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棠面无表情。
如果老天给她再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找他!这修罗王满脑子都是折磨人的酷刑,她到底哪根筋不对以为他会帮她?
一阵长久的沉默,少女终于挫败地低下头:“谨遵殿下谕令,不过……吟越想先见见温浔阳。”
云殊静静注视片刻:“可。”
他拊掌三声,秦恒立刻跳下院墙,跪地抱拳:“主子。”
云殊道:“带她去见温浔阳,然后,找套男装换上。”
秦恒眼皮一跳,下意识去看魏青棠,少女的脸哭丧得都快变苦瓜了。
秦恒不知道主子跟郡主又在玩什么游戏,连忙应道:“是。”
宸王府,地牢。
与其说是地牢,倒不如说是客房,有酒有菜,有琴有香,比起东厂的白雪阁还要好上数倍。
魏青棠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温浔阳歪坐在床上,他吊儿郎当得一只脚踩在床沿,嘴角边叼着根稻草,听到脚步声,双眼一亮看向屋门口,等看见是魏青棠,眼里的光亮变为讥讽。
温浔阳“噗”地一声把稻草吐出来,哼哼:“又是你,看来小爷还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要杀要剐痛快些,别消遣小爷!”
秦恒眉梢一扬,似乎对温浔阳对她这样的态度颇有些不解。
魏青棠无动于衷,向着秦恒略略低头:“秦侍卫,可否让我单独和他谈谈。”
秦恒无有不允。
房门关上,魏青棠看着这个张扬明媚的少年,忽然喝道:“坐好!”
温浔阳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看她:“你发什么……”神经两个字没说出来,但听她沉声说道,“温医仙的后人,就是这副模样?”
温浔阳大惊:“你知道了?”
他的父亲并不出名,但他的姑母曾是赫赫有名的医仙。
可这一切,他从未与人说过,哪怕是东厂三十六套极刑拷问他也一个字没吐。
她是怎么知道的?
魏青棠看着他没正行的样子就来气,再想到为救这小子,把自己赔进去,那火气就蹭蹭往上窜。
她环臂冷冷道:“你以为你很高明吗?很英勇吗?死了就成义士,受众人膜拜?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们怎么办,悲痛不已、以泪洗面,还是去高歌称赞你的英雄事迹、说我有一个不畏强权的儿子?——愚蠢!”
温浔阳愣住。
她的语速越说越快,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固然一死,赢得忠义美名,可你才十三岁,你的父母双亲怎么办,你的兄弟姐妹怎么办?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可能看见你想看见的那天。温浔阳,我不想知道你有多少理由赴死,但你只是个孩子,有些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抗。”
少女的眼神阴沉复杂,似乎积压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温浔阳听她训骂着,桀骜不驯的少年难得没有还嘴,甚至踩在床沿的脚也放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都死了……”
魏青棠一怔。
温浔阳重复:“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没有亲人了,我爹、我娘,我姐姐,姑母他们,全都死在魏老贼手下!你告诉我,我还活下去干什么?!”少年猛地抬头,烈火般仇恨的眼神直射向她。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我姑父待那老贼亲如骨肉,救他的命,治他的伤,八拜为交,却是引狼入室!那老贼捏造了我姑父谋反的证据,一把大火将他满门尽灭。我爹娘痛心疾首,四处为他们奔走喊冤,好不容易发现蛛丝马迹,想告到京城,却又被那老贼抢先一步,截杀于半途上!”
“那老贼生怕证据外泄,又派兵剿灭我全家!我姐姐为了救我,被那些狗畜生、狗畜生……”
少年语噎,愤怒的眸子里盛满泪水。
魏青棠手脚冰凉,呆呆听他说着……
“他们玩够了,才来杀我,姐姐抱着他们的腿拼命哭求,却换不来一丝怜悯。她最后拔刀,威胁了一个锦衣卫头子,才让我成功逃出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脸,她说‘浔阳快跑’、‘快跑’……然后我冲出来,听见怒骂声、鞭打声,我不敢回头,一直跑一直跑……十天后,我听到了姐姐的死讯。”
温浔阳的话,就像一根又一根的针,缓慢地、又狠狠地一下、一下插进心脏。
她从来不知道温家也受到牵连。
她从来不知道温浔阳姐弟遭如此惨祸。
她什么也不知道,心安理得的在督公府当她的郡主,甚至前世,温浔阳被砍下脑袋她还在庆幸,又一个要对义父不利的乱贼死了。
温浔阳低低呜咽起来。
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绝望的、嘶哑的低吼起来。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晚都能看见姐姐拼命让他逃跑的样子,他实在太疼了,熬不下去了,所以当他们说要刺杀魏九时,他头也不回的去了。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解脱了。抱着这样的信念,竟真让他刺伤老贼。
哪怕只是伤了他,看见他惊慌愤怒的表情,也值了!
温浔阳这么想着,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按住头。
接着跌入一个温暖却颤抖的怀抱。
他感受着女子的体温,好像姐姐一样……可那个人却在说。
“对不起……”
她手掌发颤,身子也抖得厉害,死死将他摁在怀里,不停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
从地牢出来,秦恒就看见魏青棠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
“郡主?”他眉头一沉,“可是那小子欺负你了?”
秦恒对魏青棠,从前是不屑、厌恶,后来发现她的机敏睿智,尤其在得知主子对她的心思后,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然而魏青棠摇摇头,疲惫却坚定地对着他说:“秦侍卫,温浔阳于我有故,这段日子可否请您多照顾他,尤其他身上的伤,能不能找个大夫医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辛劳,日后必有重谢。”
秦恒愣愣,忙道:“不不,郡主放心,主子已经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命令这小子不能死,而且也让属下找大夫给他,郡主不必担心。”
“殿下?”魏青棠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