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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动时,这些铭文渐次亮起,流光如浪潮一般从鸢首流淌过全身,引动风力,往前疾行。
  巨鸢腹部镂空,是一间颇为宽敞的阁子,除却沈丹熹四人外,还有三名来自于玄阳宗的弟子,加上带队的师长,此行一共八人。
  康缘师叔前往鸢首驱动巨鸢腾空,未在阁中,此时,巨鸢腹部的阁子里只有七名弟子在。
  沈丹熹和柳珩之坐在左侧,她垂眉敛目,借着柳珩之扇上清风,想要化解魂上那一笔阴霾,以免出任务时受到影响。
  殷无觅则与白拂音坐在右侧,白拂音坐上位置便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来,殷无觅让了又让,险些叫她挤到地上去,忍无可忍道:“阿音,好好坐着。”
  白拂音轻笑了一声,掩住唇小声道:“表哥,你紧张什么,人家沈师姐有珩之伺候着,都没工夫抬眼看你呢。”
  修士的耳力极佳,她这句话就算再小声,也飘入了在场修士的耳中,玄阳宗的弟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师兄、师姐,低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却把耳朵竖得老高。
  柳珩之眨了下眼,挑眉笑道:“能为阿熹姑娘服务,是我的荣幸。”
  殷无觅转眸看向沈丹熹,后者始终垂着眼,吝啬地不曾分给他一个眼神。
  待巨鸢飞翔平稳后,康缘师叔从鸢首走入阁中,并未在意弟子之间的暗流涌动,说道:“你们想必也已了解了此次任务详情。”
  沈丹熹这才抬了眼,跟随众人一起点头。
  他们此行的任务地在惊鹊岭,一座分隔青、沅两州的雄伟山脉,距离玄阳宗约摸七百里,御空半日便可到达。
  惊鹊岭一带本没传出有妖魔作祟,但前几日任务堂的师兄在核查未有结果反馈的任务时,发现这半年来,前后竟有三队修士在追击妖魔时进了惊鹊岭后,便断了消息。
  他觉出有异,立即上报,这才有了今日这一行。
  康缘坐在上首,挥袖铺展开一张惊鹊岭的地图,抬手在地图上圈下一个光点,说道:“这三队修士在进入惊鹊岭前,都曾在这个惊十村里停留过,进入惊鹊岭后,他们的消息便断了,人也一直未归,所以,对于惊鹊岭内是什么情况,我们全然不知。”
  惊鹊岭外村落零散得分布在山脉两侧,村落名称直接以山名为头,按照数字来编码,这个惊十村在惊鹊岭一带,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型村寨,屋舍约摸三十来户,百余人口。
  “在进入惊鹊岭前,我们须得先前往惊十村里,看看能否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殷无觅思索道:“若是这个村寨里存在什么猫腻,我们此番大张旗鼓地进去,怕是会打草惊蛇,是否要进行一些伪装?”
  康缘师叔颔首道:“我也有此意。”
  他说着,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惊十村位于惊鹊岭南侧,与穿行惊鹊岭的主道距离不算太远,隔上十天半月,倒是会有些外人进入村寨。我打算兵分三路,一队扮做普通人进入村寨,从暗中先探探村中情形,之后再一队以修士身份进去,看看村民对修士的反应。”
  “还有一队,去惊鹊岭周遭的其他村子里也转一转,看看能否收集到一些别的消息。”
  康缘师叔的安排合理细致,众人无有反对,开始分队。
  因惊鹊岭的情形不明,危险不知,所以此行前来的八人,最低的修为都在金丹初阶,算得是一个精英团队了。
  康缘师叔是化神修士,在他之下便是殷无觅和白拂音两位元婴修士,再之后便是卡在金丹大圆满境界的沈丹熹,剩下的弟子也皆在金丹期。
  若是要做分配,两个元婴修士势必要拆分开来。
  白拂音此时倒有些懊恼起自己修为突破得太快了,她心知自己绝无可能和表哥分到一处,眼见康缘的目光在殷无觅和沈丹熹身上停留,欲要他们二人扮做一对人间走货的小夫妻,进入惊十村。
  沈丹熹没什么反应,殷无觅的双眼亮了起来,难得能与她独处,这正是他想要的机会。
  正要点头答应时,白拂音插嘴道:“康师叔,我从小受家里耳濡目染,对于人间经商走货一事,知道得多一些,据我所知,人间的货郎每日里在各个村镇之间来回奔波,风里来雨里去,一两天就得磨破一双鞋,可辛苦得很,常都是兄弟之间结伴而行,哪里会舍得带自己妻子一起奔波的。”
  既然是要伪装,自然不能留有破绽,康缘想了想,颔首道:“如此,便由殷无觅与柳珩之扮做一对兄弟,先行进村,停留在村子里打探情况。”
  殷无觅皱起眉,回头看了白拂音一眼,眼神中多有不悦,却也找不出理由反对,只得接受。
  柳珩之在那边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点头,“弟子听从师叔安排。”
  虽然他私心里并不愿意同殷无觅同行,但能拆分开殷无觅和沈丹熹,他亦很高兴。
  柳珩之与白拂音对视一眼,虽未明说,却都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打算,他们一个想要沈丹熹,一个想要殷无觅,合该互相帮助才是。
  巨鸢在距离惊鹊岭还有一段距离时,便从天降落,康缘收回飞行法器,从袖中掏出八枚圆形玉珏分发给诸人。
  “这是传音令,母令在我手中,子令由你们各自随身携带,若有情况可直接传音入内,传音会汇集到我手中的母令,只要手持子令,你们皆可看到内里消息。”
  比起单对单的联系,这样的消息交换倒是全面许多。
  众人领了传音子令,便按照先前的安排,各自分开行动。
  殷无觅和柳珩之特意先去了附近的一座城池,备好了货郎的一应物什,两人用易容丹照着当地人的形貌特征,进行改头换面,换上货郎行走乡间的麻衣,朝着惊十村而去。
  沈丹熹和白拂音分到了一起,负责去周边的村子查探消息。
  康缘师叔带着剩余弟子在惊鹊岭山脉四周查探看是否有妖气魔息等痕迹。
  沈丹熹和白拂音两人从小便不对付,两人按照地图,一路无话地到了一个村庄外。
  白拂音这才开口喊住她,说道:“喂,沈丹熹,你该不会就想直接顶着你那张脸,就这么进村子吧?”
  就算她们互相看不顺眼,白拂音也不得不承认,沈丹熹那张脸实在有点太惹眼了些,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即便是不缺少美貌之人的玄门当中,她那张脸也招摇得过分。
  白拂音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她并不觉得自己就比沈丹熹差多少,可只要她们站在一起,沈丹熹总是那个招惹更多目光的人。
  在玄门就罢了,在这种穷乡僻壤的人间村落里,她就这么走进去,还不得像是将肉包子丢进了狗群里。
  沈丹熹停下脚步,抬手往眉心按去,落下一个铭文,哼声道:“不用你提醒,我又不蠢。”
  她说着,灵光在身上流转,将她的肩背拓宽,身形拔高,转眼便变作一副男子体型,身上的浅青色衣裙也变为青衣道袍,头上簪一根木簪子,碎发散在脖颈上。
  她转头面向白拂音时,已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道士。
  沈丹熹伸手从路旁折下一截树枝,化为一根木杖,脚下的道鞋沾满泥灰,道袍下摆也破破烂烂,俨然便是一个跋涉多时的云游道士形象,杵着木杖一摇一摆地朝着村里走去,准备入村化斋。
  白拂音愣了愣,快走几步跟上她,皱眉道:“你装成云游道士,那我装成什么?”
  沈丹熹掀起耷拉的眼皮瞥她一眼,“随便你啊,实在不行,你可以变成一条流浪小狗跟着我,我会顺便为你讨几根骨头,饿不着你。”
  “你!”白拂音气恼地跺脚,“你嘴巴怎么这么毒,难怪表哥总说你变了,都不怎么喜欢你了。”
  沈丹熹脚步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她好像确实变了,心里面的那点女儿家的情感,在梦魇之中反反复复的生死悲痛磨砺下,似乎不再那么容易拨动她的心弦了。
  沈丹熹仰起头,看了一眼浩瀚晴空中的烈日,又想起梦境最后,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拨开厚重的黑灰,看到的那一张绝望麻木的脸,那一刻涌入心间的情绪还未完全从她心里消去。
  现是初夏,日头还不算毒辣,午后的阳光有一种惬意的温暖。
  殷无觅于她而言,还比不上头顶的阳光更令她渴望。
  当着她的面,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竟然没有反应,白拂音忍不住蹙眉,快步走到她身侧,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想要从她神情里挖掘出不甘心,恼怒,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沈丹熹抬了下眼,提醒道:“有人过来了。”
  白拂音一惊,回头果然看见有几个村夫正扛着锄头从村口走出来。她的外形并不比沈丹熹逊色几分,同样十分招眼。
  沈丹熹脚步一晃,被幻形术拔高的身量,将她整个掩在身后,催促道:“快点。”
  白拂音从袖中掏出化形符,符光包裹住她的身形落到地上。
  下一刻,那几个扛锄头的村夫就走到了近前来,将这一个落魄的道人上下打量一眼,其中一人问道:“你哪里的道士,来我们村做什么?”
  沈丹熹在嗓音上亦做了伪装,此时再开口,已是一副低沉喑哑的嗓子,说道:“老道云游四方,走到这里实在是饿了,想进村里换点吃食。”
  “现在饭点都过了,也就只有点剩菜剩饭了。”
  沈丹熹忙不迭点头,“剩菜剩饭也行,老道不挑嘴,有口米粥,有口青菜。”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看见人,视线往下垂去,才看到趴在地上懊恼地抠地的小土狗。
  沈丹熹微微一怔,旋即勾起唇角,接着道:“再为我这小土狗讨两根吃过的肉骨头就成。”
  第36章
  白拂音“啊呜”哼唧两声, 气得喷鼻。方才形势仓促,她一时间没想好伪装成什么样子,把化形符贴到身上时,只想到沈丹熹那一句流浪小狗, 化形符如她心愿, 当场就将她变作了狗。
  他们的说话声又引来了村口一些聊天的妇人, 有妇人道:“我家里倒是还剩了一些饭菜。”
  沈丹熹高兴道:“多谢居士,老道也不白吃白喝,我这里有些保家安宅的符箓, 贴在门上可以驱邪避凶, 妖魔不侵, 跟居士换口饭吃。”
  村里的人闻言都笑了,摆手道:“就连修士都没什么用, 更别说你们这些坑蒙拐骗的道士了, 光是嘴上说得好听,要真是遇上了什么妖啊魔的, 那几张鬼画符的破烂黄纸能有什么用?”
  对于凡尘中人而言, 修士便如同世外仙,大部分凡人见着修士,都会尊称一句“仙长”, 沈丹熹和白拂音还是头一回碰见对修士这般不屑一顾的凡人。
  她们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村民的反应,发现瞧不上修士的还并不是个别。
  沈丹熹装作被饿得受不了的样子, 急道:“老道可不是骗子, 我的符箓是真的有用,最近外面妖魔猖獗, 这样的符箓大家都抢着要。”
  一个扛锄头的村夫说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这十里八乡都有山魈娘娘庇佑, 才不怕那些妖魔鬼怪,安全得很。”
  山魈娘娘?
  沈丹熹垂下眸,和脚边的小土狗对了一下眼神。
  村里人不屑要她的符箓,不过见她风尘仆仆,也确实劳累,还是发了点善心招呼沈丹熹进村。
  沈丹熹跟在那位家里有剩饭的妇人身后进村,脚边跟着小土狗。
  小土狗一进村子,就被村中养的狗盯上,它们对这一只侵入了地盘的外来小土狗很是凶狠,围在她左右,龇牙咧嘴地想要驱赶她。
  白拂音被一群狗追得上蹿下跳,气得想要散出灵力削掉它们的脑袋。
  恰在这时,一只手伸来抓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提起来抱入怀中。
  沈丹熹抬手覆在小土狗的脑门上,神识传音,说道:“别乱来,当狗就要有当狗的样子。”
  白拂音:“……”
  白拂音气得张开嘴,想要一口咬在她手上,沈丹熹警告道:“敢咬我,我就将你送给村里大娘,让她把你宰了吃狗肉。”
  小土狗阖上嘴,用力磨了磨牙,神识传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入沈丹熹耳中,“沈丹熹,你给我记着!”
  沈丹熹浑不在意,用木杖驱赶围来的村狗,跟着妇人进了她家的院子。
  妇人去厨房热饭,叫她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沈丹熹连忙道谢。
  白拂音磨了一会儿牙,鼻息间嗅到她身上清淡的兰花花香,她忽而安静下来,半晌后又猛地仰头看向她,从狗嘴里吐出一声嗤笑,说道:“沈丹熹,你该不会是在报复我吧?报复我没有让你和表哥假扮成夫妻,可我也并非故意为难,人间的货郎的确少有带着妻子一起的。”
  沈丹熹转眸打量着这个平凡的农家小院,她先前所说的话,也并不是在胡编乱造,因弃神谷内的动乱,许多妖魔鬼怪逃窜入人间,玄门发放了许多符箓出去,现在在外行走,几乎每家每户都贴了抵御妖魔的符箓。
  可在这座村子里,从她进村以后,没有在一家门户上看到符箓的影子。
  看这村中居民生活闲适,家宅也无任何损毁,倒的确是没有遭过妖魔侵袭的样子。
  她目光落在堂屋中间的神龛上,闻言,随口应道:“表哥表哥,三句话不离表哥,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
  白拂音被她噎得一顿,继而道:“我心悦表哥,自然常常念着他。沈丹熹,你当真喜欢他么?你若喜欢他,便会同我一样,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又岂会觉得厌烦?”
  沈丹熹现在最厌烦的,就是殷无觅这个人。
  白拂音观察着她神情,挑衅道:“你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为何还要吊着他不放?是因为舍不得这个依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