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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书文 > 都市生活 > 赐嫁 > 第72节
  孙孤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王妃已然了悟。”由果逆因,需求人力。只是她没想到,这人力并非她自己之力,也非晏泉之力,而是晏无咎。
  那一刻,她被晏无咎挟在怀里,忽然之间,不知恐惧,不觉愤怒。
  天边朝晖渐露,金灿灿的阳光跃过破败的屋檐,打在了轻瞳那双墨绿色的瞳孔里。
  宋姝忽然笑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注定是要与晏无咎同归于尽的。
  “孽缘,真是孽缘。”她喃喃道。
  “晏无咎,你不是想让我陪着你吗?”她轻声道,“我答应你。”
  话罢,她以迅雷之势捉住了晏无咎握着剑柄的手,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扑哧”一声,利刃穿透她的胸口,也穿透了她身后之人。
  恍然之间,她听见了两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一个很近,一个很远。
  剧痛从胸口传来,她感觉自己后背心是一片灼人的暖意。
  晏无咎的怀抱,从来没有这样暖和过……她昏沉沉地想。
  片刻之后,两人失去支撑,一同摔倒在地。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迷雾之中,她瞧见一个狼狈的身影向她扑来,她开口,想要安慰那人两句,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一汪鲜血。
  正明初年秋,摄政王晏泉带兵北进,征讨清风道。
  次年春,清风道内讧,道主孙青书为亲子无咎所杀,摄政王攻打妫州总舵,清风道全歼,无咎亡。
  第七十三章
  “王妃娘娘, 殿下正在议事,您先请回去吧。”
  静心斋门前, 昆仑看着宋姝, 笑得有些僵硬。
  宋姝身旁,拂珠抱着剑,听着已经听过一千遍的答案, 无语望天。
  “殿下政务繁忙,无妨,本宫明日再来。”宋姝意味深长地看了昆仑一眼, 朝着另一侧的兰幽挥手示意,兰幽便将食盒递到了昆仑面前。
  “政务虽忙,还请殿下保重身体。”宋姝又道。
  昆仑见食盒顶层琉璃盖下那碗八宝蒸鱼, 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略微机械地接下了食盒。
  接连一个月,宋姝每日带着食盒来静心斋,每日都被昆仑挡住,每日都将食盒留下。
  里头那位还在生气, 昆仑夹在自家主子与宋姝之间, 两面受气。
  昆仑面色为难,宋姝表情微妙地瞥了他一眼, 也不留恋, 转身便走。
  黑墨般的头顶上的东珠折射出春日暖阳温润的光泽, 翠环叮当,像是支乐曲。
  一个月前,妫州总舵, 宋姝在轻瞳的躯壳中死去, 在自己的身体里复活。
  因果既往, 晏泉却毫不知情,在妫州抱着那具尸体不眠不休守了三日,直到陈何年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到河北。
  大军拔营,晏泉先行一步回了上京。宋姝见他时,那人已经憔悴得没了人模样。
  他望着她,却迟迟不肯上前一步,半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宋姝,耍我很好玩儿是吗?”
  彼时,宋姝还没有意识到那句话的严重性,刚想上去解释两句,晏泉却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消瘦决绝的背影给她。
  宋姝站在王府静心斋的门口,抬头看了看初春的灿烂骄阳。天空碧蓝如洗,明媚日光掠过枝头嫩芽,俏皮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么好的天气,真是可惜。
  她叹口气,转头见昆仑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书斋里,春阳透过花窗落在檀木书桌上。照亮了桌沿的精雕的钿花飞龙。晏泉单手支着下巴,长睫微眯,正在闭目养神。
  昆仑拿了食盒进去。
  晏泉睁眼,见那上好的黄杨木盒子,道:“放着吧。”
  昆仑垂头称是,正要告退,却又听晏泉开口:“她……今日可有说些什么?”
  “禀殿下,王妃嘱咐殿下多加保重身体。”
  晏泉微微挑眉,没说什么,脸上却无端多了些嘲讽之气。
  书斋内一片寂静,周围的空气像是浓稠的墨汁一般凝固,昆仑不敢多话,站在下首低头无言。
  心里叹气:自家主子这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消。
  宋姝出了静心斋,回到梧桐阁——这是去年晏泉才在摄政王府里为她辟的地方,一切仿照未央宫里的陈设景致而建。当年大圣皇帝的未央宫修了五年,这梧桐阁却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建好了。
  宋姝每每站在这块檀木烫金的牌匾之下,都不禁感叹晏泉这一掷千金的阔气。
  亭台阁楼,小桥流水,宋姝穿过重重回廊,还没回到抱月楼,梅落便在门口候着了,低头道:“殿下,青菱郡主的赏花宴巳时咱们便该去了……”
  梅落话落,宋姝这才想起来,大长公主的长女青菱郡主一个月前便向摄政王府下了帖子,邀她前往将郡主府赏花。
  青菱郡主本嫁了佟国公之子佟宇威为妻。晏泉入京后,佟府上下被抄家发配,新皇看在大长公主的情面上,在抄家之前准了青菱郡主与佟宇威和离,还特地赐下了郡主府以表安抚。
  宋姝幼时长在宫中,与青菱关系还算不错,谈不上是亲近,但也不曾结过仇,因此郡主府下帖的时候,王府便应下了。
  今早梅落同她讲过,然而宋姝念着那晏泉那冤家,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原是本宫忘了,一会儿去向青菱赔罪便是。”
  说着,四婢便蔟着她回屋更衣洗漱。
  然,方走到抱月楼下,一行人却忽见一不速之客。
  黑袍灰发,鹰目红痣,正是在妫州消失不见的禾嗣。
  当日在宫中之时,四婢具都见过这位神出鬼没的法师,因此虽有些惊慌,但却很快镇定了下来。
  兰幽上前道:“梧桐阁乃是王府重地,法师怎不经禀报,胡乱往里闯?冲撞了贵人可如何是好?”
  禾嗣闻言,微微一笑,躬身道:“贫道本山野村人,对着王府规矩不甚知晓,冲撞了诸位,还请恕罪。”
  宋姝听他称自己为“山野村人”,眉尾不由筋挛一瞬,打圆场问道:“法师可是来见我的?”
  禾嗣点头,学着兰幽的模样回道:“禀殿下,正是。”
  这下倒换做宋姝有些窘迫了。她摆摆手,挥退了四婢,带着禾嗣进了小厅。
  小厅是抱月楼里会客的地方,不如前边的正厅宽敞华丽,但是却景致别样。
  兰幽进来为二人奉了茶便识趣地离开了。
  再次见他,宋姝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把握,端茶笑问道:“我究竟是该称您为法师,还是该唤您一声‘太宗皇帝’?”
  孙孤鸿笑笑,道:“不过是个称谓,殿下如何欢喜,便可如何称我。”
  这便是承认了。
  宋姝也不深究,又问:“不知法师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还是您终于愿意为我解惑了?”
  转灵符也好,《万法符箓》也罢,又或是她重生之事,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究底,都是因眼前这位太宗皇帝而启。
  宋姝知道,只有孙孤鸿能给她答案。
  只不过对于这些事,不管前世今生,他素来三缄其口,老喜欢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敷衍她。宋姝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要给她讲一番“因果果因”的玄学大道理。
  然而出乎宋姝的意料,孙孤鸿单刀直入,问她:“殿下可知道这符箓之术来源于何?”
  宋姝看他一眼,便道:“我在妫州大宅里听孙青书他们说,大意该是,孙家人自古便可操控符箓之法,却在山南道偏居一隅,不与人烟相通……直到两百年前,孙家太宗皇帝横空出世,在漠北招兵买马,开疆扩土,符箓之术这才现世。”
  孙孤鸿听了宋姝的话,点点头表示认同,又添道:“太宗皇帝那时年轻气盛,不知孙家既然身负绝技,可称霸天下,为何又要避世而居?于是十六岁那年,他来到漠北,秣兵秣马,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势,问鼎中原。”
  听孙孤鸿用第三人称讲述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宋姝有些怪讶,饮茶的动作随之一滞。她旋即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听孙青书说,这符箓之术唯有身负孙家纯种之血之人方能施展,可是真的?”
  “没错,”孙孤鸿道,“与你施展转灵符的轻瞳便是我孙家最后一个纯血之脉。”
  闻言,宋姝原本隐藏在心中的疑惑越发扩大,她忙追问道:“我虽有孙家一半孙家血脉,但我母亲该当是晏家人,我如何又能施展符咒?”
  孙孤鸿微微一笑:“是我。”
  “您?”宋姝偏头,眼中带着些不解。
  “上一世,是我以血为媒,将我操纵符箓之力分给了你,而后助你的魂魄转世。”
  孙孤鸿说得十分轻巧,但是宋姝知道,要催动魂魄转世,所需能量之巨大,纵然他在人世流连百年积攒的功力,也不足够……
  宋姝皱眉,白玉似的手指在茶碗边来回摩挲,半响,才迟疑着问:“法师为何……单单要助我?”
  孙孤鸿微微一笑,宋姝却从他的表情中抓取到一丝无奈之情。他道:“此事,说来话长……”
  二百三十年前,前任孙家家长忽然暴毙,年仅十六岁的孙孤鸿继任孙家家长。孙家自称神脉后裔,家族内相互通婚,诞下子嗣便可施展符箓之术。
  孙孤鸿年少轻狂,觉得孙家既然是神脉后裔,理应纵横天下,而非在这山野荒村安居一隅。于是,就在孙孤鸿继任家主的同年,他说服了族中老幼,带着孙家精锐来到漠北。
  在漠北,孙孤鸿结识了当时的漠北王,郭开泰。郭开泰手下精兵十万,再加上孙家的符箓之术,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郭开泰当时年近古稀,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名唤韶恩。郭开泰知道孙孤鸿雄心壮志,便答应借兵于他,只要他答应迎娶自己的女儿为妻。
  孙家数百年皆为族内通婚,孙孤鸿原本也有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名唤孙宁。然而彼时中原群雄割据,纵然孙家有符箓之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郭开泰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孙孤鸿只想了一夜,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后来,便如所有人所料,孙家的符箓之术加上郭开泰的十万精兵,不过八载时光,孙孤鸿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十六国,问鼎中原。
  孙孤鸿定都上京,年号“天启”;上位之后,他封了发妻郭韶恩为“敬明皇后”,又封孙宁为“奉宁贵妃”。
  登基次年,孙宁诞下一子,也就是后来缔造“文仁盛世”的文仁皇帝。
  按照道理,孙孤鸿贤妻美妾,坐拥天下,当是人生最快事,然而,他这一生,败便败在了“情”之一字。
  说起往事,孙孤鸿似乎有些激动,手上握着腰间那块双鱼玉佩,半响都没说话。
  宋姝想起孙青书在列宗堂向她提过的“太宗皇帝与敬明皇后琴瑟和鸣,却因为皇后无嗣,死后未得追封。”
  她看着眼前似乎有些哽咽的孙孤鸿,下意识地觉得郭韶恩与孙孤鸿的故事,似乎远没有“琴瑟和鸣”那般简单。
  孙孤鸿没开口,宋姝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他平复自己的情绪。
  屋外阳光正好,偶尔还能听到两声翠鸟鸣叫。不知过了多久,孙孤鸿终于开口。
  他说:“两人夫妻近二十载,孙孤鸿一直以为,皇后对他并无夫妻之情,只认自己是郭氏女……孙氏建都上京,郭家身为外戚自认为这半壁江山有他一半,在朝堂之上四处安插族内后辈,笼络人心。皇后在自己父亲与丈夫之间苦苦周旋,却落了个被两方厌弃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