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景弈转头望向身后,“白泽。”
白泽会意,领着一个长随走了过来。
萧重华双手负在身后,风轻云淡地说道:“走吧,咱们再去问问这位陈舵主。”
陈舵主被关押在一间单独的牢房中,不与任何一间牢房挨着,且四面是墙体,阴森森的,只在其中一面墙壁上凿了一个极小的孔透光。
这里宛如一个小小的炼狱。
陈舵主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见到牢房的门被推开,他嗤了一声:“你们朝廷的人到底累不累呀?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劝你们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萧重华与景弈入内。
萧重华来到他对面,拉了拉椅子,并未与陈舵主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陈舵主有些讶异:“哼,不怕我偷袭你?不是我说,就你们这几根铁链子,根本拴不住我。”
萧重华道:“打得过景弈你就试试。”
陈舵主幽怨地瞪了萧重华身侧的少年一眼,刚被抓进来,他越狱了几次,每次都被这小子抓了回来。
他不屑道:“我那是被秦沧阑伤了肺腑,否则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焉能奈我何?”
萧重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今日来,是给陈舵主指条明路的。”
陈舵主讥讽道:“呵,什么指条明路,讲得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想从我这儿套消息吗?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出卖教主的!”
萧重华也不恼,语气平和地说道:“我从来没让你们出卖教主。”
你们……
这个称呼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把人带进来。”萧重华说。
白泽将那个长随打扮的男子推进了牢房。
陈舵主定睛一瞧,立马傻眼了:“何护法?你没死?!”
他惊得站起身来!
景弈唰的拔出长剑,挡在了萧重华身前。
萧重华说道:“景弈,我们先出去,让他们二位叙叙旧。”
景弈与萧重华出了牢房。
陈舵主望了眼紧闭的牢门,到底还是有些谨慎,压低了音量咬牙道:“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为何会与萧重华的人在一起?你背叛教主了?”
何护法忙道:“我没有!背叛教主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我也是为了查出真相才假意与萧重华周旋。我怀疑有人冒充教主给我下达赐死令!”
这用得着怀疑吗?
就是郭桓干的。
陈舵主清了清嗓子,他没阻止郭桓,也没找郭桓的麻烦,严格算起来,他有些对不住何护法。
何护法道:“另外,大皇子似乎是朝廷的内奸,我上次的窝点被端掉,就是他向卫廷告的密。但我不敢轻信,也是想查清楚,这是我假死的第二个原因。”
陈舵主质问道:“你当真不是为了你自己?”
何护法发誓道:“我对教主的衷心,日月可鉴!”
陈舵主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何护法语重心长地说道:“舵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郭桓已经暴露,朝廷不会放过他,他若是没了,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栽在眼前这点小事上?不如假意卖萧重华一点不痛不痒的消息,换回一点生存的余地。届时,属下再伺机助您逃跑!”
陈舵主皱眉:“这不是背叛教主吗?”
何护法道:“这叫潜入朝廷内部,您用一点微末的代价,换取朝廷的信任,他日教主需要我等的忠心时,您与教主里应外合,岂不快哉?难道要白白送上一条命才算忠心吗?您以身饲虎,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报效?”
陈舵主呆呆地坐回椅子上:“你让我想想。”
半刻钟后,何护法从牢房出来。
他在走廊尽头见到了萧重华:“三殿下,你交代的话,我全都照着说了。”
萧重华笑了笑:“你放心,答应你的条件,我一定会兑现,景弈的人会去白莲教救出你的家人。”
何护法究竟是为了家人,还是以拯救家人的名义掩饰自己的贪生怕死,不得而知。
当然了,萧重华也不在乎,他只要结果。
当萧重华再一次出现在了陈舵主面前时,陈舵主显然没了先前的嚣张与不屑。
“想通了?”萧重华问。
陈舵主冷声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我怎么确定你们一定会放过我?万一你们卸磨杀驴,我岂不是防不胜防?”
对何护法可以不加掩饰地威胁,对陈舵主这种级别的人物,还是要稍稍拿出一点诚意的。
萧重华给了他一份手书:“上面盖了我的亲印,他日我若违背誓言,对你痛下杀手,你大可让你的心腹将它公布天下。我是皇子,必须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是我为陈舵主献上的诚意。”
陈舵主既然与大皇子有所勾结,自然明白萧重华在皇室的处境。
他收下手书:“教主其实还没入京,我不会告诉你教主在哪里,我只能提醒你,遇到桃林,千万别进。”
郭桓逃了三天三夜,也被追了三天三夜,在这过程里,他不仅要避开朝廷的追兵,还要避免沦为山中野兽的食物,他的伤口发炎,伤势在急剧恶化。
他必须尽快得到医治,否则他将性命不保。
前方是一片桃林。
桃林不能进。
但……追兵就在身后。
他咬牙钻进了桃林。
“快!郭桓在那边!”
一队追兵追进桃林。
不多时,林子里便传来追兵的惨叫。
当苏陌赶到现场时,空气里只剩下浓稠的血腥气。
苏陌拿着长剑,义无反顾地进了桃林。
-
油灯如豆的屋内,男子身子一抖,豁然自铺在地板的褥子上坐起身来。
“你醒了?”
身旁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子声音。
他扭头一瞧,就见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跽坐在蒲团上,不疾不徐地喝着茶。
他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这不是他的衣裳。
“你的衣裳全湿了,我让邓安给你换了。”
凌云说。
他去摸自己的断臂。
“上了药。”凌云道,“伤成那样,当年没好好看个大夫吗?”
男子不言。
他又摸上自己毁容的脸,摸到了一张玉质面具。
凌云道:“戴这个比较方便。”
“啦啦啦!啦啦啦!”
隔壁突然传来小虎的小魔音,他在乱弹琴……绝不是弹棉花,边弹边嗷嗷叫兴奋极了。
凌云竟然已经习惯了,太阳穴不突突了。
男子却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凌云开口:“这里是密室,他们进不来。”
男子的动作顿住。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来到墙边,这里有格子,居然能够看出去。
他痴痴地看着。
小虎在弹琴,大虎在玩苏小小做的磁铁飞镖,二虎在和卫曦月展示自己的新八卦石。
忽然,卫曦月似有所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脸色一变,朝后一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凌云喝了一口茶:“放心,外头看不到,也听不见。”
卫曦月睁大眸子朝夹缝里瞧。
“曦月姐姐,曦月姐姐,你还要不要看我的小石头啦?”
二虎将卫曦月拉了回去,不允许自己唯一的观众中途退场。
雨停了,四小只被卫廷与尉迟修接走。
“他们走了。”凌云说。
男子站起身来。
凌云问道:“你也要走吗?”
男子微微颔首,似是想说多谢,却最终只摸了摸面具。
凌云喝了一口茶:“如果我的家人变成这样,我不希望他躲着,我会想要认回他。”
男子没说话,拖着残缺毁容的身体出了凌云的院子。
雨小了些。
他躲在巷子里。
尉迟修把最后一个小虎头抱上马车:“坐稳了!大人,是去钦天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