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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个好梦。”
  脸颊处传来微凉的触感,让花满楼想起曾经那场梦境里桃花堡漫天飞舞的桃花,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原本离去的睡意再度笼罩而来,很快便沉入安眠。
  傅回鹤也没缩小身形,而是就着这样的动作,脊背靠在床边,低头继续注视花满楼。
  方才还是偷偷摸摸地看,现在便成了大大方方的看。
  傅回鹤的手指轻轻划过花满楼的眼睛,微微一顿,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情绪。
  如果……
  急不得,再等一等。
  又静静看了一会儿,久到窗外的天空隐隐染上曙光的红色,久到趴着的莲叶都开始支棱起身子偷看,傅回鹤才迟疑着伸出手——
  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青年的耳垂。
  朋友吗……好像,是有些不够。
  第35章 发表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陆小凤翻墙回来落进了院子里。
  傅回鹤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顿时一收, 面无表情抬手一挥,灵雾涌动间就将刚从墙上跳下来的陆小凤按在了墙上。
  陆小凤:“?!”
  被死死摁在墙上的陆小凤一脸惊恐地盯着面前顿时云雾缭绕的小院,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脑子里已经将生平看过的所有志怪话本都过了一遍。
  然后就看见手执烟斗的傅回鹤从花满楼房间里走了出来。
  ——直接穿过墙, 没走门, 没半点声响动静的那种。
  陆小凤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
  傅回鹤的手指在唇边竖起,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陆小凤忙不迭点头。
  傅回鹤挥散灵雾, 然后施施然站在门口,目送见了鬼的陆小凤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嗯,轻功用得还挺不错。
  完全没有自己就是那个吓人鬼认知的傅回鹤满意点头, 而后身形转瞬消失在灵雾中。
  ***
  袖子里揣着买好的折扇, 傅回鹤回来的时候花满楼已经洗漱完,正在桌边吃早点。
  动作自然地在桌边落座,傅回鹤扫了眼桌上的小笼包,随口问:“陆小凤呢?”
  花满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倒是来了, 只不过说了几句就像是被鬼追着跑出去了, 说是要去一趟蛇王那里。”
  蛇王是京城地下势力的地头蛇, 有时候地头蛇的本事远远超过一些明面上的势力。
  傅回鹤思考了一下,其实有关陆小凤的生平故事, 他看过许多次, 有原本一成不变的故事,也有被一些外力干扰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衍生改变, 但不可避免的是……
  “他有时候交朋友的确需要长点心。”
  花满楼敏锐抓到点:“这次的幕后主使又是他的朋友?”
  傅回鹤不免感叹了一句:“花公子这一个‘又’字, 真的很有嘲讽的意味呢。”
  花满楼微笑道:“无他, 唯熟练尔。”
  傅回鹤当即哈哈大笑。
  花满楼也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一道幽怨的声音从窗户外面飘进来:“所以,能否劳驾前辈告知,绣花大盗一案涉及的究竟是我的哪一位朋友?”
  傅回鹤的手肘抵在桌边,撑着脸颊朝窗户缝隙滴溜溜看进来的陆小凤看去,好整以暇道:“好啊,你想听哪一个?”
  陆小凤沧桑发问:“……还有好几个?”
  傅回鹤挑了挑眉梢。
  花满楼筷子上的小笼包还蒸腾着热气,他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吃食,缓缓道:“金九龄?”
  一个没有家世的吃公粮的六扇门捕头,甚至都没有太高的官阶,如何能单单凭借着看马相面的营生,便可支撑得起纸醉金迷的生活,供得起收集文玩古董的爱好?
  蹲在窗户下面的陆小凤脸上却没有惊讶和怀疑。
  傅回鹤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既然已经有所怀疑,何必多问呢?”
  所谓的绣花大盗一案,不过就是金九龄的贼喊捉贼罢了。
  他自认聪明,布置得天衣无缝,只要陆小凤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看不出来,这桩案子就能彻底成为一个悬案,而金九龄大盗的身份也能永远尘封。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有些干巴巴,他没有再说金九龄,而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薛冰……”
  这一次,傅回鹤没有让花满楼开口,而是抢在他之前道:“薛姑娘的鞋子很好看。”
  笑容彻底从陆小凤的脸上消失,他沉默了一下,而后道了声谢,放下窗户离开了。
  薛冰是陆小
  凤的红颜知己,是陆小凤十分喜欢的姑娘,只可惜这位薛姑娘却是一个地下组织“红鞋子”的一员,以斩断男人的手带去姐妹聚会攀比数量为乐。
  傅回鹤并不意外花满楼面上的平静,他只是有些好奇:“你闻到了薛冰身上的血腥气?”
  “薛姑娘身上的脂粉气很浓,我并未太过靠近她。”花满楼用手帕沾了沾唇角,淡淡道,“只是薛姑娘日前在客栈大堂斩断非礼之徒的手臂时,呼吸急促了几分,却并非是因为紧张愤怒,而是一种亢奋的享受。”
  “而管家昨日恰好发现了她遗忘在桌上未曾收好的断手。”
  这里毕竟是花家宅邸,不是人多眼杂来往难察的客栈。
  只不过薛冰到底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有些话有些事,即便是花满楼也并不好开口。
  “说到这个,我还是很好奇那家伙到底是同谁坠入爱河了……”傅回鹤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男的女的,我认不认识?”
  “而且他这么急着投胎,就像是要追什么人一样,寻常的人类没道理活这么久……以前认识的妖族都在苍山境,我也不可能把他重新塞回去……”
  “唔,离断斋里最近几年化形投胎的种子并不多,最近的一个就只有——”
  傅回鹤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
  昨日他在傅回鹤的三言两语里便猜到了一些,只是并没有明说罢了。
  “哈,哈。”傅回鹤冷笑两声,眉眼间浮现的神情十分之危险,“我拿他当兄弟,他天天想着当我小姑父?”
  “真敢想呐……好,好得很。”
  花满楼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了某人后槽牙磨得咯吱响的声音。
  被傅回鹤手肘抵着的桌面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花满楼于是温和笑道:“你昨晚都没说完,这位袁先生既然不是傅氏的血脉,为什么可以在死后魂魄化为种子归入祭坛?”
  毕竟袁青野不在当面,揍也没得揍,平白生气,傅回鹤努力冷静下来,而后道:“我去查了一下离断斋的种子,包括已经化形离开的,数量和当年计划刚开始时候的族人数量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一个袁青野。”
  “所以应该不是祭台出了差错,亦或者是增加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和我小姑姑的……”
  傅回鹤说到这又磨了磨牙,两个字硬生生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缘分。”
  “阿野当初被抛弃在荒山野岭的时候并不是随意丢弃,而是有人抽走了他的灵根,故意将他丢在了野狼出没的山岭喂狼的。”
  “灵根被抽走,就相当于是你们的丹田被毁一样再也无法正常修炼。”
  “但不同的是,他的灵根应当原本是十分罕见的天灵根,这种天赋修炼起来一日千里,十分惊人,比之一些得天独厚的妖族也不差几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体注定无法接受更次的灵根代替。”
  “他的灵根被特意抽走,就意味着有人看上了他的灵根,并且据为己有,又出于某种原因没有亲自动手杀了他,而是将他丢弃到了荒野之地。”
  傅回鹤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会跟在袁青野后面师兄师兄的叫,但是后来当他知道,按照入门顺序他才应该是师兄之后,就很少主动叫过袁青野师兄了——除非是在有事相求的时候。
  “那时候救了阿野的,恰好是我出门历练途径那地方的小姑姑。”
  “当时他还是个婴儿,灵根被抽,又冷又饿,发着高热,小姑姑身上有药也不敢用,有吃的更是喂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好给他喝了自己的血,就这么一路吊着他的命,将才出生不久的婴儿抱回了傅氏族地。”
  傅氏一族直系族人身上的神兽血脉返祖都较为浓重,傅夏里虽然没有傅回鹤这样出
  生就是兽型,但她的血的确是治病吊命的灵药。
  “阿野本来是活不下来的,但就因为小姑姑,他多出了无限的可能。”
  傅夏里带袁青野回来的时候,傅回鹤还小,并没有什么印象。
  这些都是他在袁青野给的记忆中看到的,虽然婴儿年幼尚未记事,袁青野记忆里并没有傅夏里以血相救的画面,但是那些时候从族人口中问出的过往,却成了袁青野记忆里最浓重珍惜的一笔。
  “傅氏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傅氏族人的战力惊人,所以也有不少特意前来拜师学艺的妖族,外门弟子里,阿野是里面唯一一个人族。”
  “他也是唯一一个因为能力,破格被我师父,也就是傅氏最后一任族老收为徒弟的外门弟子。”
  “只不过我只修剑道,其他不过些许涉猎。他却不同。”
  “哪怕没有灵根,凭借着体术修出的强悍身躯和极高的悟性,他将他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剑、刀、鞭、各路暗器……甚至连世人诟病的毒蛊巫魇,深奥难懂的占卜星象都生生啃了下来。”
  傅回鹤转了个身,背靠桌沿,微微抬起下巴盯着屋顶的横梁,低声道:“他为什么能突然开花化形我没想清楚,但种子的事……应该是当年小姑姑喂了他血的缘故。”
  “他的体质别说比起人族,就连血脉差一些的妖都比不上他。这次祭坛种子的事,也八成和这点有关。毕竟按照族人的说法,小姑姑当初回去族地修养了三个多月才缓过劲儿。”
  以傅夏里的强悍体质都修养了三个月,足以见得当初失血之多。
  “我原本以为他们在离开傅氏族地之后,应当是四散开回家或者拜入其他宗门了,结果没想到……”
  傅回鹤抿唇,眸中闪烁着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光。
  “所有离开的人,暗中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刺杀组织。”
  “阿野就是那个领头人。”
  花满楼一愣。
  傅回鹤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花满楼:“或许后面的话可能会听起来不太舒服,还要继续吗?”
  花满楼无奈道:“在你眼里,我就是半点容不下沙子的纯良性子吗?”
  傅回鹤想了想,好像也不是。
  花满楼只是做事做人都留有足够的尊重与余地,温柔相待,但是这样的尊重却是比温柔更重要的态度,他尊重他人的仇恨,尊重他人的选择,即使不认同,也不会站在某种道德的伦理上指责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