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轻咳了两声,不好带坏孩子,忍住了表情走到他边上,戏谑:“大师是怕我冷了?”
他盘腿坐着,她站着,那大长腿就在他眼前,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
李冲陵不为所动,闭眼打坐仿佛周围什么都没有。
吴泗跑过来,好奇:“我们不会冷啊,被太阳晒的时候倒是挺热的。”
林宛应和,拖长了音调:“是啊――我们又不怕冷~”
李冲陵依旧不理会。
十来分钟后,林宛手上突然多了一套运动服。
李冲陵出声:“穿上。”
林宛:“太丑,不穿。”
李冲陵:“不穿不带你出门。”
林宛:“你拦得住我?”
李冲陵:“你大可试试。”
林宛:“……”真的被威胁到了!
她一脸怒气地拿着运动服进了卫生间,把那套红裙换了下来,换上这中学生一样的运动服,撸着袖子出来:“行了吧!老古板!”
李冲陵终于睁开了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满意。
林宛:“……”她终于信了这家伙老得不能再老了,这审美,她妈都不这样!
李冲陵对于她的不满仿佛完全看不见,又转头看向了吴泗,问他:“你想要什么?明日让虚文虚友去买。”
吴泗眼睛一亮,小声问:“我也可以有吗?”
李冲陵看着他,虽然神色没有任何改变,但被他看着的小鬼却仿佛感受到了依靠和肯定。
吴泗低头想了半天,脸上的兴奋却渐渐淡了下去。
他突然就成了一个鬼,什么都碰不到了,摸不到了,谁也看不见他了,再也没见过妈妈了……刚开始得知自己能再次拥有人世间的东西时,真的很兴奋,可当他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了。
衣服不用每天换啦,也不用再努力学习了,他只是很想、很担心自己的妈妈而已。
“叔叔,我可以给我妈买个东西吗?她今年的生日我不能送她礼物了,你帮我买一个送给我妈吧。”
李冲陵应下:“好。”
他依旧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没有任何感触,但林宛看着,心里却暖了起来。
连自己的亲人都会对成了鬼魂的你敬而远之,李冲陵作为一个照理和鬼怪对立的道士,却把她们当成平等的人对待,在意她裙子穿得太短,考虑到小鬼的心情满足他的心愿,这个看似无情的人,仿佛更有人情味。
朱虚文和朱虚友在第二天起床后,听到了他们师叔的吩咐,去买一瓶女士香水。
“师叔……你……为什么要买女士香水?”
“这个牌子……很贵的!”
李冲陵喝了一口粥,看着他们:“吴泗要送给他妈妈。蔡家给的钱不少,不够买一瓶香水?”
他不在意钱财俗事,但是贾冲凡从不会短了他的钱,因为他才是这个道观的真正财神爷。李冲陵什么都不管,但是什么都清楚。
朱虚文和朱虚友在道观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懂,但是吴泗?
联想到昨晚的林宛……
两人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师叔!你不是去灭鬼去了吗!这……这两个鬼……”
李冲陵淡淡地说:“她们是受害者,我圆了他们的念想就送她们走。”
!!!
朱虚文和朱虚友一下子抱在一起,不可置信地大叫:“你把她们带回来了!”
李冲陵被他们的叫声吓了一跳,皱眉:“修行十多年,连亡灵都怕?”
两人使劲摇头又快速点头,欲哭无泪:“师叔――你……你不要告诉我……昨晚……昨晚这两只鬼……”
“在这,没看你们磨牙打鼾,去屋外过的夜。”
朱虚文、朱虚友:……
两人拿了手机飞奔出去买香水,原本极其盼着师叔陪在身边,现在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师父说得对,师叔就是个疯子!
林宛和吴泗看得好笑,这两人从始至终都这么怕鬼,和李冲陵仿佛不是一个门派出来的。
香水送来得很快,李冲陵办事更是不拖拉,背上包,带着礼盒去找吴泗的妈妈。
此时距离吴泗意外身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外界能继续维持对这个事件的关注全托福于别墅的灵异诡异,但即便如此,大家的注意力多多少少还是转移到了灵异探秘中,提及凶手审判的人越来越少了。
今天是工作日,不过吴泗的妈妈在家,自从孩子出事后,她再也没心思没动力上班,只执着于为孩子讨回公道。
那个长期供着吴爸爸警官照的桌子上,如今又多了一张少年的照相。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擦相片,上香,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话;空落落没事的时候,就望着眉眼相似的父子俩发呆,或者去书房收拾儿子的书本、笔记……
很多邻居、亲友都担心她会崩溃,精神受不住,但是她每次见人时,条理清晰,十分坚强。
“你的冤屈还没报呢,妈妈怎么会崩溃呢?”
吴泗看到家门想也没想就喊着“妈――”冲了进去,进了门,就看到他妈妈抱着他的相片喃喃自语。
顿时,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妈――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白了……你怎么这么瘦了啊……”
林宛听着里面哇哇的哭声,催促李冲陵:“敲门啊!”
李冲陵看她一眼,对于一个鬼这么安分守己等着开门,不知道该不该欣慰。
“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
吴泗的妈妈立刻直起身子,警觉地问:“谁!”
吴泗奇怪地看着妈妈,不知道向来友善热情的她为什么这幅表情,手足无措地在边上抹眼泪。
李冲陵:“吴泗托我给你送东西来。”
吴妈妈惊疑不定,冲到门口对着门外喊:“你说谁?你是谁?!”
李冲陵:“吴泗,托我给你送生日礼物。”
第214章 香魂一缕16
吴妈妈的警惕性出乎意料的高,两人隔着大门说了好久,她才松口开门,让李冲陵进来。
林宛同李冲陵说:“你问问她,是不是有人来骚扰?她这个反应不太对,太警惕了。”
李冲陵跟着吴妈妈进屋,一抬眼就看到了吴泗的遗像,再一侧头,就看到一墙壁的奖状。
三好学生、积极分子、数学竞赛第三名、运动会比赛第一名……什么都有,整个墙壁都是。
林宛走到哭鼻子的小鬼身边,搭在他肩头惊叹:“哟,小鬼,你这么厉害啊,得了这么多奖励!我瞧瞧,一年级开始就年年有奖状?”
吴泗抹着眼泪,带着哭腔纠正:“我幼儿园就有!”
林宛往最底下一排一看,嘿,还真是,贴得整整齐齐的,没有半点损坏。
李冲陵跟着站在奖状墙前,一个一个看过去,一直看到吴泗初一下学期得到的三好学生、数学成绩第一名奖状。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泗……托你送生日礼物是什么意思?”吴妈妈顾不得睹物思人,只盯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李冲陵拿出香水礼盒,递出去:“这是他昨晚去商场挑的。”
吴妈妈的手颤抖起来,看着这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想接又不敢接,满眼急切地看着李冲陵:“什么意思?!他去挑的?他人呢!他在哪!”
李冲陵把香水放到她手心:“他现在亡灵未散,还在,不过终是要走的。”
吴妈妈眼泪刷地下来了,握着香水哭得不能自抑:“小泗,小泗……你在这是不是,你来看妈妈了是不是?呜呜……”
吴泗哭着跑过去抱她:“妈――”身体穿过了吴妈妈,飘到了对面,顿时哭得更难过了。
林宛过去安慰:“别哭了,死都死了,抓紧机会安顿好你妈才是正经。”
吴泗抽泣着努力憋住不哭。
这奶乎乎小可怜的样子,看得人心疼。
李冲陵看向白发丛生,哭得肝肠寸断的中年女人,说:“你有什么话,我可以破例帮你转达一二,只此一次。”
吴妈妈眼里流着泪,精神却一下子振奋起来。
“真的?!”
但她并不是个轻信而愚昧的女人,她下一刻又立刻清醒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李冲陵:“你母子可有他人不知的约定事迹?”
吴妈妈一边快速擦眼泪,一边想,想了好久,说:“你问问他,六年级他迷上看漫画,买了好几本漫画书,我都收走扔了,但是我知道,他还藏了一本,你……你问他,他藏哪了……”说到这,似是回忆涌上心头,吴妈妈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吴泗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秘密原来在他妈那里根本不是秘密!
“我……我藏在床的夹缝里了,床头靠墙那面有个钉子凸出来,我用袋子装了书挂在钉子上,夜里想看的时候就把床拉开拿出来看……”
林宛:“你这乖乖仔的样子,看不出来啊。”
吴泗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才藏起来的……”
林宛摸摸他的头:“你妈妈知道。”
李冲陵重复了一遍藏书的地方。
吴妈妈快步跑进孩子的卧室,拉开那张床,手在靠里的床头一摸,真的摸到了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那本快翻烂了的漫画书。
“小泗――小泗啊――”
李冲陵对女人的崩溃无法安慰,只问她:“你想对他说什么?”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淡然冷漠,吴妈妈又信了他是有本事的高人,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强忍住悲痛擦了眼泪招呼他去客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