,又不肯睡,硬撑着用手机在“月的小窝”里写日记。
他十指指尖通红,隐隐有些冻伤,戳手机戳得慢吞吞的。
陆清眠看不下去,干脆抢走了江浸月的手机,江浸月反抗无果,这才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