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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自己心里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她既然选择了站在这里。
  她就绝对不能认输。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她依稀觉得,自己撑了很久很久。
  就在叶凝阳几乎失去意识,摇晃着要一头栽倒昏厥过去的时候,威压陡然一轻。
  叶凝阳挣扎着抬起头,她的呼吸声很重,像是冬夜一面漏了风的窗柩。脸上一片温热,她伸手一抹,不知是眼底还是手中,尽是血色。
  她看见叶含煜的背影。
  “姐姐,你先走。”
  叶含煜声音颤抖,他看着叶凝阳七窍流血,伸出的手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指尖蜷了蜷,又收回来。
  他状态也不算好,眼下也只能咬牙强撑。
  远远望见叶凝阳站在这里时,他还无法预料,直到亲身站在此处,感受到铺天盖地涌来的威压,他才知道叶凝阳方才一瞬间经历了什么。
  是的,一瞬间。
  在叶凝阳的角度,仿佛过了很久。
  可实际上,在所有人眼中,只是过去了一瞬间。
  就在她站在那里,话音还未落地,便成了眼下这副鲜血淋漓的模样。
  高阶修士的威压宛若山岳,仿佛能够摧毁人的脊梁,碾碎人的双腿,不得不匍匐跪地下去。
  归仙境修士的威压,却像是一种死寂。
  在迎上它的那一瞬间,人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自那一刻开始,仿佛一瞬间被剥夺了五感和思绪。
  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叶含煜猛然呛咳起来,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口鼻之中涌出来。
  温寒烟眸光一凛,正欲飞身上前将两人护在身后,可威压太盛,她虽不像叶凝阳和叶含煜那般无力抵抗,每一步却也仿佛逆着狂风般艰难。
  “活该!谁让他们不知死活,非要帮着魔头和妖女?”
  “啧啧,从今往后,这九州之中,恐怕再也没有兆宜府咯!”
  “这叶凝阳也太过狂妄自大了些,她以为她是谁,也敢和云风尊者叫板?”
  “……”
  恰在这时,人群中倏然一乱,法器虹光此起彼伏闪跃而起,十数道朱红身影顺势拔地而起,拦于云风和叶含煜之间。
  “少主、家主,我们来助一臂之力!”
  叶含煜浴血抬眸,眼睛一亮。
  云风眼眸微眯,摩挲着扇柄的手指蓦地一顿。
  霎时间,法器虹光轰然破碎,就像是被虚空之中无形的手一把捏碎。
  数十名兆宜府精锐被罡风反震,呕血倒飞而出,几人砰砰砸落在地,不省人事。
  剩下几人只觉得浑身骨骼尽碎,却龇着染满血色的牙,挣扎着要赶回叶含煜身前。
  就在这时,一道法阵自上而下笼罩而下。
  众人仰头一看,只见两名锦衣少女一左一右立于上方,双手掐诀,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她们袖摆间涌出,灌入正中央的阵法之中。
  两人身后围了一圈身穿浅金色莲纹长袍的东幽精锐,阵心之上,司予栀青丝飞扬,眼神坚定地居高临下望着阵中。
  “怎么回事?东幽出来搅什么浑水?”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是不知死活了。”
  “那魔头怕是能蛊惑人心,接二连三让这些美貌女修为他卖命,莫不是……”
  “住口!谁若是再敢乱嚼一句舌根,休怪本小姐不客气。”
  司予栀冷冷打断,“眼下我时日无多,但在我死之前,足够布下阵法,要你们这群嘴臭的杂碎先一步下地狱了。”
  她话声刚落,全场猝然一静。
  “云风尊者在此……”
  “哦,云风尊者在此,所以呢?”司予栀冷笑垂眸,“我观你衣装,并非潇湘剑宗弟子。你若是被我杀了,云风尊者难不成要为了你找我寻仇吗?”
  “可……可云风尊者大公无私,一视同仁,即便我并非潇湘剑宗弟子,他也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你也说了,云风尊者一视同仁。”司予栀环臂道,“在他眼里,你与我之间有何差别?你对本小姐口出狂言在先,你怎知我杀你不是替天行道,深得他心呢?”
  “……”那人哑口无言。
  “叶家主说得对,无论如何,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司予栀视线在裴烬身上顿了顿,落在温寒烟身上时,眼神极度复杂。
  片刻,她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无论对方是何身份,今日若有人要杀我司予栀的恩人,本小姐绝不答应。”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整齐划一的高喝。
  “东幽弟子,今日誓死追随小姐,绝不后退一步!”
  温寒烟愣了愣。
  不远处,叶凝阳已意识迷离,瘫软在叶含煜怀中,两人身上衣袂所绣的金枫都几乎被染得红透,早已分不清是衣袖的颜色,还是血色。
  “你们何苦如此。”温寒烟抿抿唇角,又抬头去看司予栀,“司小姐,你还是退后些吧。”
  司予栀咬着唇角死死盯着温寒烟,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执拗立于虚空之间,闻言不过是双手掐诀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些,像是在用行动告诉她,自己的答案。
  温寒烟叹息一声,“站在裴烬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无意拖累任何人,所以我们先前的交清今日皆可作废,你们不必因我而以身犯险,蹚这一趟浑水。”
  说及此,她深吸一口气,道,“即便今日成为敌人,也不会动摇我们之间的情谊,但若是你我对上,你们也不需因往日情分对我手下留情。”
  温寒烟话音还未落地,一道雪色的流光便自人群中飞掠出来,稳稳地立在她身侧。
  “寒烟师姐。”空青的神情不似往日那般,他的眼神看上去更复杂,尤其在余光瞥见裴烬时,宛若浸了一片浓稠的墨色。
  顿了顿,他一瞬不瞬望着温寒烟道,“我早先便对你说过,我无父无母,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的机会。眼下我举目无亲,除了你身边,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
  “你是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保护你的路上。”
  “你说什么废话!”司予栀居高临下冷喝一声,“你将这些话说了,本小姐说什么?”
  香茗香叶自她身后探出头来,“小姐,不如就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先前听说,做家主都是要沉稳的。只有话少的人,才会显得沉稳。”
  “我何时说要做家主了?”
  “现在东幽嫡系全都死光了,哦不,是还剩下了您一个。您不做谁来做呢?”
  两人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山呼海啸般掷地有声的声浪。
  “誓死追随小姐……家主!”
  东幽气势极盛,再加上此处原本便是东幽的地盘,在场半数皆为东幽弟子。
  眼下他们倒戈,态势瞬间变幻,其余宗门子弟的议论声瞬间被掩盖。
  呕血倒地不起的几名兆宜府护卫不甘示弱,艰难地撑着身体爬起来,一边咳血一边道:“兆宜府也一样,家主在何处,我们便在何处!”
  东幽:“我等愿永生追随小姐,上至黄泉,下穷碧落!”
  兆宜府:“哪怕跟着家主要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结果,我等也要在她麾下灰飞烟灭!”
  司予栀:“……”
  叶凝阳:“…………”
  两边叫嚣此一声彼一声,仿佛眼下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便是对面那些层出不穷的口号声。
  有人看不下去了,莫名其妙高声问道:“什么意思?魔头还在那里,你们到底还杀不杀了?”
  有人想起云风已许久未开口,大声唤道:“云风尊者——”
  话还没说完,血花四溅,那人脑袋凭空爆开,软绵绵倒在地上。
  变故突生,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人尖叫一声:“死、死了……”
  “云风尊者?!”
  云风唇角噙着笑意,似是对此刻发生的一切极有兴致。
  “一出好戏。”直到这时候,他才慢悠悠晃了晃折扇,语调却蕴着淡淡的惋惜,“只可惜,没有想象中那般精彩。”
  他凉凉掀了掀唇角,“终归,登场者皆为蝼蚁。”
  一道灵风随着话音倏然砸落,阵法灵光轰然破碎。
  温寒烟几乎看不见云风是如何动作的,又或者说他自始至终从未挪动过分毫,就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兆宜府众人本便身受重伤,登时被罡风掀飞,彻底昏死过去。
  司予栀受法阵反噬,当即喷出一大口血雾,支撑不住自半空中坠落下去,香茗香叶也受了重伤,勉强一人一边撑住司予栀的手臂,将她护在怀中。
  直到这一刻,温寒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司槐序当真手下留情了。
  饶是她已晋阶羽化境,此刻也感觉脚下瞬间踏空,宛若地面陡然下陷,她低下头去,却只看见自己被狂风卷集着,已离地数丈之远。
  她四下扫一眼,只勉强来得及一把抓住飘至身侧人的衣领。
  空青双眸紧闭,他修为最浅,已在云风一击之下被震晕过去。
  下一瞬,一道吸力自下方传来,温寒烟扣紧了空青衣领,瞬息之后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双脚已落了地。
  周遭罡风呼啸,碎石乱溅,飞沙走石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已被震得昏厥过去。
  偶尔有几个勉力能抵抗的,艰难地拖着重伤的身体躲避着四处极速飞窜的石块,背影何其狼狈,分毫没有方才质问温寒烟时的道貌岸然。
  狂风之中,仅剩下两人立于一地残垣之中。
  裴烬宽袖猎猎作响,腰间墨玉牌上腾龙纹被光线掩映,栩栩如生宛若下一刻便要腾飞而起。
  他八风不动站在原地,右手屈指,一抹淡淡的红光无声缠绕上温寒烟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