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奕平教授明确指出来了,曾院士给出的,是会诊的意见。
会诊的意见,是只供参考的吧?不是命令吧,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呢?你是教授啊?
如果你做医生,只是唯命是从的话,那你当什么教授?
远程会诊意见,就代表了,曾院士没有看到患者本人,没有亲自进行查体,没有参与到既往的诊疗决策,也不是亲自参与了病人的所有的病程。
没有以上这些,就不可能做到凭借所谓的病例和病案资料,做到对病人的病情发展与目前程度了如指掌,你才是他的主治和主管医生,你就把曾院士的话奉为圣旨了?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只要搭建远程的会诊平台就好了啊,哪里需要那么多医院?
灵魂拷问。
参考?
你参考怎么不结合现实的实际?
直接执行的话。
那你们这个诊疗的流程,是很有问题的啊。
当然,刘奕平教授的话,可不只是这一层意思啊?
他还结合了之前宋教授的话,之前的那些东西,他们也都是亲眼看到了。
你不能要求放射科医生和骨科医生一样懂骨科!
自然也不能要求没有看过病人的曾院士,和董河他们一样了解病人的病情!
如果董河只是进行了参考,根本就不会把这个东西,专门放到幻灯片上来讲,而且还拿出来到骨科年会上讲,把曾地纬当作一把刀,去设计祝锦山!
在刘奕平旁边,陈学良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皮都是猛跳。
第一,刘奕平教授刚刚问出来的这个问题,根本就会不涉及到他师父曾院士的任何名声,即便是到了他师父那里,也会对这个问题,赞赏有加。
批判性思维,结合实际!
这是搞学习最重要的品质!
你谁敢说不对啊?
第二,同样的,这个问题,直接让之前祝教授的问题带来的尴尬完全一扫而空,反而,把所有的压力,都转交给了董河身上,也转交给了省人民医院那边……
瞬间,董河的后背背心满都是大汗,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
额头上的细汗也开始慢慢凝结,开始范布。
但也是只迟疑了十几秒,就回道:“谢谢刘教授的问题。”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我们是参考了曾院士的意见,并且结合了病人自身意愿,是病人及家属根据他们自身的家庭条件与自己对预后的容忍度,慎重选择做关节融合。”
“他们希望,能够通过牺牲关节活动度来换取医疗费用的节省。”
“虽然我也知道,对患者最好的治疗就是,双赢。可什么样的治疗方式,不是我们医生决定的,而是病人自身的选择。”
“相信这一点,在场所有的同道也是深有体会吧?”
董河这个回答,很漂亮,很好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把这个问题从医生身上,转移到了病人身上!
哪个医生没有遇到过奇葩病例?
甚至有些过分的,连进手术室的时间和出手术室的时间,都还要和你商量和确定好。说是找大师算过命了,什么时候进去,什么时候出来,绝对安全,而且可以保证大富大贵。
然后大师下午被撞了的情况都有呢……
董河在颤颤巍巍地硬着头皮回答之后。
刘奕平教授又道:“谢谢董教授的回答,我今天贪心一下,再多问一个问题啊。”
“就是请问董教授,既然您在诊疗过程中,只是参考的话,你们又是参考了哪里的指南?参考了谁的方案,什么时候的指南?什么时候的方案?”
刘奕平说完,便把话筒给放了下来,静静地看向了台面上的董河,都没往祝锦山方向看!
但,刘奕平教授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伸向了许教授和祝锦山等一众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人!
不能说,一个院士的会诊意见,比当前所有人的通识,还要有可信度!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来没有一个院士,有这样的想法。
也不会有人会这么说话。
但是,那么请问,既然院士都没办法逆反原则和指南行事的话?那么你们该参考哪里的指南?谁的方案?
才能够做到,把这种复杂的膝关节感染给治疗好,而且还要病人的花费小呢?
再结合上一个问题的最后一句话。
尽信于书,不如无书!
你自己去想吗?
要知道,董河的讲课,总时间才二十分钟。
十五分钟的分享,五分钟的答疑时间。
在刘奕平站起来之前,祝教授的口嗨以及许老教授的帮衬话,可都还在众人的耳旁徘徊呢:
“首先,我不是来提问的。”
“第二,不论是什么专家也好,什么院士也好,他们也要有最充分的证据,才能够做手术。”
“你这个病例,不管放在什么情况,关节清理和翻修,都是最好的选择,就算现在曾院士就站在我面前,那也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刘奕平在针对和为难董河,其实是把大刀,指向了别的地方。
指桑骂槐,到这会场,谁不会啊?
谁又能不懂呢?
刘奕平的问题,过了几秒钟,董河都没回答。
也没办法回答,不过刘奕平的目光迎向了他,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刘教授,这个问题,我的确没办法回答您。因为在手术前,我们翻遍了所有的指南,所有的标准化治疗原则,都未曾发现关于这则病例出现的情况的明确规定!”
“我们的手术方案和抉择,是科室里经过了大讨论,临时抉择的。”
“如果非要说一条指南和原则的话,那么就是个体化治疗吧,根据病人的情况,做好随时应变。就不知道刘教授在遇到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会如何抉择?”
董河把问题抛了回来,算是曲中求饶,大家放过这个话题吧?
刘奕平说:“谢谢董教授回答。针对这个病人的情况,我会尽量地考虑到社会性和经济学因素,选择关节融合和截肢处理!”
“即便这很残忍!”
刘奕平教授,说到了这里,就又坐了下去。
不过,刘奕平教授,在坐下之后,许老教授和送老教授,包括孔老教授,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纷纷举起了手来,似乎还要追着董河继续问问题。
但实际上,大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回答之前刘奕平教授的提问。
董河看到此景,忽然有一种大劫来临的感觉!
假如,今天,刘奕平教授和宋教授这样的老前辈,打起来了,那他就是站在了刀口上,风口浪尖,左右不是人,他已经有点后悔把这个病例拿出来了,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
与刘奕平有同样心里想法的,还有祝锦山教授。
他也是口嗨,所以才去掉进了董河的坑里面,好在是许教授拉了他一把,但是现在?
貌似许教授也因为‘口嗨’,也掉进了坑里面。
现在,这一场无形的斗争,已经是没有赢家的了!
最后如果是刘奕平赢了,几位老教授会觉得刘奕平在咄咄逼人,来捣乱的!他们到了这个年纪,早就不在临床上混了,只求安稳渡过下半辈子。
来参加学术会议,就是来撑场子的,而不是来争名夺利的。
但也不是来惹上污秽。
人老重名!~
但如果最后是几位老教授赢了,非要在曾地纬院士的会诊意见上,争一个对错的话,那么曾老未必不会亲自下场把这个病例再去端到半个月后的骨科年会上念叨。
让全国的同道,来评论一场对错!
到那时候,这件事情,就更难收场,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啊。
祝锦山此刻身为大会主席,头皮都稍微有点麻了,便岔口问道:“康教授,今天董教授带来的病例,还是十分有冲击力的,不过因为时间限制,要不我们把学术讨论的事情,放到大会下半场第一节和第二节的茶歇时间?”
虽然祝锦山在打岔,可是许老教授仍然在坚持着站了起来,问工作人员要话筒。
工作人员也很无奈,看了看祝锦山,最终,也只能是把话筒递给了许教授!
许教授接过了话筒之后,就直接看向了刘奕平教授:“刘教授,关于你刚刚的问题,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您的。”
“个体化治疗,这个是所有医学学科的共同话题,这没错。”
“甚至于,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现在认为的指南,百分之百是错的,没有一个是对的,甚至连我们现在遵守的手术适应征和禁忌症,其实也是错的。”
“那我们是不是就能不遵守呢?”
“我们现实中遇到的病例,也不会按照教科书与指南来写,那么是不是我们的随意性的治疗,就是可取的,是正确的呢?”
“如果所有的治疗,都按照个体化治疗来理解的话,那么病人的权益,最后由谁保证?”
“如果没有一条客观的准绳,我们医生在行医的过程中,是不是随时都是错的呢?”
“我们医学的法律规定,我们有权利且有义务,为病人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最好的医疗建议。要为群众的生命健康做保证!”
“那我们就不用参考了吗?”
“没有相同的指南,就不用参考已有的指南了么?”
“关节感染,即便是复杂的感染,也不是关节融合的绝对适应征,不是么?”
许老知道刘奕平教授的话,是针对他而来的,所以,他也一一进行了还击。
甚至一下子就把话题拉到了极高的层次,没有指南,就能不遵守指南了吗?
尽信于书不如无书,那就不看书吗?
……
在许老反问的时候,周成就注意到,罗云此刻的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想着该怎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