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宝刀,朱高煦有些恋恋不舍地交给了父皇。
这把刀,就是那次姜星火阴差阳错被动越狱后,朱棣前来诏狱时见朱高煦配的那把刀。
酒酣耳热的武夫们自觉地停了下来,纷纷看向永乐帝。
“锵~”
朱棣拔出了这把暗金色的长刀,上面布满了微小的划痕,显然是上过战场的,并不是什么观赏品。
“朕曾答应过国师,赐其尚方宝剑。”
朱棣沉声道:“不过想来寻常宝剑并无特殊含义,今日国师以一人之力,平息了数千监生闹出的乱子,朕便将此刀赐予国师。”
在谨身殿的宫灯下,暗金色的长刀闪烁着摄人的寒芒。
不乏有见识的洪武勋贵,认出了这把刀的来历。
“这是徐达大将军的佩刀!”
“听说是由名匠,以万年陨铁锻造出来的,吹毛断发,锋锐无匹!”
朱棣收刀回鞘,将其放在了姜星火的身前。
“国师持此刀,主持变法维新,若无法请示,四品之下官吏,皆可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勋贵们不由地有些心头震撼。
尚方宝剑也好,尚方宝刀也罢,都是老说法,据《前汉书朱云传》载,朱云上书皇帝就曾说‘愿赐臣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在明代,刘伯温也曾先封尚方剑,按法诛奸赃,作为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持此剑如皇帝亲临,有先斩后奏之特权,当然先斩后奏也必须按法行事,不能胡来。
但在此之前,斩杀的线,可从来没到过四品这么高!
须知道,一品和从一品便是三公三孤这一级别,基本不是常设的。
二品和从二品便是尚书、都指挥使、布政使等等,基本都是中枢六部或者地方三司的一把手。
三品和从三品,则是侍郎和寺卿们.四品和从四品,是少卿和地方三司的二把手。
换句话说,姜星火拿着这把刀,拥有名义上斩杀除了中枢六部九卿、地方三司的一二手这种高官以外,几乎所有文官的权力!
这种权力,简直称得上有明以来未曾有也!
不过能让这些武臣勋贵们安心的是,由于老朱比较照拂,开国定的规矩,公侯伯和驸马都尉都是超品,尚方宝刀砍不到他们的脑袋上。
所以,他们在最初的震撼后,反而幸灾乐祸了起来。
毕竟不管是立场不支持也不反对变法的靖难勋贵,还是现在立场普遍有些倾向于变法的洪武开国勋贵的二三代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文官。
姜星火看着眼前的尚方宝刀,知道这其实是朱棣对于今夜他顺利处置国子监监生闹事的一种奖励,也是当着这么多勋贵武臣的面,对变法某种信任、支持的宣示。
所以姜星火也不再矫情,双手接过尚方宝刀。
“谢陛下!”
把尚方宝刀交予姜星火后,朱棣却没有回到他的龙椅上,反而继续宣布道。
“朕有意恢复宋代武学制度,成立大明皇家军官学校。”
众勋贵们精神一振,重头戏来了。
这是跟他们这些武臣直接利益相关的事情,就跟科举取士是天子门生一样,稍有敏感度的人都能想到,如果永乐帝建立这个所谓的“大明皇家军官学校”,那么这个军校里培养出的军官,会不会是传的沸沸扬扬的“三大营军改方案”里的中坚力量?
这可就不止之前站错队的洪武开国勋贵们想重新上车了,就连靖难勋贵们,对于这种涉及到军权分配的事情,也眼热的很。
“军官学校,第一任校长,为淇国公丘福,统筹军校筹备建设的事务。”
这个人选,并没有太过出乎众勋贵们的意料,毕竟丘福的年纪和资历都摆在这,在这种要害职位上,永乐帝又必然要用自己人,靖难勋贵里现在就三个在世的国公,偏向文臣的荣国公姚广孝还要主持变法维新,武臣中淇国公丘福本就是最佳人选。
“副校长,为国师姜星火,主持安排具体教学事务。”
听到这个安排,很多勋贵,不由地将目光落在了姜星火的身上。
之前的吹捧,多是礼节性的、说给朱棣听得,毕竟大明开国三十多年了,这些贵族化的洪武开国勋贵们,都培养成了深谙各种规则的人精,譬如锦上添花,譬如投上所好。
国师主导变法,不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不反对;有助于扩大他们的利益,他们会看情况支持.但也仅此而已了。
然而大明皇家军官学校的副校长,可就是实权职位了,直接影响到了他们子孙辈这些还在熬资历的中级军官的前途命运。
这就值得这些勋贵,真的花些心思,好好巴结一番这位国师大人了。
不过,朱棣今晚的新花样显然还没完。
“另外,鉴于奉天靖难时,火器在战场中发挥的作用,朕决意在大明皇家军官学校中,开设火器相关科目.纯火器化的税卒卫会随大明皇家军官学校一同训练,火铳兵指挥,火炮兵指挥,以及附属的课程,都由国师统一安排。”
一石激起千层浪,勋贵武臣们议论纷纷了起来。
毕竟在大明这个时代,军队的各兵种之间也是存在鄙视链的。
骑兵部队瞧不起步兵部队,步兵部队瞧不起火器部队。
朱棣最后说道:“大明皇家军官学校与税卒卫的场地,统一选在燕子矶,从明日起,五军都督府便拨款开始修建,从速从优!”
第304章 饭否
燕子矶头,江天一色。
不知多少艘鼓满了风帆的船只,在春日的光影里划过这片水域,带起阵阵浪花。
一个人影出现在这座垂直程度极为陡峭的崖壁上,他身形修长而匀称,腰背挺直,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思虑,正是前来考察地形的姜星火。
严格地来说,这地方他不止来过一次。
燕子矶位于幕府山之东,观音门以南,幕府山如同玉带一般,横亘在南京城墙和长江之间,是控卫南京的防御要点,几乎是一座天然的城墙,每遇战事,定为兵家必争之地。
去年李景隆大将军就是亲自指挥南军,撤出了依托幕府山防御的外城郭守军,让燕军顺利抵达内城郭的金川门入城。
而在此之前的一年,姜星火在秦淮河游览到穷极无聊之时,也曾换换地方、换个心情,登临此地观赏江景。
时移世易,当年的“小柳永”一跃成为了真正的青衫卿相,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怀。
姜星火伸手从荒草间扒拉了两处断壁残垣,零零散散的白色石头从倔强的蒿草间探出头来,却不知是否是当年的白石垒。
“地古江山壮,当年古战场。来寻旧石垒,城迹已荒凉。”
摇了摇头,姜星火看向远方的景物。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燕子矶北的长江航段,山脚有个天然的渡口,被当成了俗称的燕子矶码头。
至于更遥远的事情,在他第六世的时候,这里曾经是除了下关码头以外,南京最为繁华的码头,航运价值毋庸置疑。
在这里,他曾亲手送别了自己搭档,也是记忆里的最后一面。
而可以预见的是,此时此地,随着大明皇家军官学校在燕子矶山头和周边地区校区的建立,这里将迅速地繁华起来。
为士卒和军官们提供日用品、出行、饮食、缝补浆洗等各种服务的商人和百姓们,很快就会依托军校和税卒卫的军营,建立起一个服务范围广泛的小镇。
毕竟按照明军正规编制,一个卫有五千六百人,足足五个千户所,再加上大明皇家军官军校的军官们,规模不会比国子监差多少。
“站住!”
这时候,山中忽然传来了呼喝声,继而出现了兵刃出鞘的声音,
“怎么回事?”
姜星火回头望去,却只见丛林莽莽,看不到具体情况。
山中是留有几名护卫的。
十几名护卫甲士跟在姜星火的身后,这都是经过朱棣同意,朱高煦抽调本部亲卫,派来保护他安全的。
这些甲士,全都是出身燕军重甲骑兵部队,乃是一等一的天下精锐。
弓马娴熟,长兵短刃无所不精,如今就算是步卒状态,个个也都能以一当十。
领头的校尉,便是在上最后一课时,在诏狱里姜星火见到的那名玄甲校尉,名叫王斌,朱高煦的铁杆心腹,能跟着一起造反的那种。
“国师且稍后,在下这就去看看。”王斌抱拳道,神色冷峻。
“且同去吧,在这待着也没用。”
姜星火的提议其实没什么问题,在这种悬崖绝壁上待着,不如集中力量一同下去看看,不然真有冲突,反而会因为分兵保护他而形成战术被动。
看着按住了腰间尚方宝刀的国师,王斌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从国师拿刀的姿势来看,倒也不像是完全不通武艺之人,反而是有些战场搏杀经验样子。”王斌心头暗自揣度道。
不过能被朱高煦派来保护姜星火,此人俨然是个闷得住话的,率领一众甲士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以战斗队形扑去。
几名甲士解下了背上的圆盾,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走在最前面。
而装备着长枪、长矛的,则在队形的中间。
由于刚才已经确认过后方绝对安全,身着轻甲的弓箭手们搭箭上弦,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前方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姜星火看着这些战斗素养极佳的职业军人们,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忽然想到,或许戚家军的小队战术,也可以适时普及一番。
这种战术大规模战争没什么用,但是海外殖民的时候,那可太好用了。
配合默契的小队,冷热远近搭配齐全,对付当地土著,简直就是大炮打蚊子。
“或许可以帮郑和训练一下海军陆战队?”
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很快被姜星火搁置在脑后,因为转过一处山道,就见到王斌留在山中殿后的甲士,正跟另一伙人在对峙。
在这种南京近郊发生危险的概率,实在是不大,多半是摩擦或是误会。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燕子矶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上?”
“我们以后还得在这上学呢,先看看怎么了?”
“你们想造反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你们谁的部下,竟敢阻拦我?”
三个半大少年挎着弓刀,大声地嚷嚷着。
身后是一众家丁家将,俨然是勋贵的做派。
不过随着姜星火的出现,以及战术队形完整的小队彻底把锋矢对准了他们,这支由勋贵家仆混编的队伍,开始出现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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