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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个小孩突兀地停了下来。
  “快看!”他仰起头,指着天边,“你们快看!火鸟!”
  身后滑行的孩童撞在他身上,在冰面摔倒一片。
  大家四脚八叉地躺在冰湖上,看到天边飞来一只着火的大鸟。
  “是风筝吧!”
  “不是!它的翅膀会动耶!”
  形状像是一个巨大的风筝,可扇动着的巨大翅膀和拖着的长尾巴又像画本上玄鸟,燃烧着赤红的火焰,翱翔旋转,飞向夜空。
  越来越多的人都抬起头,尖叫着:“好多呀!好多着火的鸟呀!”
  火色的飞鸟风筝从四面八风升起,交错盘旋着,而后在空中炸开——
  迸溅出无数闪烁的光点。
  天空飘散开奇异的金色星星。
  悬浮着,跳动着,起伏闪烁......
  密布的乌云被燃烧的烈火驱散了,露出了苍穹真正的银色星星。
  金色的星辰与银色的星河交错闪耀着,虚虚实实,似幻似真,仿佛用夜空做幕的一幅巨画,无比震撼。
  脚下冰湖映出了漫天火色的星辰。
  天上是闪烁的星辰,地面也是闪烁的星辰。
  如同星河倒转,所有人浸泡在星海里滑行。
  孩童们都欢呼起来:“好漂亮!好漂亮哇!”
  “是星星的海呀!”
  “星星融化了!掉下来了!”
  “下星星雨啦!”
  燃烧着的金色星星从天边坠落,一道接着一道,流星划过一般。
  落在冰湖上绽开金色的碎屑,随风上下翻舞着。
  到处都是星光。
  江月白站在冰湖边,微微仰头望着跳动的光点。
  星辰的光璀璨却不灼热,是温柔的,给江月白的侧影也涂上温柔的颜色。
  “好美的星星。”江月白转头看向穆离渊,“你做的么。”
  星光点点里,江月白在笑。
  笑得很开心。
  穆离渊很少见到江月白这样轻松快乐的笑——眼睛都弯起了弧度。
  周围的喧嚣吵闹人影错落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穆离渊感觉这一刻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怔了好一会儿,穆离渊才回神。
  “是我做的,”穆离渊看着江月白的笑颜,也不由跟着笑,“星星风筝。”
  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太热烈,这句话说出口就被嘈杂淹没了。
  江月白在嘈杂中说:“你怎么会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穆离渊笑着说:“我还会做很多很多,我从小就做......”
  江月白下半张脸埋在毛领里,弯着眼睛瞧他:“你不是说你从小跟着师父练剑吗。”
  “但我不是个好学生,每天光想着怎么玩了,”穆离渊的话音被孩童们的欢笑声吵得断断续续,“......小时候我说想飞起来,我的师兄就给我做了个很大的风筝,把我绑在风筝上,飞起来的时候感觉快要碰到月亮了,我高兴得不行,可惜师兄做的风筝很不结实,刚飞没一会儿就散架了......”
  “那你掉下来了吗?”江月白问。
  奔跑着的小孩把他们两个当藏身的柱子,绕着他们的腿跑来追去,笑着闹着,追逐时拽着穆离渊的衣摆,拉得他有点站不稳。
  “掉到山下,胳膊都摔骨折了。”穆离渊低头看了眼两人腿边的孩童,“还没养好,师兄就又带我飞了一次,第二次摔得腿也断了。”
  “那你之后肯定不敢再飞了。”江月白被一个小孩拉住了手。
  “你抓不到我了吧!”小孩躲在他身后,冲穆离渊腿边的另一个小孩喊,“来呀!”
  “没有,”穆离渊说,“之后我就不靠别人了,自己潜心研究怎么做风筝了。我做的风筝能带我飞很远,从一个山头飞到另一个。”
  江月白说:“你能活着长大真是不容易。”
  小孩揪着穆离渊的衣摆转圈,揪得他往前踉跄了两步。
  “我命很硬的,”穆离渊急忙止住脚步,才没撞上江月白,半开玩笑地说,“小时候师父给了我一个长命锁,所以我有惊无险长大了,凡事都能逢凶化吉......”
  江月白很自然地扶住了他被孩童们撞得站不稳的身子,握住了他的手:“这么灵验么。”
  “是啊,很灵验的......因为......”穆离渊微微吸了口气,话音有些发颤,“长命锁上有仙人的祝福......”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了。
  距离很近,两人呼吸的白雾交融在了一起。
  江月白轻声说:“那你该去拜一拜仙人,还还愿。”
  雪越来越大,落在江月白的眼睫。
  又化成细微的水。
  水波在眸底映出星光。
  他很久没有这样近地看江月白的笑容了......
  雪花随风斜着擦过江月白脸,有的落在唇边。
  江月白舔了一下唇。
  穆离渊差点忍不住,想直接搂紧江月白用力吻过去。
  但还是深吸口气忍住了。
  只把江月白的手反握进了自己掌心。
  与心上人在大雪里白头,这是曾经做梦才有的场景。
  “对......”他低喃着说,“我应该去还愿。”
  ......
  余州城郊外有一座道观。
  穆离渊独自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每次出门办事、上街采买,他都会顺路来此处一趟。
  因为这里有北辰仙君的神像。
  雕像俊美,但远不及江月白本人半分。
  江月白本就不喜欢别人给自己画像,如今几千年过去,更没有任何北辰仙君的画像流传下来,所有神像都是后人根据想象雕刻的。
  虽然不如本人好看,但每次穆离渊来这里的时候,仍然能看神看像很久。
  看许许多多的人恭敬地、爱慕地、可望不可即地......跪拜着他的心上人。
  和江月白一起来的这日,大雪停了,天气很好。
  穆离渊一路都很忐忑。
  江月白愿意陪他来这么远的地方,他受宠若惊,但也心怀不安——事出反常,总是让患得患失的人更加患得患失。
  年节将至,来燃香拜神的人很多。
  道观山门的两边偏门被挤得水泄不通,但纵使人山人海,每个人依然表情严肃动作谨慎,迈入门槛时个个抬高了脚,小心翼翼,生怕哪一点犯了忌讳,惹了神明不悦。
  进这道门前需沐浴更衣,进了这道门后便将所有尘俗污秽都抛在外面,只带着一颗虔诚敬慕的纯心走向神明,一道极高的门槛“尽挡红尘污秽,得入玄境九天”。
  人们排着队向前,不少人进了门便双手合抱,一路躬身行礼向前。
  穆离渊也跟着一起,左手包右手,内掐子午诀,先举手后躬身,行了很规整的拜礼。
  江月白说:“规矩会得不少啊。”
  小时候这些规矩是江月白教的,可这个时候江月白却调侃起了这些规矩。
  “心诚则灵......”穆离渊停顿一下,小声说,“都是讨好仙人的方式,仙人开心了,就能帮我圆心愿了。”
  人群拥挤着,摩肩接踵。
  “你的锁找这位神仙祈的愿?”江月白似乎被挤得有点热,脸侧泛着轻微的淡红。
  “对啊,”穆离渊在人声鼎沸和香火缭绕里介绍着,“北辰仙君是最尊贵、最厉害、最无所不能的仙......”
  “那你不该找他啊。”江月白打断了穆离渊的话。
  穆离渊道:“为什么。”
  “他那么尊贵,”江月白瞧着远处的神像,用淡淡的嗓音说了句调侃,“贵人多忘事么,你许什么愿他都忘了啊。”
  穆离渊笑起来。觉得江月白调侃自己的模样有种莫名的可爱。
  “忘了更好......”汹涌人潮把他们挤在一起,紧贴时穆离渊很想不顾一切当着千百人把江月白揽进怀里狠狠吻......他压抑着吻的冲动,在江月白耳边说,“那样我就有理由每天跪在他身前说一遍,日复一日,直到他再也忘不了......”
  前方忽然传来奇怪的哭声。
  人们都转头循声望去。一个老妇人跪在神像下念念叨叨,说着“神明在上,宿愿得偿......”
  周围十里八乡都认得她。她儿子死后,宅里夜夜鬼哭,邻里都传是她儿子冤魂向她诉苦。如今真凶落网,她来向神明还愿,说这几日再没梦到过儿子对她哭泣,感慨故人魂魄可以放心离去了。
  可走出来的时候,她脸上仍然带着泪。
  人们悄声议论纷纷:
  “了却心事,为何还哭呢......”
  “怎么感觉找到了真凶,她却更憔悴了......”
  有孩子的妇人却很理解,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