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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屋走到院门处赵婆子就小声喊了她一句:“梅儿姑娘。”
  梅儿停住脚步:“赵婆婆。可是有事?”
  赵婆子踌躇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姑娘,我昨儿听见你嫂子家里吵嘴来着。”
  梅儿彻底停住脚步,同赵婆子进了她平日和王婆子休息的屋子:“赵婆婆,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梅儿的嫂子何氏当初没被撵出去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何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何氏也不至于嫁给梅儿她哥那个混账。
  何老爹早早去了,何老娘是个寡妇,在侯府里也没什么门路,得不到什么体面的差使,只靠着浆洗衣服,各种打零工以及侯府年节的赏赐算是将儿女都拉扯大了。
  勉勉强强给大儿子娶了媳妇,二儿子今年二十有三,还是无人问津。小女儿刚满十四岁也找不到正经的差使,只能在家洗衣服做饭。
  他家今年倒是好过一点,年初孟蝶的庄子要人种地,何老大与何大嫂二人领了二十亩地的差使,总算是月月有了进项。至于何老二,他以前做工的时候小拇指被砸丢了一块肉,算是残疾。范嬷嬷当初登记时第一条就是不要残疾者,所以他种地都没选上。
  日子也只是好过一点,何氏又在这个时候带着女儿回家,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但何家人还算抱团儿,何氏就这么回去,何老娘与何家两兄弟甚至何氏的大嫂都没说什么,温言让她安心住下。
  但是人好也改变不了穷这个事实,家里穷就很容易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吵起来。昨儿何老大的大儿子铁柱与梅儿的侄女丫蛋在一起玩耍,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何大嫂忍不住就骂了儿子几声,铁柱挨骂哭起来,丫蛋也就吓哭了。
  赵婆子原本家里条件也不好,同何家是邻居,就将这些听得明明白白:“梅儿姑娘,这事儿原本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我就是……”
  梅儿连忙打断她的话:“赵婆婆,这事儿怎么能同我没关系呢,不管怎么说丫蛋总是我的侄女,当初嫂子对我也是好的,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撒手不管。今儿真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赵婆子腼腆的笑了笑,在一起几年,她也是知道梅儿不是冷血的人,她更知道梅儿同她嫂子关系不错,不然她也不能提这个茬儿。
  梅儿想了想,转头又回到院子寻露微:“露微姐姐,我去买些礼物,然后去探望探望我嫂子和侄女儿,东西有些多,一会儿我想请赵婆婆和王婆婆帮我拿下东西。”
  露微笑了:“她们俩要是不够,就让柳儿她们也去帮忙。”
  “诶。”
  梅儿迅速出门乘坐着马车买了走亲戚常用的糕点,还去荣掌柜妹妹那里买了买了四匹粗棉布又买了四匹细棉布,这才又乘着马车回到侯府后院。
  赵婆子和王婆子正在这里等她,一见马车立刻帮着她将各种礼物拿下。跟着梅儿一同去何家。
  这会儿种子已经落了地,除了偶尔铲铲草,地里的活儿并不忙,今儿又天阴,何老大与何大嫂就没去庄子那边种地,都在家里休息。
  何老大正对着何老二说:“二奶奶先头买的那个山地庄子我瞧着今年也要大收拾一顿,估计要用不少人,到时候我帮你留意着,说不定能去那边干活儿。”
  何老二眼睛一亮:“好,要是真能去那边干上……”
  “呦,你们都在家那?”在外溜达的邻居先一步跑过来送信:“梅儿姑娘往这边来呢,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身边还跟着赵婆子和王婆子,她们手里都捧着布。”
  屋里人一愣,赶忙都出屋迎出去。正巧梅儿走到敞开的院门这里。
  何氏一见梅儿眼圈儿立刻就红了,小跑过去:“梅儿,你怎么来了?”
  梅儿:“我来瞧瞧你,也看看我侄女。”
  “快请屋里坐。”何老娘局促的说了一句,不知道下一句怎么说。
  梅儿唇角带笑:“婶子好。”
  进了屋,赵婆子和王婆子立刻将布匹放下简单的打个招呼离去,梅儿将糕点等物齐齐放到屋中的桌子上:“早就想来看看,一直不得闲,今天方才算抽了个空子。”
  何氏:“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
  梅儿:“谁家走亲戚不拿东西的,又没给外人。”梅儿顿了一下:“事到如今,我也不叫你嫂子了,我叫你姐姐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姐姐。”
  何氏胡乱的擦了一把眼睛:“好,咱们以后就是干姐妹。”
  梅儿拿出个小荷包:“姐,这里面有三百文。你别急着推辞先听我说,别人家的姑姑哪个不带着侄儿侄女儿玩的?还有那手巧的更是给做一些衣裳鞋袜,我现在实在没有功夫,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三百文,这点钱你拿去给丫蛋买点小零嘴儿,就当是我这个姑姑给她买的了。”
  三百文,又不是金尊玉贵的主子小姐,哪可能花得了,何家人都清楚,这不是给的零嘴儿钱,这是给的口粮钱,甚至将何氏的口粮都带出了最少一半儿。这个钱也是梅儿深思后才给的,何氏是何家的女儿,她没有完全养着的道理,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梅儿懂。
  实在是比较忙,梅儿也只是稍微坐一坐,简单的聊了两句就告辞离开。
  时间虽短,带来的效果是实打实的,梅儿摆明了会养小侄女,丫蛋在何家就不再是拖油瓶。外人看何家,尤其是何老二,就不会顾忌他还有一个拖油瓶外甥女。
  相反,他们家和梅儿关系这样亲厚,梅儿又受到二奶奶器重,他们家不说要发达了,日子也绝对会越来越好过。
  当天晚上就有人上何家为何老二做媒,令何家上下很是高兴。
  梅儿从何家出来,乘上马车直奔庄子,回去后一刻都没耽误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海家。
  海诚和江氏还有海观星大喜过望,江氏立刻写了拜帖。海诚留了个心眼,担心有旁人出来搅局,他没让经常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去的,而是换了生面孔。
  两天以后,江氏带着海观星登门,两人的马车十分低调,先是从侯府的侧门进入,一直到二门处下来,露微亲自来接她们到栖霞院。孟蝶在正厅等着。
  江氏和海观星进门立刻跪拜:“拜见县主。”
  孟蝶忙道:“快起来。内宅之中无需多礼。”
  湖绿和玫红连忙扶起二人。孟蝶说无需多礼,江氏和海观星依旧不敢放肆,孟蝶身上是有正经爵位和诰命的,是实打实的官。
  孟蝶一指椅子:“坐吧。”
  母女齐声道谢,也只做了半边身子,没敢全坐实,湖绿和玫红上茶,她们也是双手接过,可谓是将规矩刻到骨子里。
  孟蝶满脸和善:“以前从你们家买过东西,品质极好,我就想这家商户不错,诚信。后来又听说你家是专门跑海上的,当时就想同你们见见,也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没想到府里太忙,竟是一直都抽不开身。”
  江氏嘴角含笑:“我们也早就想来拜会二奶奶,不巧与我们通商的国家起了战乱,导致那边一团的忙乱,最近才算正经好起来。”
  孟蝶:“那还真是缘分,空闲时间倒是撞到了一起。那边怎么还战乱了?”
  江氏斟酌着语句:“其实也不算战乱,他们那边与咱们千百年前战国七雄的时候有点儿相像,大面积的战争没有,小摩擦一直不断,最近这两年他们兴起了航海,小摩擦都不多了。”
  孟蝶:“那边的风土人情呢?”
  江氏一笑:“这可不好说,就同咱们这边相似,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风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惯。”
  孟蝶颔首:“这倒也是,咱们这边还都是一个国家呢,也不相同,何况他们又是不同的国家。他们最喜欢咱们这边什么?”
  江氏看向女儿:“这一点观星比我知道的清楚,她去过那边。”
  孟蝶眼睛一亮看向海观星:“这么说来你也航过海?”
  海观星:“跟着爹爹一块儿去的,凑数罢了,观星航海的本事还没学全。”
  孟蝶恍然:“观星,观星航海,原来是这个意思,可见令尊对你寄予厚望!”
  海观星腼腆的笑笑。
  孟蝶:“你同我仔细说说别国的事儿。”
  海观星:“他们那边大概是环境景色不同,不太喜欢我朝的天高云淡、水墨山水这种风格,他们更喜欢色彩明艳的。男子也喜欢佩戴各种宝石,这一点与我朝也不太一样。”
  眼见孟蝶颔首,海观星底气越足:“首饰方面,妇人的发髻没我朝这样花样繁多,故此我朝的步摇等物那边并不算喜欢,但是他们喜欢我们做工精巧的华胜耳环戒指和手镯。他们最喜欢精美的东西,如同二奶奶手中的丝毯,他们必然喜欢的很。粗粗估算一下,一年四五十万条丝毯绝对不愁卖。”
  “四五十万。”孟蝶当场算了一笔账:“我朝刚建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那会户部一年的税收都不足三百万银子。太祖陛下励精图治,启元后期每年的税银在八百万两。先帝秉承太祖制度,继续另民间百姓休养生息,先帝后期一年税银为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陛下爱民如子,轻赋税以至于人口暴涨,又广开港口多收了商税,三年前税收达到了两千三百万,彻底超过前朝最繁华的时期。这两年北方几省旱灾导致税银略有下降,不过依旧维持在两千万两以上。”
  江氏和海观星面面相觑不太懂孟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孟蝶:“四五十万条丝毯,就是四五百万的银子,我朝税收的四分之一。”
  海观星心中一动,眼睛陡然睁大。
  孟蝶一字一句:“这话出我之口,入你们之耳。柞树不但京城可栽种,便是关外以及北方有山的地方皆可栽种,故此这丝毯我并不准备只我自己来做。我准备一二日内给皇后娘娘递折子,请娘娘下懿旨,北方大力推广这丝毯,让北方的女子也能如南方女子那样,织丝绸自己赚银子。”
  “无论娘娘是否下旨,召见我时肯定都会详细询问此事,尤其是丝毯在外国到底会不会好卖,外国的购买力有多少,这方面你们是行家,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跟着我一起去,娘娘若是问起时,你们去奏对要比我一个人来说好些。”
  江氏和海观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栖霞院,腿脚是软绵绵的,身体是轻飘飘的,脑子是嗡嗡的。
  飘乎乎上了马车,稀里糊涂出了侯府,仆人迅速驾着马车七拐八拐走了几个胡同,确定不会被人注意到才一溜烟回到海家。
  第104章
  海诚正在大厅等候,心似油烹,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又在厅堂中绕着圈子走。跟在他身边的赵大总管觉得,自家今天的大厅都能被老板踩出好几个坑。
  有腿快的小厮先一步送信:“老爷,太太和姑娘的马车就到了。从侯府出来的时候拿了不少的礼盒。”
  海诚:“你们太太和姑娘的神色怎么样?”
  小厮迟疑了一下,海诚那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快说到底怎么样?”
  小厮有些结巴:“赵嬷嬷没说太太和姑娘的神色怎么样。”
  “哎呀!”海诚不理会小厮,自己一溜烟跑出大厅直奔门口。
  正好这会儿马车进门,海诚从车夫手里一把抢过脚踏放在地上,撩开车帘:“怎么样?”
  江氏搭着海诚的手出来下车:“观星还在车里呢,就在这里下车。”这可是大门处不是二门。
  说是这么说,江氏下车又让赵嬷嬷扶着海观星下车。一家三口迅速进入大厅。
  赵总管和赵嬷嬷两口子挥退所有人,两人守在大厅门口,坚决不给任何人偷听的机会。
  海诚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怎么样?二奶奶怎么说?”
  江氏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飘忽:“当家的,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啊?”海诚懵了,他想过事情不成也想过事情成功,可做梦是啥意思?
  海观星:“爹,二奶奶说这一二日就给皇后娘娘递折子,还让我和娘准备准备,皇后娘娘召见她的时候让我们跟着一块儿去。说是万一娘娘问起,我和娘对外国的事儿了解的更多一些。”
  “啊!”海诚长大了嘴巴:“我的老天爷,这、这、这……”海诚的神情也变得飘忽了。
  海家几人的具体反应孟蝶不知道,她既然说了这一二日会递折子,那就一定会递。送走江氏母女,孟蝶就开始写奏折。
  一年能增加一大笔的税收,这样的事孟蝶将折子递给皇帝也行,她有县主的爵位,是可以直接给皇帝上奏本的。但她还是准备给皇后上本。
  这一次老天都站在她这边,海家有了海观星。那么这件事捋一捋就知道,从养蚕到缫丝染丝织造直至出售,女性就能将整个流程全部完成,不用任何男人插手,无论以后男人会不会插手,这开始的基调必须打下来,将来人家提起丝毯,史书记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妇人开辟的新方法,谁也别想抹杀女子功绩。
  先打草稿,斟酌着词句删删改改,最后孟蝶将其按照格式重新抄在另外一张干净的纸张上,墨迹干了之后封好命人将其递到宫中。
  皇后名义上统领着内外命妇,与皇帝率领百官是一样的,实际懂得都懂,谁家的事儿没事儿就请示皇后啊,大家都自己处理。
  本朝太祖当年又强硬的废除贞节牌坊这一迫害女子的东西,皇后就更没有什么要处理的女子事了。大多数皇后忙的都不是外命妇,而是忙着后宫,比如说搞个宫斗啥的。
  本朝的高皇后倒是并不需要怎么宫斗,她的位置很稳,皇帝本身就是个靠谱不重色欲的人,她又与皇帝少年夫妻同患难,长子为太子也争气,次子倒是有些顽劣,但也不是膏粱纨袴,只是贪玩不爱学习罢了,以后做个闲王反而正正好好。高皇后的日子十分舒心。
  舒心不代表高皇后就被养废了,只知道穿衣打扮争风吃醋,相反,作为被一代大儒高景行老先生养大的,高皇后才学出众博古通今,经史子集无所不精,脱下凤袍着男装去考科举,不敢说三鼎甲没跑,考个正正经经的二甲进士绝对没问题。
  又因为她身处皇后这个位置,她的眼界与格局更是一等一的,不比朝廷中肱骨重臣差什么。如此种种,高皇后拿到孟蝶奏本只看了三分之一,心跳顿时加速,精神越发集中,将奏本的内容一字一句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放下奏本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水,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心,高皇后长出一口气。
  孟蝶会算的帐,高皇后更会算,她还比孟蝶知道的更多一些,别看户部和鸿胪寺这几年税收丰厚,实际上朝廷并不算很富裕,不说别的,单单是前线五十万大军的开销就是一笔老大的支出。
  打仗打什么?那是打钱呢!要不怎么战乱年代很多将军都是以战养战呢,什么叫以战养战,简单来说就是抢一切东西,不单单是抢敌人的,也抢百姓的,不然战乱年代百姓为何那般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