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蒲州城中正有舜王一位同乡,在此地担任河东副使。还请舜王亲往招揽,以为栋梁之臣。”
“哦?不知是哪位大才?”张顺闻言不由乐了。
不就是三顾茅庐嘛,这个我在行。
“此人姓吴名阿衡,字隆徽,乃河南裕州人氏。”韩爌也不由笑道。
“其先后曾担任山东淄川、历城知县。时值白莲妖人作乱,吴知县设伏大败之。”
“不久提升湖广道御史、浙江巡按,前番就职蒲州,刚巧有前明宗室恃强害民,吴副使诛之,人皆称之为能。”
“吴阿衡?”张顺闻言不由欣喜道,“还请韩师引路,我这就前去请他!”
张顺不知道自个多幸运,这吴阿衡颇识军务。
他不但在山东任职时,伏击过白莲教,后来他丁忧回乡之时,也正是义军征伐南阳之日。
当时吴阿衡担心义军侵扰地方,曾助湖广巡抚唐晖“建敌楼、造大炮、修城壕,并捐款散粮,驱使兵、民登城严守”。
只是后来张顺绕道汝宁府,奇袭南阳,导致官兵在裕州防线完全被绕过。
那湖广巡抚唐晖在唐王朱聿键恳求下,无奈率领大军南进,又被张顺大破于南阳城下。
一时间,“诛宗室,辱王妃”,“顺贼”恶名响彻天下,在南阳能止小儿夜啼。
当时吴阿衡一日三惊,生怕义军夺取裕州,遂夙兴夜寐编练民壮,誓与城池共存亡。
结果一连数月,吴阿衡未等来“贼人”攻城,反倒见大明官兵烧杀抢掠更胜“贼人”百倍,让他顿时对“顺贼”生出几分好感来。
也正因为如此,在“义军”再度攻取蒲州的时候。
他一副泥塑的菩萨模样,一不闻,二不问,单凭蒲州知州何复殚精竭虑,这才有了“何复死,蒲州降”之事。
只是这吴阿衡虽然对张顺有好感,但是也断然没有上杆子“做贼”的道理。
故而,等到原大明首辅韩爌、蒲州千户张赏自缚请降之时,吴阿便衡默默换下了官服,躲入城中民宅避难去了。
“殿下,就是这里!”就在张顺应了以后,不多时在韩爌引导下众人来到了蒲州城中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前。
“您找谁?”一个瞎眼老头听得动静,颤颤巍巍的走出来问道。
“老丈,我是义军首领舜王,前来拜访名士吴隆徽,不知他可在么?”张顺连忙上前拱了拱手,和声和气问道。
“啥?舜王?舜王不是埋在城东五里外的蒲坂城里了吗?”秦始皇之前,帝王不分,故而在蒲州地区舜帝也称舜王。
“大胆!”韩爌闻言就急了,不由上前一步呵斥道。
你个糟老头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作死不成?
“你要……干什么?”那瞎眼老头顿时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当场就要打滚撒泼。
张顺连忙止住韩爌,上前一步扶起那瞎眼老头道:“老丈你误会了,我这个老先生只是天生嗓门大,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你这才叫人话!”那瞎眼老头见张顺态度端正,点了点张顺笑道,“什么吴隆徽,我也不识得。”
“你……”韩爌气的想要打人。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戏弄舜王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那瞎眼老头说完这话,竖起耳朵半晌,不闻张顺有半分恼怒之声。
他不由有几分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才继续道:“只是昨晚确实有一个四十七八的老家伙,声称要借宿一宿。”
“我这个人心善,见不得苦命人,就留了他一晚。”
“今儿早上吃罢饭,听闻外面热闹,他便扬长而去,早不知去向咯!”
妮玛,韩爌觉得自己半世英明,要被这个糟老头子毁了。
“那就多谢老丈了!”张顺倒也不恼。
像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滚刀肉,若是因为戏弄自己几句就打了杀了,未免太过暴戾了。
他转身又向宋献策讨了几十文钱,也没数多少,一发放在那瞎眼老头那粗糙的手里,嘱咐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丈有空卖点肉吃。”
“哎?”这瞎眼老头都懵了,世上还要这等好人?
他连忙摩挲了一番,感觉大半都是崇祯通宝,剩下的则是天启通宝和万历通宝。
“等等,等等!”张顺正待要走,那瞎眼老头一把拉住了张顺,附耳过去道,“你是个好人,既然你真打算寻找此人,不如去我屋后草垛里……”
那瞎眼老头话音未落,早听到茅草屋后有了动静,三五个士卒连忙扑了过去。
不多时,在姬龙凤带领下,众人押过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丈,你为何坑我!”显然这人就是吴阿衡,只因为刚刚听到了这位瞎眼老头的出卖之词,这才暴露了行迹。
“你先前给我了三十文,而这位小哥一出手就是七十八文!”那瞎眼老头不由冷笑道。
“你这不是见利忘义吗!”吴阿衡差点吐血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般没有道理的事情。
“不是老朽见利忘义,而是尔等见利忘义!”瞎眼老头闻言不由笑了。
“我在阁下眼中只值三十文,而在这位小哥眼中却值七十八文。”
“尔等以利视我,我如何不能以利视尔等乎?”
“好啦,好啦,别和这位老丈计较了!”张顺闻言不由笑嘻嘻道。
“其实先生有所不知,正是这位老丈觉得本王心善,定然不会为难与你,这才如实相告。”
“舜王殿下!”吴阿衡不由仰头长叹道。
“人常言:礼贤下士。又言:礼不下庶人。今见舜王之德,始知其误矣!”
这就是两人古今思想之间的差异了。
按照现代观点“人人生而平等”,哪怕对方贫穷富贵,乞丐权贵,首先他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其他身份。
而依照这个时代的观点,要想让我尊重你,首先你得是个“士”。
那吴阿衡遂挣脱士卒,五体投地道:“既然得舜王如此厚爱,阿衡岂不效死乎?”
不是,这就完了?
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结果就给我玩一场“躲猫猫”?
“昔日我破白莲妖人,保一方平安。先帝视之以赐我铠甲一副,御笔‘忠’字一枚。”吴阿衡看出众人的疑惑,不由解释道。
“先帝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韩爌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就是这样报答天启皇帝的吗?
“舜王如今以国士待天下人,天下人焉能不以国士报之!”吴阿衡振振有词道。
“故而先帝恩我一人者,乃私也;舜王恩天下者,乃公也。”
“阿衡虽愚,未敢因私废公耶!”
第195章 冲突
既然蒲州知州何复触碑而死,张顺又先后招降了原大明首辅韩爌、分守河东道管平阳府副使吴阿衡、参将郑嘉栋及蒲州千户张赏等千余人,基本上解除了明军残部对义军河运的通道,便欲赶往绛州。
由蒲州至绛州,陆路二百八十里,水路三百五十里。
张顺命孙守法为蒲州守将,擢张慎言之子张履旋为知州,以拱卫“三河口”、守御蒲坂津。
其自率韩爌、宋献策、吴阿衡、郑嘉栋及左右亲卫一干人等离开蒲州。
轻舟快帆,日行百里,众人只用了两日半功夫,于第三天下午就赶到了绛州城外。
张顺出舱一看,只见城外汾河之上千帆尽列,旗帜如云。
义军所扎营寨,临河而列,整整齐齐遍布汾河沿岸。
附近又有高声吆喝声,张顺扭头望去,只见三五十士卒正在驱牛赶骡,拖拽一门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往一旁的船上装去。
原来这些炮沉重异常,义军不得不借助水运运输。
原本从此处卸下,准备攻打绛州城用,只是没想到现在又用不上了。
“启奏舜王殿下,绛州城已降,前军张天琳携韩霖、张汝魁、党守素及绛州知州雷翀、士绅段衮等前来迎接殿下!”姬龙凤连忙上前汇报道。
自从上次归降以后,张顺喜他勇武,又为了安众降将之心,便将他留在身边听用。
不过王锦衣依然对他颇有疑虑,只是派他做一些“跑腿”的活计,以免影响张顺安危。
这姬龙凤和王锦衣、陈长梃、李信一干人等不同,后者除了武艺高强以外,都有正经营生,甚至有的还是廪生。
而姬龙凤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武师,平时务农,闲时习武,并无后三者身份地位。
故而他对张顺的安排并无不满,反倒愈发勤勤恳恳。
“哦?”张顺闻言抬头一看,正见张天琳等引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罪臣绛州知州雷翀见过舜王殿下!”张顺还未看得仔细,早有一人连忙上前请罪道。
“啊?先生请起,请起!”张顺连忙一把扶起来来人,一脸欣喜道。
“先生秉持大义,弃暗投……投秦,张某欢喜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理!”
“雷先生乃西安府郃阳县人氏,历任榆次、清苑、丰润等县教谕和泽州学正。”那韩霖生怕张顺不明白,怠慢了此人,不由连忙解释道。
“但凡遇到灾荒,先生都捐俸以赈,前些日子竟又将家中存粮千余石运到绛州赈饥,真真‘老父母官’是也!”
“哎,谬赞,谬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那头发近乎全白的雷翀闻言不由摆了摆手,一番不好意思模样。
张顺闻言不由颇为惊讶,没想到这大明不是没有好官呐。
当然他却不知道,按照原本历史线这位“好官”很快就会被人排挤致仕,然后在家赋闲二十余年,直到阖然长逝,也没有被人再度启用。
当然这雷翀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痛快的投靠义军,除了韩霖劝说之功以外,未必没有其近期遭人攻讦的原因。
待张顺安抚他一番,然后韩霖又扯着一人上前道:“此人唤作段衮,字九章,乃是绛州士绅。此次说降绛州城之事,出力甚多。”
哦?张顺看了他胸前的十字架一眼,不由心中了然。
原来在万历年间,韩云、韩霖兄弟随父前往松江读书,刚巧“西法党”人徐光启丁忧在家。
两兄弟由此接触天主教,“尝学兵法于徐光启,学铳法于高则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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