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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笼中的人若再看不到一点希望,怕是会在阴影彻底降临之前,自行崩溃。
  待所有人被遣散后,凤翎洛握拳走到白清欢跟前。
  “你干嘛装自己是神女!”
  “其实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否则早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就磕头跪拜了。”白清欢淡淡:“他们只不过是太绝望了,需要一点希望而已,我给他们便是。”
  她曾经经历过许多次绝境。
  杀了大师兄身受重伤,拖着尸体行走在月夜荒山中的那个夜晚;
  被应家的人逼得解契,遭天道反噬血洒青石长阶的那个雨天;
  被那群佛修逼得重伤败退,在雪地茫然行走的那段岁月……
  绝望之人,最渴求的其实不是神明天降,其实只需要一点点希望。
  长夜中,一缕天光就能让人重新站起来了,即便只是一点烛火也能装作烈日当空。
  凤翎洛沉默了片刻,却依然不赞同:“可若是我们败了,他们说不定要反过来怪罪你。”
  她笑了一下,很坦然道:“没那种可能,若是败了,大伙儿都在妖兽肚子里了,哪还有他们怪罪的机会?妖部的人可不挑肉质柴老还是鲜嫩。”
  段惊尘同样面无表情,认真说:“到了里面,我会争取划破妖兽肚子送你出去的。”
  她煞有介事地叮嘱:“那你到时候动作可得快点,估计里面味儿不好闻。”
  “那我现在就去磨剑。”
  “……”
  这两人稳定到发指的情绪,以及过于天马行空的对话,成功让凤翎洛沉默了。
  他把脸别到一边翻了个白眼,才能心平气和同这俩共处一室。
  “行了,我知道了。对了,最近人手不足,能不能把你们的狗借我巡——”
  最后一字还未出口,羽山之中,忽然传来了沉重悠远的钟声,声声激荡,传遍了整个羽山大小角落。
  凤翎洛的声音戛然而止。
  羽山上一次传出的钟声,是三千年前的大战,因而有人胆大妄称其为“丧钟”。
  高悬在羽山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还是轰然斩下了。
  第82章 临崖(上)
  大雪,天寒。
  寒渊似乎总是风雪交织,灵力在此地也变得紊乱不堪,视野被拉到了极黯淡的地步,放眼望去,天地苍茫,乌云和积雪被飞雪连成一线。
  整个视野中,唯有极远极高的羽山,如同一颗璀璨诱人的星子,引着妖部大军往那边进发。
  妖部的队伍在距离羽山数里外的一群冰山周边驻扎聚集,纯白冰山下方好似匍匐了一只等待尽情吞噬的漆黑怪物,野心勃勃地眺望着远处的羽山。
  “哟,居然还有蠢货来查探情况。”
  一个身披黑甲的妖将嗤笑一声,抬起头,眯眼看着上方。
  那里有一道黑影正挥着翅膀盘旋,似是在观察下方的情况。
  他边上有人先认了出来:“又是凤翎洛那傻鸟手下的扁毛畜牲,这些家伙没事就在寒渊乱飞,当初大人不在,为了躲这些鸟人,咱们可没少受窝囊气!”
  “好得很,今天老子倒要尝尝看这仙鸟的味道!”
  说着,他已经吆喝着下属取来一把长弓,一手拉弦一手搭弓,瞄准了上方的羽族。
  箭在弦上将出之时,一道高大的阴影却从后方步来。
  一只宽大而冰冷的手按在了弓弦上,轻而易举将其制止。
  妖将正要发作,回头认出来人后,瞬间消气。
  “大人?”
  “让他走。”
  “为何放回去,这不是让他带走咱们的机要吗?”
  应临崖平淡地觎了一眼,“你以为仙族非要等着回羽山了当面传递消息吗?”
  妖将眼底的怒火瞬间消失,然而依然不满:“但好歹也能射下来吃顿饱的!凤翎洛手下的小仙实力都不错,味道肯定比妖部那些不中用的废物好。”
  说着,他似是回忆地啧了下舌,勾着粗砺的手剔了剔牙。
  “大人为何要放走他们?”
  “是啊,逐星大人当初说了,仙族之人最是狡诈多端,咱们得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才好。”
  应临崖面无表情:“所以呢,你也想追随逐星而去吗?”
  众人噤声,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逐星的实力折损太多,在妖将们看来,她被舍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毕竟她在过去三千年间,私下为潜逃的妖部偷送了大量羽山的修行资源,倒是还有小半妖将同她交好。
  然而在妖部即将打上羽山之前,妖将之中却传出一则流言。
  “攻打羽山疑似有诈,战神乃是应临崖伪装。”
  流言的源头,自然是逐星。
  只是对于苦等了数千年,终于等来了摘取果实的妖部而言,甚至无需应临崖证明什么,它就已经被断定为是谎言了。
  “逐星这是当惯了妖部的头领,如今战神归来,反倒心怀不轨蓄意污蔑了。”
  “战神大人骗我们?他已经自断了和羽山的所有牵连,连应家人都死得一个不剩了,骗我们还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逐星还是不是我们妖部的人!她在羽山待的年岁可比在我们妖部多得多了!”
  “说起来,当年我部落中有崽子生出来病怏怏的养不活,让人去将那丫头丢了的时候,逐星居然怒斥了我,说我不配为父!她真是失心疯染上羽山那些仙族的毛病了,养不活的东西留着干什么,难道是要留着白耗了其他人的口粮和资源吗?”
  这是妖部的习俗。
  寒渊贫瘠,妖部只有能征战打杀的活人,和战死的死人。
  伤者,弱者,病者,年迈者,都没有求活的资格,只会成为强者的口粮,有不忍心的,往往会各个小部落之间交换伤病者为食。
  或许当年选择为了妖部毅然抛去一切潜入羽山的逐星也没料到。
  在遥远的将来的某日,她身上会被打上羽山的烙印,变成妖部众人眼中的“异类”,并因此被排挤逐出了妖部,甚至没有了随行征战的资格。
  在妖部,没有作战资格等同于等死。
  没有人想成为下一个逐星。
  “不敢!逐星被仙族蛊惑,已失了我妖部的骨气,部下唾弃此人还来不及,怎愿追随她!”
  应临崖毫无动容,平淡问:“那么,你是在质疑我?”
  此话一出,他身上强大的威慑力几乎凝作实质,那仙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倾倒,而后重重的跪倒在地。
  “不敢!”
  在放逐之城中被引出来的战神仙令,可不只是有一块应星移的灵魂碎片如此简单。
  那还是一块货真价实的强大仙令,得之者,自然也拥有包括应星移在内的历任战神传承。
  在融合了那块仙令之后,眼前的人已然是新的战神了。
  应临崖收回方才的威压,方才出言的妖将身体一松,惊觉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当初连逐星都能掌控的应家小子,而是深不可测的至强者。
  “整军集结,十日内,我们结束这场拖了几千年的决战。”
  “是!”
  羽山之中。
  妖部大军杀至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传回了羽山。
  没人再异想天开提议舍了羽山退逃至修真界了。
  修真界距离羽山极其遥远,无法以传送阵送离,唯独留存了一些珍稀的传送符篆,几乎每个仙宫仅剩一张。倒是无人争抢,几乎全留给了年幼的后辈。
  医仙宫中,也还有一张传送符篆。
  “原是想着给我那不成器的小徒弟的。”医仙忍不住叹息,将那张符篆递到了白清欢手边,“可是他不愿意走,还是求着要我将它交给你。”
  白清欢没有接:“医仙该知道的,我不会接。”
  “我知道,但是他也不愿走。”他苦笑着摇头:“他其实事事都乖巧顺心,偏偏对你的事犟得让我头疼,不如你去劝说?”
  “不用劝说。”
  她将符篆拿起,抬眼打量了一番,起身掀开了挡在小窗前的一张竹帘。
  “哗啦——”
  果真在帘后看到了正小心观望的宋兰台。
  他清瘦了许多,越发衬得那双琉璃似的剔透眼睛大而可怜,苍白的脸上因白清欢的对视而泛出些许血色。
  宋兰台的嘴唇很轻地碰了碰,匆匆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在羽山之中还有些用,我能炼丹救人。”
  他苦涩道:“我知道你不是沉溺伤怀往事之人,所以,我也在改,我这些日子,都不曾懈怠,我也想为你分忧。”
  医仙从旁帮着搭腔:“是啊,我们兰台这些日子虽然天天都在哭,但是也还记得一边哭一边炼丹呢。”
  “我知道。”白清欢目光温和地看着他,颔首道:“你是个很好的医修,传承了医仙谷的大道。”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然而还未等到下一句,便被一道灵光击中。
  宋兰台昏沉倒地。
  白清欢收了手,看向震惊无比的医仙:“好了,送他走吧,你们医仙谷最讲究天赋,好不容易培养好的苗子,可别被妖兽吃了。”
  “那你呢?据我所知白长老也不善作战,你就不怕被妖兽吃了?”
  她头都不回,竟半点犹豫也无:“嗯,没被妖兽吃过,闲得无聊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