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神兵的那一点重视,从见猎心喜、视关洛阳为猎物的一方,猝不及防的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之中。
瞬息万变的高手争斗之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固然意味着关洛阳对战局的把握,比对方略胜了一分,也意味着,现在的他几乎有了完全不逊于许弥远的爆发力。
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抓住这个机会。
倾尽全力的一式上穷碧落大摔碑之后,关洛阳的攻势,没有停歇,改运风蜉无形之招,锁定了许弥远所在的方位,双拳连环的带出了幻影,狂风骤雨的一招招打下去。
白家圣拳里的破甲之招,渗透性的力量穿过土石,直接作用到许弥远身上。
这些劲力刚轰入地下的时候,像是亦真亦幻的青色光雾,被自在的蜉蝣飞虫影像引领着,翩跹而至,不受那些土壤的阻碍。
但是一碰到许弥远的身体,青色的光雾,就仿佛化作了带着爆破性质的尖矛,打得他身边的护体真气,连番发出炸裂般的闷响。
这位西域宗师身上的衣物,本来被他自己毁掉了一只右手的袖子,现在却多处出现了衣料崩裂的痕迹,护体真气已经隐隐约约被打得支离破碎。
如果这样的局势继续持续下去的话,关洛阳只要再打上一百拳,一两个呼吸的时间里,就能把许弥远活活打死在这里。
死在地下,连埋的功夫都省了。
可惜的是,一名真正的宗师,终究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人物。
即使在不断被攻击的状态下,许弥远体内也有一部分真气的运转,并未受到阻碍。
那一部分力量凝聚成淡金色的光辉,坚定的聚集在他的手指之间,刺破土石,触及了八风铜鼓。
嗡!!!
整只铜鼓微微震动,接着,震颤的幅度,全部集中到了鼓面之上,咚咚咚咚咚咚的鼓声响起。
被压的紧密如岩的土地,也无法阻碍激情攀升的鼓点。
周围所有的土壤,被鼓声震动得空松开来。
地面上,关洛阳身边那片平整下陷的土地,开始剧烈的变形,向上隆起,整体抬升。
地底下的鼓声,挣脱了关洛阳对重力施加的影响,向上爆发。
关洛阳不得不收招闪避,一飘之间,退出十几米外。
只见,刚才被他压陷下去的那一块地面,此刻轰然炸裂,像是一座泥色的大型喷泉,向天空中喷涌碎裂的泥土。
许弥远的身影,从地下飞出,衣衫破裂,右臂裸露,手掌上托着悬浮振动的铜鼓,深陷的眼窝里,两只眼睛睁到最大,咬牙切齿的咉着关洛阳的身影。
“你……”
你明明中了邵凌霄一招,怎么会反而比当日在老君山上相见的时候更强?!
这是他心中的疑问,却没能完整的说出来,只是一个字开口,便有仿佛带着铁锈味道的腥气,从鼻腔里、胸腔里一起涌到口中,往外吐出一口血来。
天空中细碎的土块纷纷砸落,许弥远低头看着地上多出来的那片暗红的痕迹,嘴巴张开,整个脸的轮廓都仿佛有了一些不敢置信的变化。
刚才,伴随着关洛阳那些渗透性的招式,有一股与关洛阳本身格格不入的东西,被送到了许弥远体内。
渗透性拳力造成的伤势,本来还不算多么严重,但那股寒凉晶莹的魔道真气,却顺着身体各处微不足道的破损,将经脉之间、血脉之间的鲜活气息磨灭,化作这种废血。
十年前体验过的感觉,十年前耿耿于怀的那一场失败,涌上许弥远心头。
任何问题,任何言语,他都不想发出了。
只有真气混杂着怒意从身上荡开,发丝怒冲向天,散乱飞舞。
八风铜鼓一层层的虚化,浓郁光芒流淌到许弥远体内,直到最后,掌上仅剩一个虚幻的轮廓,他一把将那轮廓收进掌心。
狂风扫射。
吹得关洛阳满头乌发披散,伴随着身上宽大的衣袍,向后飘荡,烈烈作响。
刚才攻势太猛,处在废功过程里的他,毕竟不是一种正常稳定的状态,此刻一时有些气衰,正艰难的让下一股气息衔接上来。
但他看着许弥远的视线里,只有痛快和……嘲讽。
随着关洛阳微微抬起下巴的动作,眼神里的嘲讽都变得不甚清晰起来,淡漠的好像已经看到了许弥远变成一具尸体的终局。
许弥远怒眉腾腾,一拳砸向关洛阳。
这一拳打出的瞬间,他拳头前方的空气,碎掉了。
浅白色的裂缝在空气里浮现了一瞬间,接着就化为烈卷的风,整个空气都因为许弥远的这一拳而震动起来,要将前方的事物和站在那个方向的关洛阳,都震成碎片。
只是,就在这一拳打出时,电光曳影的飞影铠甲,忽然出现在关洛阳身边,带着他躲闪开来。
侧面更有一剑,直接刺向许弥远脖子的左侧。
刚才他全然被关洛阳吸引了注意力,竟然一时疏忽,没有注意到这个持剑的人是什么时候潜行过来。
而这一剑发出的时候,其剑,其人,其招都不一般。
人,是东都第一剑客,却只是三者中相对最平庸的一个。
剑,是铸剑山庄新造的神兵,首次现世的一击,青金色的长剑上,本来钝厚光润,却在出剑的一瞬间,主动顺应着剑招开始变化。
剑身变得更长了一些,剑刃锋利,青金色的剑体,隐约变得像是凝霜傲雪的一段冬日寒光。
而剑招,更是和许弥远刚刚吐出来的那口血,跟他体内窜动的废血,产生了呼应,以这些废弃的血为媒介,窃走了他的一点真气。
许弥远眼神里突兀的多出一点惊疑之色,身子侧向漂移躲闪,左手聚满功力的一击,以食指中指轮番弹出,在转瞬间,从剑尖弹到了剑身的中段。
“朝生夕死,龙哭千里,你怎么会这一招?”
他嘴里发问,手上两指合并一弹,将剑弹飞,毫无留手之意的一拳打向姜九思。
数里之外,坐在马车上的老道士,睁开了眼睛。
许弥远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黄土荒野全部隐没,只有前方升起一片温和的光芒。
柔光之中,手托玉环的苍老道人盘坐着。
那身影随着光芒的扩张,而越来越高大,即使盘坐,也比许弥远高出了数倍,更从身上、从道袍与肌肤之间,散出一道道墨龙似的剑气,游曳盘旋在光明和黑暗之间。
狭长如宫殿窗台的两只眸子,俯瞰着许弥远。
“余图!”
许弥远惊叱一声,“你功力尽废,休想欺我!!”
他向前的一拳转而向上轰去,整个环境,被他的拳力震动摧毁,那两只眸子,像两面横陈悬空的大镜,到最后才破碎凋零。
黄土荒野重现眼前。
眼中还有一人。
‘看剑。’
一剑骤起,光明尽灭。
关洛阳手里一柄神兵化闪电,在黑暗的天上,突兀一下曲折,劈落。
许弥远一拳打出,大风呼啸,扭曲的空气,直接撕毁了这片黑暗的区域。
鼓声从他这一拳的轨迹上一次次的震动、响开。
关洛阳被飞影铠甲拉住肩头,一路飞退到了百米开外。
咚!!!
鼓声的最后一响,变得像是暴风后的余韵。
关洛阳剑尖点地,畅快的迎着风吐出了一口劲疾的浊气,仰头看去。
大风的源头,那个人影僵立了片刻,仰天怒吼,吼声中满是不甘、不信。
随后——
裂成了两半!
剑快于拳,立劈宗师。
第147章 少林
夜凉如水。
嵩山少林的客房外,古松树如同一座矮小的尖塔,树梢一侧,是挂在遥远天空中的弯月。
刚跟队友通过信,得到提醒的古兰香,脚步匆匆,从客房院落之间转出,趁着星光月光,去寻少林方丈。
少林僧人为了避嫌,为女子安排的客房,是在后山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建起的屋舍,距离少林建筑的中心区域,比一般的香客客房要更远一些。
古兰香从这里一路走过去,要先路过塔林、碑林,然后是几排用来招待香客、文士的房屋。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这座幽深的古刹之中,还有许多人没有休息。
有人在碑林之间,闭着眼睛数着念珠,默诵经文,有人在屋内翻读经典,被昏黄的烛火,在纸窗上照出一个剪影。
走在松林中央,方砖铺出的道路上,还能看见道路两旁的松林里,有些正当壮年的武僧在刻苦练功。
一个小小的牛皮沙袋,从树枝上悬挂下来,身穿灰衣,露着半边肩膀的和尚,默默用功片刻,一掌拍上去。
他出掌的时候,带起一阵呼啸似的劲风,手掌拍在那小小的沙袋上,却无声无息,让沙袋一动不动,可见得这一掌里的刚柔变化,已窥得几分上乘武功的精髓。
古兰香来到少林虽说才只有几天的时间,但因为当时持有韩文公的信物,又是直接求见少林方丈,得到了不少便利,路过这里的时候,虽然引起了一些注意,倒也没有人来拦她。
她的目的地,本来是方丈禅院,但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里面灯光辉煌,香气袅袅,传出老僧之间叙话的声音。
转头往殿里一看,那个坐在大雄宝殿正中蒲团上,背对丈六高的如来大佛坐像,两耳垂肩,身披金线袈裟的,可不正是少林这一代的方丈——往生大师。
“大师!”
古兰香打了声招呼,踏入殿中。
往生大师向她微笑致意,身边另一个老僧也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也是个“熟人”,少林达摩院的首座,平心禅师。
平心禅师笑道:“哈哈,也真是巧了,贫僧正跟方丈师兄说起古施主的事情,施主来的时日虽短,但看过那几本禅理武论之后,似乎已隐隐摸到门径,近日身上魔念愈发平淡。”
“如此禀赋超凡,宿慧深厚,或许可以借出《金刚本相经》中的一些篇章,给施主一观,假如能彻底降服魔念,也是少林的一大功德。”
他这话说来平淡,其实透露的消息可非同一般。
《金刚本相经》,又称金刚禅,乃是隋唐年间的大将军僧昙宗所著,实可谓是少林寺中至高无上的内功宝典,从初祖达摩以下,历代方丈著书立说所留的武功秘籍,都无出其右。
对于武林宗派来说,但凡是门中可以称得上绝技层次的东西,都要珍之重之,秘而不宣,将这种镇派的武学宝典,无偿借给他人观阅,实在是极其罕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