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接过手中的令牌,手指却?更?加冰凉。
丹凤永世不得轮回,自散于天地之后,重?焱被抹去,她的长子也不在了。
现在的礼苍彦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再也没有“男主”的剧情线,没有当上剑圣。她也不是她的未婚妻,不是那?个“白月光”血包。在这个时间里她能够好好地活着,所以爸爸妈妈才无论如何都要送她回来。
此刻,看着手中的剑圣两字,她才真正清晰地感知到了时间回溯之后,世界巨大的改变。
她手指微微发抖地抬起头,看见哥哥的笑脸,还有手中熟悉的游极剑。
哥哥的境界也倒退回去了。
尽管此刻的寂戎也可?以力压礼苍彦夺得灵洲剑圣之位,但后来的他在帝陵生魂的围杀中破境,在九天之上勘破神境——如今却?都没有了。
游极剑中的剑灵蛰伏,剑身?上的铭刻无声?暗淡。
寂戎还只当她太震惊,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哦对了,这是哥哥新交的朋友,带给你认识认识。”
幺幺转身?,看见这时候的澜丛述走出来,在她面前脸色微红,磕磕巴巴地说:“幺、幺幺姑娘你好,我是东海琼烟岛岛主之子、澜家少?主澜丛述…”
恍惚间,就像在奈天秘境时第一次遇见,澜丛述也是这样害羞地介绍自己?。只是当时幺幺身?边站着神魔,他自己?收敛声?息不让人发觉。
而现在,她的身?边没有他的身?影了。
哥哥,剑灵姐姐,澜少?主……他们这些把神魔当做同伴的人,也不记得他,不记得他们并肩过的时刻。
幺幺的声?音干涩,小心地问,“澜少?主,见过问虞…见过深海之神吗?”
澜丛述立刻睁大眼睛,压低声?音,“想不到幺幺姑娘还对我们东海的信仰有了解!——但海神大人是神圣的存在,离我们太遥远了,我的父辈都没有见过。”
幺幺握紧了手。
可?是…后来你和他非常熟悉,一起并肩战斗过,还承诺给他修建七重?天一样的宫殿。
大黑蛇住不到那?样的宫殿了。
甚至她看向长留剑宗的四?周,檐角挂着的长明灯雕刻着日?月星辰。那?些曾经?为上古神魔振臂高?呼过的弟子和众生,如今都以星神族等等为供奉。九天头神域没有了龙凤之尊,如今他们头顶的神明虚伪和野心勃勃。
幺幺看着所有人,一张张脸。因为不再记得,所以不再苦恼。
可?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一切,明明是瑰丽又?重?要的过程。即便有苦痛,有眼泪,有无数破开胸膛的惊呼和呐喊。
可?以凡人之身?,穿过深海,闯进帝陵,撬开七重?天的躯干,熬过永夜降临,冲上九天神域——
那?浩荡而璀璨的所有时刻,没有人记得了。
幺幺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那?些所有与重?焱有关?的时刻,全?都烟消云散。
只有她固执地记得。
少?女的眼睛很酸。
人间已经?没有神陨之瞳,没有苍羽之漏,没有帝陵生魂,没有困在地底的神魔心脏,没有支撑七重?天的龙脊。也不会再有神明因为自己?的私心,毁掉人间。
可?是、可?是——
幺幺想抬手抹把眼睛,掌心一个冰凉的东西硌在在那?里。
她低头,看见了那?一管流金的血。
她忽然转身?就跑。
“幺幺!”
“你去哪里?——”
幺幺在奔跑中借了长留弟子的一把剑,运起浑身?的灵力,磕磕绊绊地御剑飞向西边——荒芜的寒渊,无人问津之地。
可?是——他们努力得到的一切不应该消散。
他们的回忆不应该剥夺。
结局不应该以无辜者为祭。
她想要天道有新的秩序。
她想要重?焱——
幺幺在风中呼啸着向寒渊冲去,掠过整个人间。她想起重?焱破禁而出那?一天,地平线上他膨大扭曲的身?影,残暴狰狞,却?小心护着心口的玫瑰。
他哪里是残暴魔头——
如果他足够自私,足够残暴,他一定已经?写满九万血禁,用新落成的司命年轮不顾一切搏一线生机。
可?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
他或许看到了新的世界,没有神魔的世界,一切都如此安宁。
他或许意识到了他已经?不该存在。
所以这一切完全?是在赌,赌他是不是真的做这个魔头。
幺幺一边飞向寒渊,一边咬紧嘴唇。
壁立千仞的深崖近在眼前,有人看见她飞向那?边,指指点点。
“那?是谁啊?往寒渊里边闯什么。”
“历练吗?谁会去那?种地方历练啊,什么都没有——”
寂戎不放心,带着游极剑和澜丛述一起追过来。
“幺幺!”
“幺幺姑娘!”
幺幺终于飞过深渊的界限,站在万米高?空,看着底下一片荒芜——
重?焱的山洞。重?焱的玫瑰冰台。重?焱的湖。
一切都没有了。
幺幺绷着一口气,努力往里冲——她想找到那?棵他坐了三万年的树。
可?是当她靠近寒渊最深处,却?被无形的壁障挡了回来。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开了她,更?高?的太虚天空之上,有古潭无波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现在的结局,已是最好。
不要以凡人之身?,妄图扭转。
幺幺试了很多很多次,依然被挡在深渊之外,她终于破音大喊:“重?焱!——”
寂戎远远地听见,重?焱是谁?
幺幺为什么来灭虚寒渊?
寂戎手中的游极剑嗡鸣了一声?,他低头一看,看见她挣出了剑鞘一寸。
露出了半截雕刻的剑铭。
寂戎眼前骤然划过一片通天的银白色,让他的心骤然一紧。
那?是……什么?
幺幺后背绷直。
她握紧手中那?管冰凉的血,猛地抬眼——
“重?焱。”
请你贪心一次。
在司命年轮出现的瞬间,我就会出现。
…
寒渊最深处。
他听不见。闻不见。无法感知。
他的血禁写完了九万九千八百多条,只剩最后三道。
灵洲大地被他以血雕刻出了巨大的年轮,阵眼中心是那?棵小树,他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古潭般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知道,那?是劝诫。
天地人间没有人希望他再出现。
就连她都已经?忘记他了。
他该慢慢消失,让最后残存的意识自生自灭,不再出现。
神魔苍白得如同枯萎,很久很久之后,他抿住唇峰,琥珀色瞳孔化深。
可?是重?焱低头,看着自己?完全?血肉模糊的指尖。
他一辈子安静自厌,疯狂感谢她的出现。
他喜欢她的触碰和亲吻,喜欢她的一切。
他想要一生做她的契约兽……做她的丈夫。
他愿意为此跪求上苍。
不顾一切。
重?焱抬起眼睛,看向蔓延整个寒渊的无边血迹,无数符文。
他要拉着全?世界回到有神魔的动荡年代。
他要一次贪心。
重?焱低下头,在满身?的血痕中,最后最后割破了自己?的心口,雕刻着她名字的心脏猛烈搏动,他以指尖蘸心头热血,落在血禁年轮的最中心。
无爱。他偏要入骨。
无欲。他要欲念加身?。
自我封缄。他要破溃全?身?,向她而去。
“嗡——”
最后三道血禁落成,微光一一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