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幺幺笑了笑,她明白了,这人来不仅不是来示好的,恐怕是想趁郁林肃不在,来离间两人感情的吧。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她和郁林肃又哪来的感情呢。
因而并不搭腔,只是冷眼听她聒噪。
邹氏见她没甚反应,暗自腹诽这人怕不是没心吧,听了这许多诛心的话竟丝毫不气。
想着眼珠子一转,上前握住她的手,推心置腹道:“可怜见的,远嫁而来,本就孤单,如今老三又与你离了心,往后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说着示意她看那三位少女,凑近她耳边道:“别说二嫂不帮你,看见了吗,那都是我娘家的表妹们,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不如你挑两个留下来与你做姐妹,到时一起伺候老三,多好。对了,你之前没有孩子吧?是不能生吗?那不正好,到时我表妹生了,你直接抱过来养着,也是要喊你母亲的。有了孩子傍身,便是没了老三宠爱,也能在侯府有个一席之地呀。”
张幺幺笑了,看来不止想离间他和郁林肃,还想恶心死她。
可她并生气,反而拿眼去打量那三位少女,都是年华正好的娇俏少女,容貌妍丽,没有一个丑的,且环肥瘦燕,各有千秋,个个都能将她比下去。
她轻轻摩挲着手指,笑道:“你也说了我如今不得夫君的心,这些事你还是找他的好,我是不敢做主的。”
邹氏一噎,忙又道:“谁说你做不了主,二嫂告诉你,正是大伯母请托我带她们来的。否则,我一个隔房的嫂子,哪好意思管到叔叔的房里事不是。”
张幺幺恍然:“哦,原来是母亲的意思。”却又笑:“便是如此,二嫂还是直接找夫君吧,当初他为了娶我,连侯爷都能气晕过去,纳个妾而已,便是拿出母亲的名号,我也是不敢擅专的。”
她再三推脱,让邹氏十分不快,甩开她的手站起来冷笑道:“三弟妹,别说我说你,你一个要出身没出身,要美貌没美貌的乡下妇人,还背个刑克六亲的名声,如今丈夫又见弃,若不是因为同是女人我同情你几分,你以为我会巴巴的凑上来?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张幺幺实在觉着累只想好好睡一觉,闻言轻笑道:“那可真是多谢二嫂你给的这脸面了,不过听说二哥身边也只一个通房,作为弟妹我也甚是同情他的。这几个本就是你的妹妹们,倒不如你直接给二哥收了吧,往后共侍一夫,想必姐妹情谊更深。”
“你!好你个小娼妇——”
“你在骂谁?”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转身看去,正是一身斗牛飞鱼服的郁林肃。此时手握绣春刀,如一座山岳般挡住了门口。
他面无表情,邹氏却脸都白了,忙僵硬的笑了笑,一把拉过身旁的少女,紧张道:“三弟啊,那个,嫂子来,是特意奉了大伯母的令,着我给你寻两房妾室。你看看,这都是我让娘家精挑细选才送来的,你可有看得上眼的?”
郁林肃先是看了张幺幺一眼,见她怏怏地靠在那里,面色却平静,本就冷锐的眸子愈发冰冷,那目光扫到邹氏面上叫她再也笑不出来,她拉着的少女更是哆哆嗦嗦的发起抖来。
“如不是看着门口临安侯府的牌匾进来的,我还当自己进了哪处楼子,正遇上老鸨在推销楼里的姐儿呢。”
一句话就叫邹氏脸色涨红,几位少女则面皮煞白,有两个甚至眼眶都红了。任是谁家清清白白的闺秀,也受不得如此侮辱。
偏郁林肃不仅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也是个嘴里不饶人的,还在道:“听说二哥在翰林院风评极好,学问也不错,时不时还被国子监邀过去讲学,如今看来,他学生教的好,这内帷倒是欠了教导。等他回来,我必是要提一提建议的,也免得到时府里传出些不堪入耳的名声去。”
邹氏羞愤的只差找个地洞钻进去,若此时张幺幺说两句缓和的话,叫她下了台阶便罢。偏张幺幺也不是个良善的,垂眸坐着,一声不吭。
眼看邹氏都要哭了,郁林肃才对跟在他后面的流茴道:“没见着你们奶奶不舒服,还不送客。”
“是。”流茴忙把食案交给别人,然邹氏得了这句话便如背后有鬼在追一般早就掩面跑了。
她们一走屋里顿时清静了好些,张幺幺觉着呼吸都顺畅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疲惫之色却再也掩不住。
郁林肃冷眼瞧着,挥手叫伺候的人下去,自己端了药碗过去递给她:“把药喝了再睡。”
“多谢。”张幺幺去接,郁林肃却又缩了回去,她接了个空,忍不住抬眼瞧他,却见他神色极为阴沉:“你这是彻底要与我划清界限了?”
张幺幺不解:“你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要与你划清界限了?”
“若不是如此,你为何对我如此客气?为何又要换一个药效那样强烈的疗法且还不告诉我?”他的声音看似平静,实则极为压抑,那黑漆漆的汤药在他手里颤抖出一圈圈涟漪。
张幺幺皱眉:“你到底发什么疯呢?不说谢谢难道骂你?至于换治疗方法,实在是我忍受不了整日里像个废人一般卧在床上,我想尽快好起来。否则你看,今日人家欺上门来,我连回嘴都没有力气。”
郁林肃看着她虚白的脸色,终是将碗递了过去,张幺幺接过几口就喝了,正苦得皱眉呢,嘴里就被他塞进了几粒蜜饯,顿时那苦味就被淡化了,她忍不住用舌头卷着蜜饯在嘴里跑了一圈,将边边角角的苦涩都压了下去,最后只剩甜蜜。
她舒了口气,下意识拿甜啧啧的舌舔了舔唇瓣,却突然一道阴影压下来,她的唇和她的舌,就这么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咬住了。
看着郁林肃近在咫尺的眉眼,张幺幺脑海中一片空白,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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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脸皮
好一会儿,郁林肃方缓缓退开些,便看见张幺幺傻傻地看着他,原本毫无血色的双颊染上红云,眸光水润欲滴,唇上晶莹剔透,一片嫣红,羞意盈盈的懵懂模样,哪里还是那个八风不动的张幺幺。
郁林肃两手撑在她身侧,好似将她环抱在怀一般,难得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心尖绵软,正欲再逗弄她一番,突然眸中精光一闪,把声音压低了,拿一道磁性低沉谆谆善诱的嗓音道:“幺幺,你喜欢那个方泽安吗?”
张幺幺缓缓摇头。
郁林肃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拿自己的鼻尖轻轻摩擦她的,嗓音愈发温柔:“那你喜欢郁林肃吗?”
张幺幺毫不犹豫的摇头。
郁林肃脸色一变,眼里闪过愤恨之色,见她粉嫩的唇瓣近在眼前,心头一恼,就狠狠咬了上去。
“嘶——哎哟,疼,疼疼啊,媳妇儿……”
却就在咬上去的瞬间,被张幺幺先咬住了他的,他便是有气也是不敢用力的,偏这个冷心冷肺的,真是用牙齿在咬,不过片刻郁林肃就尝到了一股铁锈味儿,他的嘴唇被咬破了。且她的手还揪住了他腰间的一层皮,下死手的拧。
上下一阵刺痛,郁林肃早就有了退缩的念头,偏这股子血腥味儿冲进脑海,刺激得他皂靴里的脚趾都绷直了,眸色瞬间幽深,他也不顾腰上那只手,一手搂她腰,一手扣她脖子,就这么把人给抱了起来,然后自己往床上一坐,将她叉腿放置在自己身前。
察觉她拿手抵着自己的胸口,他抬手就给扣到了背后,放在脖子上的手将她狠狠压向自己,然后便是猛烈的唇舌纠缠。
张幺幺眼中似要喷火一般死死瞪着他,郁林肃却笑得得意极了,嘴里将那四处躲藏的小舌牢牢吸·吮住了,她剧烈挣扎,可本就是十分虚弱的时候,被郁林肃禁锢着,她便是扭成了蛇也挣不脱他的束缚,却愈发激起了她的反抗。
两人贴地严丝合缝,本做着这世上最亲密的事,却都在暗中较劲,不过片刻两人就出了一身的汗。郁林肃暗想,这女人作甚如此执拗难缠。可他却不知,他眼里的势在必得和她的执拗几乎不相上下。
终还是郁林肃记着她的身体不适,缓缓停了下来。
一停下,他唇上的伤口就有丝丝红血沁出来,偏他丝毫不以为意,手里依然抱着她,眸色幽深却又璀璨,哑声道:“便是你没受伤时也打不过我,何况这会儿重伤,乖一点,别挣扎了,免得伤口又崩裂了。”
张幺幺脸色绯红一片,眼里冒出两簇火来,冷冷道:“你是不是只会蛮横?谁准许你亲我的?”虽说着冷冽的话,偏嗓音也沙哑,又因方才太过用力,整个人都在隐隐颤抖,这话便没那么有威慑力了。
郁林肃笑:“原来你喜欢温柔么?我也可以啊。”说着便拿自己的大脑袋去她脖颈里蹭,边蹭边嗲声嗲气道:“幺幺~我想亲你了~嗯,给我亲亲嘛~”
他竟是完全不顾形象和脸皮,像女子孩童一般在她身上撒娇卖痴,便是知道他是个脸皮城墙厚的,张幺幺这会儿也是无语之极,本来满肚子的气竟这么卡在那里,吐也不是不吐又憋得慌。
她眉头跳了又跳,方僵着脸道:“好了,你还要不要脸?”
郁林肃没完没了:“我要媳妇儿不要脸。”
张幺幺:……
好半晌没听见她说话,郁林肃以为惹恼了她,忙抬头去看,却见她僵着脸,极想摆出一副愤怒的模样,却偏偏压不下上翘的嘴角,顿时心头大松,嘿嘿笑道:“不气了?”
张幺幺瞪他:“你方才过分了,我们不是真夫妻,你怎么能亲我?”
郁林肃惊讶地笑:“幺幺,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们是假的么?我一直以为你是极聪明的,为何这回这样傻了。”
“你什么意思?”张幺幺皱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还不明白?若只是假夫妻,我怎会那样急着弄来婚书?又怎会在圣上面前提了我俩的事?还大操大办了一场婚礼?”
“你不是说都是为了叫府里的人相信我们是夫妻吗?”
“可我也没必要做到如此呀。你想想,现在你我的关系,只要我不放你走,你便永远是我郁林肃的妻。”
“可是,便是办了婚礼,也不曾办认亲礼,我的名字不曾上你们家的族谱,这就不算真正的成亲了。”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么?”郁林肃笑得愈发高兴:“不曾叫你认亲,只是因为你身体不适,我家亲戚除了这府里的,还有旁支近亲,好些人呢,没有半日是办不完的,我是想着等你身体恢复些了再办。至于入族谱,他们不是都说你的命不好么,明日玄清道长就要来,等她给你看了相,批了命,到时再叫你堂堂正正入族谱。”
张幺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脸色复杂极了。
郁林肃轻轻抚摸着她略有些僵硬的背脊,轻声道:“幺幺。或许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你是张幺幺了,所以我们能在一起难道不是老天爷给的缘分吗。我知道你大仇未报,但是你的生命里难道只有仇恨吗?便是报仇,你如今也有我了,更何况往后仇报了,你又要怎么办?去哪里?做什么?”
张幺幺无法回答,因为她从未想过以后,她眼里心里想的都是报仇,她想过报仇的时候死了,也未想过若报仇了还活着,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缓缓闭上眼睛低下头,轻声道:“我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了。”
知道她还未想清楚,或许也是在逃避,但郁林肃不忍再逼她,而是稍稍用力将她的头揽靠自己的胸膛,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好,累了就睡吧,或许睡一觉,你就想明白了。”
张幺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先呼吸尚有些乱,却也很快平缓下来,她确实累了,早就该睡了的。
郁林肃待她睡得熟了,打算将她放下,一站起来却发现她整个人都被自己揽在怀里,头上不着肩,脚下不着地,很小很小的一团。
可这么小的身体里,却有个异常坚韧的灵魂。
她睡着时,他的心就不自由主的柔软,她醒了,他又不自主的想笑,然后放心将后背教给她。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却又异常的温暖。
将她放好,她睡着了的样子安静又柔弱,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眉角,起身后却发现自己腰间紧绷的厉害,忍不住扶额,唉声叹气道:“媳妇儿,你还是快快想明白吧。”
等彻底冷静下来了,就换了身玄色直裰,又戴了冠,修了修面,拿了把金身玉骨的折扇在手里,那个满身冷冽之气的锦衣卫同知大人就变成了贵气翩翩的豪门贵公子。
他叫流茴看着张幺幺,自己带着曹榭路宏走了,但看去的方向,却是曹氏的清远阁。
曲妈妈禀告郁林肃来见礼时,曹氏手里的佛珠串子就停了下来,淡淡道:“看来老二媳妇儿这是将我也攀咬下来了,他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那……”曲妈妈有些着急。
“怕什么,他又能对我如何?白氏将人直接带去韶华苑可不是我吩咐的,我也只是在她面前提了两句打算为他寻摸妾室的话,再者,这话头当初侯爷也是答应了的。”
曹氏说着,心里也落了定,道:“让他进来吧。”
“是。”曲妈妈忙出去请人。
郁林肃见了礼,曹氏笑着让座:“听说你这几日忙,倒难得来我这里一趟。”
郁林肃却不坐,笑道:“儿子稍后还要出去办点事,便不坐了,来此也是和您说一件事。”
曹氏知道他要说什么,便也不动声色,道:“哦,是什么事?”
“是这样,如今云州府那边卫所里驻守的指挥使是我的好友,之前我将柳氏带回来时便托付他对柳家人照顾一二。不久前他给我来信,说是前几日巡查的时候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差点将柳家人给带走了。当时他就带着手下围了上去,谁知那些人竟吓得掉进了海里,隐约间还听见他们说什么是京城临安侯夫人的管事。”
曹氏脸色微僵,郁林肃叹息道:“谁知那几个都不会游水,等我好友着人去救时,已经淹死了。”
‘扑通’一声,却是曲妈妈惨白着脸软倒在地。
郁林肃惊讶:“哟,曲妈妈这是怎么了?被吓着了?”
“不不,”曲妈妈顶着曹氏冰冷的目光颤抖着爬起来,强笑道:“叫世子看笑话了,是奴婢近来这痛风的毛病犯了,一时没有站稳。”
“痛风啊,”郁林肃怜惜摇头:“听说那痛起来可是痛彻心扉的,曲妈妈保重啊。”
曲妈妈缩在曹氏身后,深深的低下头去,嘴里干干的应道:“是是,多谢世子关心。”
郁林肃笑了笑,对曹氏道:“母亲,儿子就是来问问,您是不是派人去了南边儿?若真是您的管事,那倒是可惜了。”
曹氏紧紧捏着手里的佛珠串子,淡笑道:“想必是你那好友听错了,我不曾派什么人去过南边儿。”
“这样啊,那也许真是听错了。如此,那几个死了也就死了吧。好了,儿子也没其他的事了,就先告辞了,瞧着您脸色不好,好好歇息吧。”说罢笑着拱拱手就利落走了。
“夫人……”曲妈妈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那可是奴婢相依为命了半辈子的唯一的弟弟啊,就这么没了——”
“放心吧,”曹氏脸皮紧绷,冷声道:“你弟弟的家人,我一定会安置好,这个仇,也一定会报。”她不过是想着给那柳氏找些不自在,却没想到这个狠毒的狼崽子竟然直接要了她的人的命,若往后真叫他当了这个家,只怕她连呼口气的地方都没有了。
一用力,曹氏手里小叶紫檀的佛珠串子突然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