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兰生不是英雄。
兰生也不做英雄。
兰生只做英雄脚下的通天之路。
做郁尔安的路,做郁郁的路,做林逾的路。
郁兰生握着折扇的手抖了抖,一直如玉如翠的扇坠啪地脱落,露出了通红艳丽的内里。
脱去玉石伪装,它是一枚色泽完美的吉卡拉红石。
“她是蝶尾大人的后代,是我和郁尔安作为左右护卫,宁死也要保护周全的郁家直系。
“郁家只是剥夺了我的荣誉,可没有剥夺我的职责。郁家直系决定无条件听从林逾的话,我就有义务实现他们的心愿。”
扇面弹出一排细密的尖刃,闪烁的冷光如同星辰。
郁兰生冷眼看向所有刀刃相对的“自己”,那是无数个习惯了杀戮和血腥的她——被那样冷漠的眉眼直视,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不错,这正是曾经被她冷眼相待的,如郁尔安一样的族人的感受。
刀刃穿透一具具“自己”的咽喉。
同时,也有一把把来自“自己”的尖刀齐齐涌向了她。
郁兰生掐破红石,刹那间冰层龟裂、天幕低垂,仿佛塌陷一般,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起来。
“愚蠢。神衰者用红石,可比普通人容易死得多。”玛丽恩说,“而且用了红石又如何呢,你越强,镜像就会越强。”
郁兰生的速度快到近乎无形。
只能看见她衣衫发尾沾上血红,殷红的残影疾掠在风雪之间。
“不如何,但足够拉你陪葬。”
冰原塌陷的瞬间,陆枚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儿了。
c级体能和其他人的悬殊不是说笑,单是在冰雪里移动,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消逝飞快。若非克洛维斯一路生拉硬拽,只凭他自己,一定早就冻成了一座冰雕。
第三次在冰面上跌倒,陆枚甚至摸不出自己的体温,还是克洛维斯伸出手拽他,陆枚摇摇头:“……不行了。你自己去,别管我了。”
克洛维斯咬咬牙:“不行,都说好了我们不能走散,半路把你丢了,不就跟你那些前队友一样了吗?”
陆枚震了震,继而忍不住发笑:“不一样,是我让你走的。你走吧。”
他指指自己完全僵硬了的腿,又看向克洛维斯结霜的手臂,眼睫垂下,哑声道:“把你的衣服也带走,我不要了。”
“神经病,不要耽误我时间,上来!”
克洛维斯直接单膝跪下,向他露出后背,示意爬上来背着走。
可陆枚实在连一点力气都不剩了,好半天没有回应,克洛维斯只好气急败坏把他直接拽起来,强硬地甩上后背。
陆枚连勾住他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一点点向下滑着,克洛维斯只能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把他托起来。
在冰面上行走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肯定要好过走在翻腾的红浪上,还要分神应付偷袭的蛙人。
克洛维斯咬着牙关前行,速度又比之前慢了两倍不止,耳边除了呼啸的寒风,就是陆枚压抑的喘息声。
“克洛维斯……”
“闭嘴。要丢你也要等见到郁郁之后,趴好了,专心给我暖背心就行。”
陆枚的眼皮黏答答的,时不时就要闭眼,眼睫拂在克洛维斯的耳后,一阵痒意让克洛维斯更加不安:“你可别舒服到睡过去了啊!”
他完全不怀疑,以陆枚的体质在这冰天雪地里闭上眼,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
陆枚没有搭话,但克洛维斯知道他也在努力撑开眼睛。
于是克洛维斯没话找话地吸引他的注意:“你爹真的有九个孩子吗?”
陆枚:“……”
陆枚:“嗯。”
“那只有你是克隆体?其他人都是亲生的?”
“嗯。”
“陆梓和陆栀怎么回事啊?陆梓肯定很厉害吧?陆栀老师就很厉害,在战斗系一个能打十个。”
“嗯。”
“你知道林逾……”
“克洛维斯。”
克洛维斯应声住口:“怎么了?”
陆枚道:“我感到很悲伤。”
“很悲伤?你悲伤什么?悲伤自己很废物吗?没事啦,我们都习惯了,不嫌弃你。”
陆枚顿了顿,说:“不是我的情绪。是陆权的。”
克洛维斯这才反应过来。
本体和克隆体之间可能会因为生活环境不同而性格迥异,但他们人格里一定有某个部分近乎复刻。
就像林逾和商慈,剥开前者玩笑、后者羞赧的外表,内核却都是一样的厌世冷漠。
陆枚和陆权肯定也是有相似的一面的。
是高傲吗?
还是别的什么?
陆枚道:“应该是陆隐快死了吧。”
“诶——?!”
“我们本来就知道,陆隐没那么能活,他是真的很努力想活到末日那天,用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或许真的有用,但反噬起来也会比正常的死亡更急更快。”
陆枚难得说了一大堆话,克洛维斯却沉默了。
他不知道怎么评价别人的亲情,因为他的确对这感情相当陌生。有林逾和艾利亚斯的陪伴,克洛维斯从不觉得父亲母亲是什么很必要的东西。
毕竟他的内核就是自私。
“陆权想救他。”
陆枚闭上眼睛,短暂地沉默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