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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韩宏晔为韩榆抚平袄子上的褶皱:“看来榆哥儿日后要长得比爹还高。”
  韩榆费力仰头,去看体型健硕的父亲,以及他鼓鼓囊囊的肌肉,心说倒也不是不行。
  天知道他以前有多羡慕隔壁的零六号实验体。
  细胞的生长速度是其他实验体的百倍,当韩榆满一周岁时,零六号都已经长成一个战斗力满级的肌肉男。
  可把韩榆羡慕坏了。
  韩榆展望了一会儿美好未来,飞快穿好衣服,吃过饭直奔隔壁西南屋。
  韩树坐在门口编篮子,手指在竹篾间灵活翻飞。
  瞅见韩榆,他咧嘴笑:“榆哥儿可是来找松哥儿?”
  韩榆点头,韩树指了指身后:“你二哥在屋里看书,自个儿进去吧。”
  韩榆脆声应好,抱着书本进了屋。
  韩松依旧着一身青灰色短袄,笔直如松地坐在窗前,侧脸认真而专注。
  韩榆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二哥。”
  韩松侧眸,下巴轻点一旁的小木凳:“先坐,待我看完这篇文章,再考校你。”
  韩榆乖乖坐下,双手搭在膝头,典型的小学生坐姿。
  趁这功夫,他开始默背《大学》。
  并非不自信,只当是打发时间。
  在这期间,韩松不时呢喃两句,提笔做标注,转眼过去一刻钟。
  韩松合上书本,用巾帕拭去指尖的墨水:“好了。”
  韩榆自觉起身肃立,闭眼清嗓子:“大学之道,在
  明明德......”【1】
  一盏茶的功夫,足以韩榆背诵全文。
  最后一字落下,韩榆睁开眼:“二哥,我背得如何?”
  韩松无疑是个合格的老师,从不因偏见而轻易否定学生的努力。
  这些天韩榆的勤奋他都看在眼里,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因此,在韩榆满含期待的注目下,他颔首道:“很不错。”
  便是和韩榆同龄的越京官家子弟,也不见得能如他这般流畅。
  上次《中庸》得了个“不错”的评价,这回是“很不错”,可见二哥对他的满意又上一层楼。
  韩榆翘起身后无形的小尾巴,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韩松见他如此,沉声告诫:“骄兵必败,这才刚开始,你连私塾......”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二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四个衙役打扮的男子大摇大摆走进韩家小院。
  黑色窄袖长衫,腰佩长刀,神情倨傲好不气派。
  为首的黑脸衙役负手而立,声如洪钟:“当家人可在?”
  韩发从堂屋小跑着出来,叠声儿应着:“官爷,您几位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黑脸衙役右后方的衙役拖长了语调:“县太爷有令,让咱们来收人头税。”
  韩发愣了下:“人头税?”
  另一名衙役啧了一声:“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每年不都要缴人头税么?去年也是咱哥几个上门来的。”
  韩发一拍脑门:“您瞧我这记性,这些天家里家
  外杂事不少,小老儿差点忙忘了。”
  韩榆看着他爷刻意佝偻的背影,言辞间满是谄媚讨好,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二哥......”
  韩松眼底波澜不惊,似乎一点也不为韩发担忧:“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韩榆:“......”
  行吧。
  韩榆抿了下唇,安静闭嘴看热闹。
  韩发虽说读了两年书,但对上代表县衙的衙役还是有点心虚气短。
  他攥了攥袄子,挤出一抹笑:“敢问几位官老爷,人头税可还是去年那么多?”
  黑脸衙役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眼中闪过一丝鄙屑,嘴里报出一串数字。
  韩发浑身一震,似不可置信:“怎、怎的还加了一成?”
  黑脸衙役一路走来,质疑的话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烦躁之色溢于言表:“老子怎么知道,难不成官爷还能骗你?”
  “甭在这儿废话,赶紧把人头税交了,我们也好去下一家。”
  这时,东屋里潜心苦读的韩宏庆闻声走出来,拱了拱手,气质温文尔雅:“敢问几位,为何今年的人头税变多了?您得说个清楚,咱们才能交得安心。”
  黑脸衙役见他说话文绉绉的,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脸色并没有因此转好:“一个二个叽叽歪歪,真当官爷是你家奴才不成?还敢质疑官爷,你怕不是长了个熊胆!”
  说罢,他身后的一名衙役上前,狠狠推搡了韩发一把:“老东西问东问西,可是不想缴税
  ?”
  韩发上了年纪,又好几年不曾干活,被那衙役这么一推,当下踉跄几步,一屁股摔到地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韩发惨叫着捂住胳膊,整个人疼得蜷成一只虾米。
  “爹!”
  韩宏庆见韩发右胳膊不正常地扭曲着,登时怒上心头:“我爹不过问了两句,你们为何要伤人?”
  黑脸衙役见韩发哀嚎,慌乱一瞬,又很快冷静下来:“尔等刁民不愿缴人头税,官爷不过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又能如何?”
  短短几句,就将拒不缴税的帽子扣到韩发头上。
  韩榆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
  还带这样玩的?!
  第20章
  韩宏庆被这顶帽子砸得眼前发黑,急赤白脸地嚷:“我何时不愿缴人头税,你莫要混淆黑白!”
  衙役双手抱胸,只冷笑着:“少说废话,若是不想吃牢饭,就给官爷老老实实跪下道个歉。”
  “官爷看在你一把年纪,说不定会饶你一命。”
  韩宏庆自诩一身文人傲骨,平生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何能跪他人?
  可他若是不应,真被扣上这样的罪名,怕是要影响科举。
  韩宏庆双拳紧握,两眼空茫,处于天人交战之中。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韩榆踮起脚尖,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戳了戳韩松的胳膊:“二哥,咱家不会有事吧?”
  他跟男主还要考科举呢,可不能让韩发给搅和了。
  韩松语气笃定:“不会。”
  韩榆见他胸有成竹,眼里闪过一丝迷惑:“唔?”
  韩松不去看他傻乎乎的脸,也不关心外边儿如何,只问道:“此事与你我无关,今日的大字可练了?”
  韩榆立马坐下,苦哈哈地练大字。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悄咪咪地竖起一只耳朵,随时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
  齐大妮听自家男人疼得直叫唤,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会子又听衙役刁难韩宏庆,顿时又气又急,在炕上扑腾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被愤怒冲昏了脑袋,扯开嗓子嚎:“没天理喽!官老爷打人了!官老爷打人了!”
  从
  天擦亮到现在,黑脸衙役走了起码有几十户人家,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就算有质疑,也只问了两句,便恭恭敬敬奉上银钱。
  唯独这家,拖拖拉拉问东问西,真是烦死个人。
  黑脸衙役能被打发来征收人头税,上头是有点关系的。
  他的靠山是县太爷小舅子,在县里威风得紧。
  黑脸衙役讨好了县太爷小舅子,在县里高低也算个人物,小商小贩哪个见了他不点头哈腰。
  原想着借征税捞点油水,谁想油水没吃多少,反而吃了一肚子气。
  真当他沈大钱是吃素的?
  给他个教训,好让他知道官爷的厉害。
  至于屋里叫嚣的娘们儿......
  沈大钱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方才推韩发的衙役首当其冲站出来,奔向正屋。
  一阵噼里啪啦,伴随着叠声儿的鬼哭狼嚎,听得左右邻里直哆嗦。
  齐大妮怕是惹了官老爷不快,这才挨打。
  她挨打就算了,可别连累他们呦!
  韩宏庆被衙役的嚣张震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住手!你们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