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簌簌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烧起了柴火,晒网装着没有晒干的稻谷玉米或者大豆放在厨房里,试图借助火塘的余温烘干。
零下三十度的气温并不好过,哪怕去年已经经历过一遭,如今急速的气温变化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陆琪打着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冬衣,将药送到妈妈面前,低声喊了几句,见人眼皮微动,才小心地将药喂入她口中,用水送服。
陆五婶含着药缓了缓,眼睛略微睁开了些,问道:“家里的鸡鸭鹅都弄回来没?”
“弄回来了,关在后面屋子里,哥哥在那边烧炉子。”
陆琪说完,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五婶慢吞吞地摇了下头,又想起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给我打个荷包蛋吧。”
听见她愿意吃东西,陆琪眉开眼笑,“我这就去。”
家里的鸡鸭蛋攒着攒着,也留下了不少,陆琪打荷包蛋的时候,就大手笔了些,直接打了四个蛋。
她看着自己的那份咽了咽口水,放入妈妈的碗中,喊了声在忙的爸爸和哥哥过来趁热吃东西,端着碗坐过到妈妈身边小心地喂她。
陆五婶有了些力气,睁开眼接过碗,看见碗里的鸡蛋首先就是一皱眉,视线扫向灶台,问道:“你怎么不吃?”
陆琪嘿嘿笑:“我不爱吃荷包蛋,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五婶张了张嘴,舀着荷包蛋送到她嘴边, “吃!”
什么都不缺的时候不吃那是不喜欢,如今什么都缺,就连蛋都要许久才能吃一次,哪里有不馋的呢?
鼻尖满是鸡蛋的香味,陆琪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在陆五婶的催促下张口,将那半个鸡蛋含进了嘴里,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品尝着。
碗里还剩下一个完整的,陆五婶还想喂她,陆琪先一步跑开了,疯狂摇着头道:“不吃不吃,你自己吃。”
陆五婶低头,也咬了口鸡蛋。
荷包蛋什么都不放,是最原汁原味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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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设木屋时用的涂料和隔层,都是国家的最新技术,它能够遮挡炽热的阳光,自然也能抵御凛冽的寒风。
但这并不影响屋内的温度极低,冷到像是要浸透骨髓一般。
家里有锅炉的人家,早早将锅炉点上,和夏天住空调房般,集中住到了一起,没有锅炉的就只能将床放到能烧火的厨房里,和需要烘干的粮食一起接受烟熏火燎。
今年寒冬到来的时间虽然大家心中有所猜测,但入冬前所有人都忙着秋收,没几家人提前上山砍伐柴火,好在有国家作为支撑,每家每户都在上门检查的战士那里登记了需要购买的煤炭。
到俞少宁他们家时,出来开门的是没那么怕冷的罗勉,他接过登记本时下意识看了眼前面,发现大队上大部分人家都订购的煤炭,不由讶异地扬了下眉。
正惊讶疑惑间,战士的话给了他解答,“……这次的煤炭订购不要求干粮,才收回来的湿粮也行,价格和干粮等同……”
罗勉听着战士说完政策,又交代起雪天的防范,不要随便出门、烧火注意安全等等,顺带在本子上登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订购数字。
送走战士后,罗勉转身回屋,俞少宁顺手给他递了一个烤好的土豆,问道:“怎么那么久?”
罗勉接过土豆坐下,一边撕皮一边道:“订购了一批煤炭,估摸着就这两天能到手。”
“哦。”
俞少宁应了声,将火子往埋着土豆的地方拨了拨。
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的风雪声交杂,俞少宁心不在焉地坐了会儿,靠着罗勉打起瞌睡来。
半梦半醒间,在温暖的火焰下,他梦到了前世。
寒风呼啸,住在周围的人家因着各种原因去世,又森*晚*整*理在转眼间重新住满,最开始和他熟悉的那批人已经不在了,抱着柴火的人穿得很厚,将嶙峋瘦骨裹成了个大胖子。
俞少宁知道他一点也不暖和。
那些衣服是从城市废墟里翻出来的,一日日地重复穿着,唯一有机会清洗衣服的,就是天空下起大雨的时候。
暴雨对生活安定的人是灾难,但对本来就处于灾难中的而言,那是天降甘霖,是能救命能改善生活的东西。
但从暴雨到寒冬,也过了十多天了,衣服脏污难言,汗水在上面干了湿,湿了又干,直到衣服被污垢冻硬,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怎么可能暖和呢?
天色变换,穿着厚实的人,带回家的柴火越来越少。
那套小房子里只能依靠部队救济的炭火维持暖意,寻找不到物资的时代,就算有空间在手,也不会比其他人过得多好。
最多就是……不至于一天饿三顿。
俞少宁看着他捧着个玉米糁饼慢吞吞地啃着,每一口都要仔细嚼上十来次,才恋恋不舍地咽下去。
快了。
又是出门寻找柴火的一天,他仔细将所有衣服裹好,戴着帽子走出了门。
梦境没再追随对方,俞少宁待在熟悉的屋子里,伸出手穿过火焰,一点都不暖和,只有寒意蔓延到骨髓。
梦中画面悄然一转,入目是漫无边际的白。
他躺在雪地里,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踪影,他没找到柴火,同时葬送了性命。
死亡的恐惧将俞少宁从旁观者拉到了梦境主人的身上,他勉力睁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逼得他不得不再度阖眼,他浑身上下都好疼,有一年多来辛苦劳作留下的毛病,也有方才被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