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宣大山西三镇作为九边重镇,被人揭穿了老底儿,顿时让姜襄觉得抬不起头做人。
啧啧,张顺闻言这才明白。
感情那大名鼎鼎的“大同婆姨”的出现,原来却不是为了让这些“贼配军”来享受的,而是为了给这些“贼配军”家属的“上岗再就业”。
“真这么穷?”张顺不由有几分不信道。
明末实行募兵制,虽然大明朝廷欠饷、拖饷严重,至少名义上“待遇丰厚”。
刚刚被招募的士卒,每月月饷不但二三两不等,而且可以额外领到安家银十两。
然而听孙传庭这意思,大明边军居然还有拿几钱银子的士卒?
“这大明有‘军’‘兵’之别!”孙传庭闻言不由笑道。
“所谓军者,卫所兵也;所谓兵者,募兵也。”
“卫所军月饷照旧例粮一石,先后折银四七两不等,故而士卒多逃。”
“而募兵又有南北之别、新旧之分。南兵者,起于吴越,滥觞于戚南塘,厚于北兵;北兵者,募于卫所,按籍抽发招募,应募土人皆同于卫军。”
“新旧者,应募早晚之别也。初,戚南塘募金华、衢处兵丁,月饷一两五钱,‘兼二人食’,可谓厚矣。”
“及万历末,辽东兵事频频,‘每兵一名,计饷银一十八两’,已与南兵同。”
“及至天启初,辽东‘每兵每月大约本折可用二两’,其中旧兵每月八钱,新兵每月三两二钱。”
“然而宣府山西三镇,东不如蓟辽直面后金,西不如延绥义军四起,故而北兵多,旧兵多,粮饷甚薄。”
“盖其地粮饷又赖屯田、民运和京运三种。然近年天灾频频,宣大多荒,屯田废矣;义军四起,陕西大部为义军所据,河南失了两府一州,又被甲兵,山西镇又频失兵帅,故而民运拖欠愈发严重;唯余京运,本不足用。”
“而如今宣大粮价又高,‘石米四两,石粟二两’,是以宣大诸兵皆为乞丐矣!”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百感交集。
难怪明军小规模作战尚可,一旦进行大规模会战,必败无疑。
原来由于南北经济发展不平衡,北方又频遭灾害的原因,造成了“北方有银无粮,南方有粮无银”的局面。
大明朝廷不得其要,反而反复加税增饷以应对当前经济军事双重危机。
结果自然是越加税,流寇越多;越增饷北方通货膨胀愈发厉害。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朝廷愈发勉力维持局面,募新兵,加厚饷,那么南北之间,新旧之间,士卒之间的矛盾愈发突出。
这也是为何大明边军小规模作战表现尚可,一旦大规模会战必定惨败的经济原因。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张顺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那一手购买了五百万石的“粮食战”,也不知到底推高了多少粮价,进而导致了宣大蓟辽等镇和后金多少人卖儿鬻女、曝尸荒野。
想到此处,张顺也不由对姜襄也有几分同情起来。
他不由温声问道:“孙先生方才所言,不知属实否?”
“属……属实。”姜襄不由惭愧的低下头,嗓子里好歹哼出来两个字。
“那汝为大明参将,喝兵血否?”张顺闻言愈发好奇起来。
“本将清正廉洁,岂是这等人物!”姜襄闻言不由大声否认道。
“我……我只是将那些老弱等不堪用士卒的军饷挪到他处,恩养堪用家丁以报效国家耳。”
“哦?”张顺闻言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不知如今你麾下士卒几何,粮饷几何,家丁几何,粮饷又几何?”
“本将麾下见在士卒一千一百零七人,步军月饷四钱,马军月饷八钱。其中家丁二百一十九人,步兵月饷一两,马兵月饷一两二钱。”姜襄闻言犹豫了一下,开口应道。
据孙传庭所言,如今宣大“石米四两,石粟二两”,如此算来,一个普通的步卒一个月的饷银才够买二十四斤粟米,或者一十二斤大米,这大明朝廷还真是打发叫花子呢!
张顺不由沉重的拍了拍姜襄的肩膀,感慨道:“卿果忠臣也!”
“大明待诸位如此,诸位尚且不反,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此时此刻,本王若再以财货诱之,实属不义之举。”
“既然如此,我等且把那粮食银两收归仓库,然后给诸位英烈送行!”
等等,等等,难道我们不但可以不死,还能改换门庭继续领取粮饷吗?
“且慢,不知舜王欲支我等饷银几何?”正当姜襄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之时,早有士卒高声问了起来。
“本王所辖之地民穷财困,无甚银两,故而唯有支士卒月饷米粟一石,月月如数发放而已。”张顺不由惭愧道。
“干他酿,粟一石合二两,米一石合四两,无论如何也是值了。老子不干了,老子要跟着舜王打天下!”众骑兵闻言一愣,顿时嚷嚷起来。
姜襄闻言亦是一愣,扭头望去,只见他麾下士卒早已经纷纷要降,恐怕再晚上一会儿,自家就成了光杆参将。
他连忙以额触底,低声喊道:“不意舜王仁义若此,姜某愿为王前驱,单凭驱驰!”
第231章 “募兵”
“你就是傅青竹?”大明左柱国、兵部尚书兼左督师朱燮元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不由开口问道。
“学生见过朱司马!”傅青竹上前道,“吾曾祖父乃是宁化府仪宾,承务郎,祖父曾任山东参议,辽海兵备。”
“如今就学于三立书院,聆听袁提学教诲。”
宁化府乃是宁化郡王王府,系晋王支系。
傅青竹祖父既然取了郡王之女,那么从母系算起来,他也算身负朱氏皇家血统。
而他的恩师袁提学,则是东林党人、山西提学佥事袁继咸,从文脉算来,则是有东林血统。
“令师和张巡按的恩怨本督不愿掺和,这一回你只管替我做说客便是!”朱燮元摇了摇头,不在意的道。
什么仪宾,什么袁提学学生,对朱燮元来说都不是事儿。
既然朱燮元肯亲自见他,自然是早已经把他的身份背景探查明白。
原来那山西提学袁继咸和山西巡按御史张孙振有隙,遂以受贿之名,弹劾此人。
崇祯皇帝朱由检为之大怒,便将其打入大牢。
如今朝野上下千余人联名为其申冤,山西数百生员为之奔走,一时间群情激愤。
那傅青竹这一次拜见自己,甘冒此险,除了为自己前程打算,自然也有试探朱燮元态度的意思。
那朱燮元如今军务缠身,哪里有闲情逸致参与这等蝇营狗苟的事情,故而先一口回绝了,然后才道:
“本督坐镇这太原城,自然要死守到底。然而守久必失,我守得了一个月守不了一年,守得了一年守不了十年。”朱燮元不由千叮万嘱道。
“正所谓‘功夫在诗外’,自古用兵打仗亦是如此。”
“如今这‘顺贼’声势虽然如日中天,其实细细究来,其实不过是东拼西凑,勉强勾搭在一起而已。故而彼辈之忧,不在你我,而在‘萧墙之内’也。”
“我听闻那‘闯贼’李自成颇有与之争锋之势,其妻亦曾为‘顺贼’所辱。此仇不共戴天,正合间之。”
“这一次你赶往陕西,只需说动此贼‘反正’或者‘自立’即可。非特‘闯贼’,其他叛将曹文诏、卢象升一干人等,若有机会,可一并说之。”
“即便不能说动彼辈,也可借机离间彼辈与‘顺贼’之间的关系,使其上下相疑。”
“到时候‘顺贼’腹背受敌,败亡可知矣。如此天下自安,百姓困苦自皆,此诚张仪苏秦之功也!”
“学生领命!”傅青竹闻言不由意气风发,连忙拱手应道。
“只是……此去陕西,不啻千里,山高路远,不通音讯,心中记挂家中老母。不知大司马究竟能守到几时,也好让学生心安。”
“放心吧,本督素知兵事,早收附近百里米粟入城,又修葺城池,编练兵马,自度能守年余。”朱燮元不由笑道,“即便太原不守,本督也会安排好你一家老小,汝且放心去吧!”
“督师,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朱燮元话音刚落,早听到标营将领罗象乾再外面提醒道。
“好了,你姑且去吧,我这里又有些军情需要处理!”朱燮元眉头一皱,担心不是好消息,影响了傅青竹的底气,便连忙将他支开道。
傅青竹正支着耳朵,准备偷听一番,闻言不由遗憾的辞别了朱燮元,出了太原城一路向西去了。
且不说傅青竹如何行事,且说那朱燮元送走傅青竹以后,这才开口问道:“究竟何事?”
“那太原县城遭‘顺贼’猛攻,数日不下。孰料昨日贼人突然运来红夷大炮,轰击城墙。”罗象乾不由用他那一口“川普”向朱燮元汇报道。
“那参将姜襄自度抵挡不住,遂率轻骑出城浪战,不意竟为贼所擒,太原城遂陷。”
朱燮元闻言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下令道:“赶快派人让李辅明退回来吧,既然县城一落,那旧县圪塔不足守。”
先前义军的火炮,早已经让朱燮元心有余悸。
如今既然义军搬来了“红夷大炮”,朱燮元自度在旧县圪塔扎营的山西副总兵李辅明肯定也抵挡不住义军的火炮。
与其平白无故的失了一营人马,还不如保全实力,以待反攻之机。
是夜,李辅明悬羊击鼓,束草为兵,趁夜弃了旧县圪塔营地,一路奔回了太原府城。
张顺哪料到这厮如此果断?尚未来得及完全合围,竟让他逃了出去。
不过,这种小小的失误完全不影响大局。
义军遂以太原县城为根基,进围太原府城。
太原城西临汾水,东临高坡,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城周二十五里,高三丈五尺,外包以砖,池深三丈。
有门八:东曰宜春、曰迎晖;南曰迎泽、曰承恩;西曰阜城、曰振武;北曰镇远、曰拱极。
除了主城之外,太原还有南关、北关和新堡三座关城。
南关城始建于景泰年间,周五里,有城门五,有连城和主城相连。
其北北关、新堡二城,周二里,专门用来驻扎士卒。
正是太原城有如此完善的设施和高大的城池,那左督师朱燮元才敢一反常态、一味死守,根本不惧义军猛攻。
“好一座龙城!”张顺来到太原城外,瞭望许久,不由感慨道。
孙传庭早知如此,不由上前谏言道:“太原雄城,非一日之功,舜王宜早做打算,以为持久之计。”
“善!”张顺点了点头,遂带领亲卫将太原以南地形全部探查了一番,然后选中了太原城外雁丘以南的汾河沿岸作为据点。
“这里有一处渡口,刚好可以扩建。”张顺指点道,“岸边地势较高处则可以建立营寨、粮仓。”
孙传庭、徐全、张大受一干人等倒无甚意见,只是请张顺授图,以便依制筑建。
只是等到众人拿到图纸,打开一看,顿时不由为之一愣。
你道为何?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