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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她侧身望向窗外,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我能感觉到,她的余光一直观察着我。
  “当然也不完全是这样的,也存在小说为犯罪者提供犯罪素材的可能。”
  她把头彻底扭向窗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好意思,我看得入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向窗外望了一眼,医院对面的广场上正有人在放风筝。我收回视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模仿犯罪。”
  “嗯?什么意思?”她不紧不慢地转回身。
  “有些犯罪者会从小说里获得灵感,进行犯罪。”我看向她的侧脸,把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比如,最近发生的连环奸杀案,就是使用了推理小说中常用的道具——氯仿。”
  虽然苏可曼极力掩饰,但我还是捕捉到她眼睛里闪过的慌乱和不安。当然,那也可以理解成:她听到“氯仿”二字,立刻回想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以及惨死的未出世的孩子。
  “我不想……再和你探讨这个话题。”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眼睛里也有某种液体在凝聚。
  我赶紧把话拉回来:“对不起,我忘了你……”
  “好了,不要再说了。”她伸手擦了擦眼眶,“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说完,她向病房走去。
  我当然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但来见她的目的还没达到,于是紧跟着走进病房。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跟进去,看我走进来,脸上掠过惊讶和厌烦的表情,但瞬间就消失了。
  “我可能给不了你灵感。”
  我先是一怔,随即想到她指的是小说创作:“哦,没关系。”
  她走到床边坐下,脱掉拖鞋,背靠床头看着我问:“那你还有别的事吗?”
  “呃,确实有件事想向你请教。”我跨前几步,在距床边两米处站定,“5月27日下午,你由于感冒发烧请假了,对吗?”
  苏可曼闻言脸色一变,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才开口:“你为什么问这个?”
  无论是她的回答,还是神情举止,都让我很不满意。
  “抱歉,我无意中看到你的请假记录。”我现在只能这样说。
  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请假记录,好像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吧?”
  我没理会她的话,淡淡地说:“如果我没记错,韩一洋也是在那天下午死于车祸的。”
  她没做任何回答,挺直身子,冷笑了一声。
  我分明感觉到,她的笑声中带着讥讽和胜利者的姿态,这让我心里有些慌乱。
  “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怀疑我和那场车祸有关,对吧?”看我默不作声,她又冷笑了一声,继续说,“你也不仔细想想,我和韩一洋是什么关系?即便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凶手也绝不可能是我!”
  说完,她起身下床,在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走过来递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有一条短信:“我和许蕾在一起吃饭,不方便,稍后打给你。”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条短信,仔细核对了一遍,发件人是韩一洋,时间是5月27日。显然,那天下午韩一洋和许蕾确实在一起。也就是说,就算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也与苏可曼没任何关系——因为她根本不在场。
  我又想到一个可疑之处——既然许蕾和韩一洋在一起,请假档案里为什么没有她的名字?但转念一想,许蕾是教务主任,有特权。如果她以公出为由离校,“请假档案” 里就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在我看短信的过程中,苏可曼在旁说道:“我早就和陆警官说过,那场车祸可能不是意外,并让他去调查许蕾。”
  我“哦”了一声,把手机递还给她,大脑里充斥着无数疑惑,但此刻有一个疑惑必须问清楚。
  “既然感冒发烧了,你还有精力约会吗?”
  苏可曼刚刚走回到床边,听我这样问,她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快速转过身,干脆地答道:“感冒发烧只是借口罢了!”
  “借口?”
  “没错。以我们那时的特殊关系,我总不能在‘请假档案’里,留下和韩一洋约会的记录吧?”
  她的回答合情合理,完全符合当时的三角恋关系。但是,当我看到她抓着的手机时,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疑惑——时隔三个多月了,她有必要一直保留着这条短信吗?
  也许是看我长时间没说话,苏可曼不耐烦地问了一句:“怎么,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哦,没有。”
  我并没说出心中的疑惑。因为我很清楚,只要开口询问,她就有非常完美的理由等着我。比如她会说,“这是韩一洋发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当然要留作纪念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向她告辞。苏可曼礼貌地送我到病房外,并微笑着说了句:“等你有时间,可以再来找我探讨侦探小说,说不定下次能给你带来灵感。”
  我看着她嘴角挂着微笑,恍然觉得这笑容仿佛充满了讥讽的意味。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穿过走廊,钻进空无一人的电梯,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暗忖:“这场连环诡局堪称完美,比小说中的布局要难得多,我必须想办法找到新的突破口。”
  电梯的门开了,但并没到一层。
  一群人陆续走进来,空间立刻变得拥挤了。我向后退了半步,靠在墙壁上,却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张珂!”我开口招呼道。
  6
  “那场灾难你本不该经历,那些痛苦你本不该承受。对不起,菲儿,都怪我!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陆浩沉痛地叹了口气,盯着刚刚从电脑里取出来的光盘,暗暗起誓:“我一定要亲手抓到那个该死的家伙。”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老刑警李强走了进来。
  “浩哥,我们在那间房里没找到嫌疑人的照片和背景资料。”李强边说边走到办公桌前,“但经过调查,我们很快摸清了他的底细,然后从户籍科提到照片,画出了肖像。”
  京海市公安局,依据在嫌疑人住所找到的光盘和氯仿,确认袭击李薇的男青年就是连环奸杀案的凶手。警方经过细致调查,得知该男青年名叫方建军,28岁,京海市本地人,无前科,在单亲家庭长大,唯一的亲人——父亲在三年前死于肝癌。
  陆浩赞许地点点头,问道:“上级批准了吗?”
  “嗯,批准了。这是通缉令!”说着,李强递过来一张印着男人头像的通缉令。
  警方高层和检察机关已批准,对方建军下达逮捕证和通缉令。警方认为,凶手逃匿至今不足三小时,且脚踝有伤病,行动不便,极有可能仍藏匿在京海市。于是决定对住宿和娱乐场所进行搜查,对各大社区、交通要道等张贴通缉令,并对举报群众给予高额奖励。当然,也存在凶手已逃匿的可能,便在全国范围内下达了通缉令。
  “那还磨蹭什么?你赶紧联合各社区的民警去搜查!”
  李强“喏”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但走到房门前时,突然转回身:“浩哥,李薇那边……”
  “我已经派人去陪护了。”陆浩打断他,催促道,“快,你快去办正事。”
  李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抓起摆在桌上的通缉令,举到眼前,凝视着那张年轻男人的脸。他眼睛里仿佛喷出两团怒火,再次引燃了心底的愤怒和仇恨。顷刻间,那张年轻男人的脸化做一堆纸屑!
  有什么声音传进耳朵里,他反应有点迟钝,听了好一阵,才听出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他接起手机,堂弟抱怨的声音响起:“我说,你怎么这么慢?”
  “啊?”陆浩还没彻底回过神,“你,你找我有事吗?”
  “你这是怎么了?忘了你交给我的重要任务吗?”
  陆浩这才反应过来,忙问道:“你查到那个物理老师的住址了?”
  “何止如此。现在李鸿伟就在我面前的房间里,不过……”堂弟对着电话沉重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陆浩迫不及待地追问。
  “不过你来了,恐怕会很失望。我建议你还是别来了。”
  “少啰唆!快把地址告诉我。”
  20分钟后,陆浩走进距新起点高中不远的一所医院。他最近几天频繁来到这里,所以并不陌生,很快就找到了堂弟。
  “怎么回事?李鸿伟怎么住院了?住在哪间病房?”陆浩一见到堂弟,就像连珠炮似的发问。
  20多分钟前,我在医院遇到张珂,才得知李鸿伟住院了,而他的手机落在了家里。此刻,我看着站在面前的陆浩,然后指了指身边的张珂:“这是我同事,哦,也就是李鸿伟的朋友。他知道详细情况。”
  陆浩这才发现,堂弟身边还站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没时间细打量,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投去询问的目光。
  张珂叹了口气,面色沉重地说:“李鸿伟做了双腿截肢手术。”
  “什么?他截肢了?”陆浩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到底怎么回事?”
  “请跟我来。”张珂向不远处的一间病房指了指,边走边说,“他跳楼自杀未果,摔成双腿粉碎性骨折。更倒霉的是,抢救不及时,造成深度感染,不得不截掉下肢。”
  “自杀的原因你了解吗?”陆浩想尽快知道,自杀是否与许蕾的案子有关。
  “据他父母讲,李鸿伟被公立小学开除以后,心情非常失落,对工作和生活失去了信心,所以才会……”张珂顿了顿,“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李鸿伟在新起点工作阶段,工作很不得志,人际关系也很糟糕,以至于长期心理压力过大,迫使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我想,那时就已埋下了自杀的祸根。”
  说话间,我们走到病房门前。陆浩透过门玻璃向里面望了望,隐约能看到几台大型医疗仪器中间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陆浩向门前凑近一步,却听张珂在身后说道:“如果要进去探望,必须要获得主治医生的同意。”
  “哦,我就不进去了。”陆浩半转过身,“对了,他是哪一天跳楼自杀的?”
  张珂想都没想,干脆地答道:“8月28日,凌晨4点左右。”
  许蕾中毒身亡的日期是在9月2日,而李鸿伟在此之前就已住院,没有作案时间。陆浩难掩失落的表情,又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你确定没记错?”
  “嗯,肯定不会错的。”
  我很了解陆浩的职业病,单凭张珂的只言片语,他未必会信,就开口说道:“堂兄,医生那儿有住院记录,你可以去查看。”
  陆浩斜瞥了我一眼,沉着脸向医生办公室走去。不到两分钟,他就从办公室出来,冲我和张珂挥了挥手,又指了指电梯,意思是有事先走了。
  我看着陆浩的背影走向电梯,心想那个连环诡局比我想象中要难解得多,必须得到他的帮助才行。我与张珂辞别,快速追上去,然后拉着他走进楼梯间。
  “你拉我来这儿干什么?”走进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后,陆浩烦躁地问道。
  我没有立刻说出找他的目的,走到窗前,转过身背靠着窗台,不紧不慢地问:“刚才,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瞪视着我,脸上却慢慢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我双手抱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个被开除的学生,你调查清楚了吗?”
  他从兜里掏出烟,吸了几口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说道:“我派人去翰奇网吧查过,调出了当日的监控录像,从上午10点23分到傍晚7点,金正锋寸步未离该网吧。”
  “这么说,金正锋也没有作案时间。”
  “是啊,三个嫌疑人都没有作案时间。”
  “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嫌疑人了吗?”
  “我派人调查了许蕾生前的朋友和同事,就只有他们三人有作案动机。”他郁闷地吐出一口烟,“唉,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
  我迈步走到他身前,用非常认真的语调问道:“知道你为什么会徒劳无功吗?”我准备引入正题。
  “嗯?”他茫然地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堂兄,你的侦查和推理,违反了逻辑学大忌。”
  “逻辑学大忌?”他仍一脸茫然。
  “对!逻辑学上讲,要想保证若干判断或假设中必有一真,就要穷尽所有可能。”
  陆浩仔细回味着堂弟这番话,良久,他才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除了那三人以外,还有一个或多个人存在谋杀许蕾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