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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瑶怒细眉一蹙,“你什么意思?”
  谢钦理直气壮反驳,“你初入府时,我不曾碰你。”
  这回换沈瑶无语,将他的手掀开,在他怀里转过身,枕在他胳膊背对着他躺下,然后重重哼了一声。
  谢钦自然知道她气什么,见她不吭声又主动撩拨她,
  “这么说,这大半年我把你养得挺好?”
  沈瑶扭头冷冷睨着他,“你先回答我,我是不是真的丰腴了?”
  谢钦往她细腰抚了抚,“这儿没有,与初入府时一样细。”
  沈瑶愣了一下,气得翻身起来锤他,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嘴里恶狠狠地,心里却被取悦到了。
  谢钦但笑不语。
  两个人虽然没有做什么,至少一个被窝睡了,谢钦搂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姑娘适用激将法。
  翌日沈瑶早早起床去了议事厅,一大堆管事婆子聚在此处等示下,二夫人也在,无论心里有多憋屈,面上却客客气气将对牌交给了沈瑶,府上对牌只有一副,一半在她这里,令一半在银库,手握对牌方可去银库领银子,一旁家中大事均要对牌行事,寻常小额开销用批票便可。
  二夫人离开时深深看了一眼儿媳妇,周氏面上朝她颔首,心里却犯嘀咕,二夫人自己不想得罪沈瑶,却让她来当恶人。
  谁也不是傻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周氏得为自己打算。
  谢钦握着谢府至高无上的权势,老太太握着谢家的财权,沈瑶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
  周氏还要为自己和一双儿女着想,不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去冒犯沈瑶。
  沈瑶有些不耐烦那些琐碎的小事,也没有作威作福的心思,还是循着旧例,让二奶奶周氏与谢京坐在一旁帮衬,有周氏和黎嬷嬷在,还不至于乱套,谢京性子大大咧咧,小事她帮不上忙,可一旦起了纷争,谢京便可震慑住那些婆子,沈瑶不用亲自下场,一切议定。
  堂屋烧了炭盆,二夫人惧冷,平日门窗掩得严严实实,沈瑶年轻身子火热,着人开了一片窗。
  侯在廊庑的婆子往里探去一眼,年轻的少夫人气定神闲,眉梢染着鲜活,与二夫人那端肃的模样十分不同,不需要小丫头捶腿,也不必人人往跟前端茶递水,屋子里井然有序,没有往日那般喧哗浮躁,再看黎嬷嬷候在一旁指挥,真是变了天。
  大家依次进去领票,轮到厨房一位管事,循着往日将单子递过去,厨房开支是每日份例,来回就那些菜系调换着用,每日金额几乎没有变化,不过沈瑶看了一眼却皱了眉头,
  “每日光是吃食就要五十两,一月一千五百两,一年将近两万两,实在是过于浪费,即日起,每日只有三十两的份例。”
  婆子脸色大变,几乎要跪下来,“六夫人,这怎么成?府上有将近一千人,每日五十两已经是节省了。”
  沈瑶将账簿一合,面带冷色,“高嬷嬷,我可是乡下来的,蔬菜鸡鸭市价如何,我比谁都清楚。”
  婆子酸酸一笑,“是,您是清楚,只是京城价额比乡下到底不同....”婆子说的委婉,毕竟沈瑶身份摆在那里,她也不敢过于造次。
  沈瑶笑着颔首,“没错,不过我常去府上西北的林子取苗,那里养了不少庄子上送来的鸡鸭,肉食几乎不用去市面上买,此外,每日皆有附近的百姓将家里种的小菜或鸡蛋鸭鹅送来谢府后门,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现在谢府后面那条小巷怕是人满为患,你们若有心节省,径直在后巷买一些,其余的再去市集采购,一日不知要省下来多少银子。”
  婆子没料到这六夫人年纪轻轻,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夫人,您说的都在理,只是咱们是大户人家,家里酒席不断,总得在市集上有些门路,久而久之就有了常年合作的商家,一时半会也不好不去人家那里采购....”
  沈瑶没功夫与她掰扯,打断她,“无妨,那我换个人采购,换一家买...”
  婆子登时不吱声了。
  沈瑶手里捏着谢府人事簿册,语气铿然,“我话摆在这里,每日厨房只有三十两份例,谁能做就接,不能做大可离开,本夫人再安排人接手。”
  旁人不敢说这话,沈瑶敢说,谁叫六房有底气呢。
  婆子看了一眼周氏,悻悻退下了。
  周氏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厨房一贯是她管着的,沈瑶这么做也算是断了她的财路,更重要的是弄得她在下人面前没脸。
  厨房的管事退下,紧接着轮到针线房的嬷嬷。
  厨房的人心有不甘,愣是躲在外头听风声。
  这回沈瑶就更不客气了,吃的在所难免,穿得实在是不必如此浪费。
  “除了老太太的份例不动,其余人从我起,每季衣裳减去四身。”
  这相当于减去一半的份例。
  这话一出就是旁边的谢京都大吃一惊。
  “瑶瑶,你这也太狠了吧,我担心府上婶婶嫂嫂姐姐妹妹都不干呢。”
  嫁妆丰厚的媳妇不把公中那点衣裳份例放在眼里,那些庶出的女孩子手里没有积蓄,全指望着公中每个季度分些衣裳打扮自己。
  沈瑶道,“此项必须削减,一个季度八身实在太多了,旧衣穿不完,新衣又连着做,譬如我,衣柜里还有许多新衣穿不过来,至于那些庶出的姑娘,每年江南敬献布料,咱们再贴补几身便是,这叫因事制宜,有的放矢,再说,这里头下人一季也有四身,就更不必要了。”
  谢京见沈瑶坚持,也不强求,“成,我都听你的。”
  “只是,你可要做些准备,回头府上的女人们可都要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谢京开着玩笑话。
  沈瑶笑,“我若在乎,就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了。”
  周氏在一旁替她倒茶,“六婶这魄力,我是打心眼里佩服。”
  到了第二日,沈瑶再次削减了厨房的菜式,就拿她和谢钦来说,每日三顿,顿顿有十来样菜肴,哪里吃得完,往后,夫人份例减到六样,其他依次递减,沈瑶暗中考察过,足够吃得饱,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奢华了,怪谁呢,府上既然缺银子,就得缩衣减食。
  连着数日,就没几个差事能幸免。
  统共算下,阖府每日的开销要减去将近一半。
  管事们有怨言吗,自然有,但谁也不敢去沈瑶面前哭穷。
  沈瑶已经作了唇枪舌剑的准备,结果三日下来,风平浪静,她问黎嬷嬷,
  “三日就这么过去了?不会暗地里憋着坏招吧?”
  黎嬷嬷笑,“您也不瞧瞧您身后站着谁?”
  “这倒是。”沈瑶又懒懒散散地抿了一口茶,“狐假虎威嘛,我已轻车熟路。”
  谢钦在朝中尚且雷厉风行,何况是区区一介后宅,管事的心如明镜,若是开罪了沈瑶,可不是丢差事这么简单,搞不好便要丢脑袋,谁也不敢给沈瑶使绊子。
  沈瑶也并非没有城府,一来,当着周氏的面敲山震虎,先把厨房这硬茬给解决,其余的人见风使舵,不敢在她面前拿乔。
  其次嘛,她还留着最重要的一项没着手。
  谢家伺候的下人太多了,必须“精兵简政”,若是这三日有人敢往她跟前撞,那正好,该辞退辞退,该发卖发卖,这年头没有拗得过去主子的奴婢。
  大家心里头有数,也晓得沈瑶强硬,没准一个不小心阖家都被赶出去,丢了活计,于是一个个闷声不吭。
  二夫人在屋子里快要气炸了,捂着胸口只喊疼,
  “这些刁奴,太没出息了。”
  周氏拢着袖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别说是奴仆,就是她自个儿也不敢触沈瑶逆鳞。
  胳膊能扭过大腿?
  沈瑶等了三日没等来婆子们造反,反而礼品流水般送入故吟堂,大家伙生怕被沈瑶裁撤,争先来献殷勤。
  沈瑶:“.....”这一身力气没出使啊。
  第47章
  沈瑶这番锐意整顿, 说到底还是得罪了人,管事的油水少了,阖府上下份例几乎减少一半, 众人明面上不敢吱声, 私下却吃沈瑶的埋怨, 不过沈瑶也聪慧,先狠狠地节省了一笔,打了众人一个巴掌, 旋即又给了一个甜枣。
  夫人老爷这一层次月例不动, 年轻的奶奶爷们,少爷与姑娘,每月增加一两银子月例,所有管事增加五百文钱月例, 这个消息传出, 原先的怨愤顿时烟消云散, 谢府吃穿用度本就铺张,少一些实则碍不了什么事, 可银子是实打实的好处。
  如此一来,府上管事名额反倒成了香饽饽, 沈瑶已放出要裁撤冗仆的消息, 府内人心惶惶,各自想方设法走门路,以求能留下来当差。
  接下来数日,沈瑶将家务悉数交给二奶奶周氏与谢京,自个儿独自拧着人事簿册开始琢磨, 裁员可是后宅的头等大事,沈瑶慎之又慎, 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谢家众人来说,裁撤人手便是一口悬在头顶的利剑,只要剑还没落下来,谁也不敢违拗沈瑶,沈瑶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先立规矩。
  腊月初十这一日,谢钦夜值至凌晨回府,将将沐浴上床,床褥往下一陷,便将沈瑶给搅醒了,她迷蒙地睁开眼先瞥了一眼窗外,窗棂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无,便将视线挪至那修长的身影,问了一句,
  “什么时辰了?”
  谢钦见她撑起半个身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厚厚的大红鸳鸯喜被,差点要滑落,连忙抬手将她往下一按,替她掖好被褥,
  “卯时初,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他晓得沈瑶近来忙着家务,天色微亮便要起来,虽然高兴她融入谢家,却也不愿她吃苦。
  沈瑶昨夜睡得早,这会儿其实也睡饱了,小声嘟囔,“帮我将外衫拿进来。”
  谢钦只能将挂在帘外的厚袄子递给她,沈瑶稍稍裹紧在床榻坐起,依着软枕看着他,
  “你最近回得越来越晚,是不是再过几日,干脆不回来了?除夕也去衙门过得了?”
  谢钦听出妻子的埋怨,微微苦笑。
  近来朝中在商议年终冬祭的人选,天子每到寒冬腊月,旧疾复发,几乎出不了奉天殿,自然不会亲祭,依照往年惯例,该由太子去永定门内的天坛与山川坛祭祀,只是太子被幽禁,皇帝至今还没松口将他放出来,朝中物议沸然,户部吕尚书为太子奔走呼号,意图借此机会解禁太子,三皇子一党则恨不得一鼓作气,取太子代之,两党彻底撕破了脸面。
  诸多压力到最后自然汇聚到内阁以及奉天殿。
  谢钦恰恰要乘势摁死太子与三皇子,故而近来着实是忙得很,都没功夫与沈瑶好好说一会儿话。
  今日论理他不必去朝堂,离着约定与幕僚议事还有四个时辰,谢钦决定趁此机会安抚妻子,他掀开沈瑶的被褥,躺了进去,温声答道,
  “是我不好,近来忙着对付太子,无暇照料你。”
  沈瑶一听与太子有关,哪里真能怪他,便挪了挪身子,靠在他胸膛,“我就是想请教你一桩事。”
  “你说。”谢钦抬手将她捂在胳膊肘里。
  沈瑶道,“谢家这么多人,每日大事上十件,小事上百件,若是事事都要过问,岂不累坏?我若不管,底下的人相互勾结蒙骗我怎么办?谢大人,您是当朝首辅,快教教我,你是怎么约束住天底下那么多官吏?”
  谢钦失笑,按了按眉心,叹道,“原来是这事啊。”他忙了一宿实则有些疲惫,语气放得很慢,娓娓道来。
  “想要管事,首先要管人,朝中千丝万缕,派系极多,后宅亦是,可万变不离其宗,想要管人,你得捏住两柄尚方宝剑,一是人事,一是财权,府中人事任免悉数抓在手里,什么人可以留任管事,哪些人可以当肥差,每个人月银是多少,得都由你说了算,将这两处捏在手里,你便握住了后宅的命脉,如此,便管住了人。”
  “可管住了人和事还不够,得管得轻松些,怎么办?一手抓考核,一手抓刑罚。”
  “譬如两年前,我为了约束六部,特设六科给事中,礼,吏,户,兵,刑,工共六科,凡事驾帖从内阁发出,必须经过给事中按印,事情完成,也得给事中消帖,一月下来,哪一部公务延迟,一目了然,每年升迁或俸禄发放全部依照考核来。”
  “你也一样,在议事厅着人将每日事务列上,完成者消帖,再设一揭发的暗箱为辅助,她们相互监督比你遣人督促要省事得多,回头效率必定大大提升,也能减少她们相互勾结贪墨公银的机会,此外着一人专掌刑罚,赏罚分明,你便可稳坐钓鱼台。”
  沈瑶听了眼眸发亮,满脸的佩服,“真不愧是谢首辅,运筹帷幄,正中要害,我便按你说的做。”
  想是过于激动,她捧着谢钦狠狠亲了一口,亲得谢钦脸颊覆满了口水,谢钦抚了抚黏黏的口液。
  沈瑶将眉头一挑,“怎么,嫌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