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慕青祖籍汶河,穷乡僻壤,挣得功名后才蒙天恩被赐了一座宅子。秋宅虽落于城南权贵圈子,但是整体面积不大,不过三阁五院一道长廊。宅子先前所属一个独身四十年的富商,富商附庸风雅,将院子建得别致,又秉着山水独赏的理念,园中的石子径修得很窄。
吃过饭,众人各回各院,秋露秋乐住一个方向,两人共行至花园,秋乐让秋露在前。
秋露的头发是刚才随意团的单髻,仅用一根缀着红玉的步摇挽着,随着她的脚步,步摇的流珠有着旖旎的轻摆。
幼时,秋乐也常常这样跟着她身后,不过那时两个人差不多的身量,他被人灌输着这粉团子突然成了自己姐姐的概念,只顾着盯那个圆润的脑勺,其余的根本没在乎过。而现在,他好像第一次从背后,以看一个女子的眼光来打量自己的这个姐姐。
秋露高挑,腰肢纤细,再往而下,可窥见藏于襦裙内,丰满的臀胯。
他虽然不涉及风月场所,但同朋友们饮酒时也不会阻碍着他们说那些荤话。
陈二恋细腰,花样也多,他曾说过,寻一些秾纤得衷的美貌女子,命她们侧躺着,扶着性器摩挲着那腰臀交接的折线,既赏心悦目,也是一阵快慰的舒服。
有人问,磨蹭就舒服了?
陈二笑,最好是那些身子柔韧的姑娘,让她们起腰抬臀,费力地夹着你那儿二两肉,姑娘们身子折起来,颇具美感。
彼时他和众人听着一样不明就里,但现在他脑子里显现出秋露侧着身子扭着腰臀,一次一次滑过他的性器的样子,她肯定夹不住,定要转过头拉着他哼哼说,阿乐,我做不到,别折磨我了。
届时她头上的步摇摆幅会比现在大上很多。
到了。
秋露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院子的匾额,顿住脚步,她转过身,发现后面跟着的秋乐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止步的意思,直直地撞上来。
躲开是来不及的,秋露不得已张开双臂踉踉跄跄接住人高马大的秋乐。
“秋露……”
秋乐一手箍紧了她的腰,另只手按住她的背用力把她往怀中摁,像是要与秋露融为一体。
“阿乐,你也在担心父亲刚才说的事,是吗?”
刚才饭桌上说的事确实沉重,回院的这一路上,秋露都心事重重,秋乐如此,她自然认为是一样的原因。
秋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易王推举梁回铮入府协助破案,自然是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太子和瑞王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作为朝中不偏不倚又极具权势的纯臣,免不了被这二方争夺,争夺不成,便想取而代之,秋家兢兢业业至今,尚无落人口舌之处,如今易王又参与进来,甚至直接将他的人送到秋家屋檐下,尚不知目的,怎能不让人心惊胆颤?
其实秋家并非干净如水,他们也有极力想掩藏的秘密。
父亲说了,秋雳正常办案,秋露佐之,如今多了双眼睛,秋乐收敛收敛,少跟那些无法无天的纨绔聚在一起,别闹出了事,授人把柄。
因为先前的事,她现在待秋乐很宽容,并没有往常的不耐,秋露如安慰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背,“父兄在,姐姐在,管他易王难王都插手不进秋家的事。”
“姐姐?”
秋乐似是低喃。
他猛然放开秋露,神色莫名,说了声知道了,便匆匆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两人的院子虽是一个方向,但并不挨着,秋乐一阵疾步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不懂,她根本就不懂,自己根本就没有叫过她几次姐姐,可是她非得事事以姐姐自居,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他是孩子,她秋露会护着他一辈子是吗?
刚坐到书案前,他就狠狠一拳砸向桌面。
桌上一封印有飞燕的信件轻轻一颤。
他瞥了一眼,随即伸手将纸张捏紧,这里面是什么,无非是下面人陈述她秋露如何去入梦楼如何快活罢了。
屋内除他无人,秋乐像是自言自语,“易王的人不日进府,二里之内所有人立即撤离,莫叫他察觉异常。”
一句结束,屋顶瓦砾似有响动。
秋乐将飞燕信置于一边,又拉开书桌左边最下面那层抽屉。
这抽屉外观平淡,里面竟被一分为二,一边是秋露不用了的珠花手帕或者随手丢给他的无趣小玩意儿,另一边是她去青云观后每年寄回来的信和她外出吃酒让跑信送回来的小笺。
事关于她的东西,只能秋乐能得到,他都好好保存着。
他随意抽出来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纸张。
这是一封淳丰十四年夏季,秋露从青云观寄回家里的信,她笔下潺潺,倾诉着无尽思念,她说水池的莲花开了,竟有朵从未见过的金蕊紫莲,娘亲识百花,若您在定能告诉我究竟这紫莲究竟是何品种;她又说,后山来了一群野马,为首的野马通体雪白,彪悍异常,踏坏了后山不少珍果,可道中无一人敢近,若是父兄在就好了,定能将此孽畜收复,其余的马充作军用。
无他,也有他。
秋乐的手划过她的字,最后落在自己的名字上。
在信件的最末尾。
问秋乐安。
———
一场雨洗去了蒙蒙霭尘,第二日的天空湛蓝高远,温度也热上来,竟让人仍在夏日的错觉。
秋露按照昨日的约定,前往议事堂和众人碰面时,秋雳、秋雳的副手赵驰锐,薛荷、梁回铮已经在堂中等候。
她一一朝他们点头招呼,最后视线落在梁回铮身上。
秋露其实觉得梁回铮对自己而言,并不算是生人了。
今天满打满算,是他们第三次照面。
第一次在鹤鸣楼,灯色昏暗,酒醉误事;第二次在荷花巷藤架下,错目一瞥。
但明面上,这回是二人正儿八经的认识。
“这是舍妹秋露,”秋雳从位上站起来给他们彼此做介绍,口气冷硬,“这位,是易王殿下举荐派来襄助破案的梁侍卫。”
秋雳七情上脸,对易王不屑,对梁回铮不屑,但总得有个转圜的中间人,薛荷做不得,自然就是自己了。
秋露柔柔作礼,“易王善兵之名如雷贯耳,经他举荐梁侍卫定有过人之处,这次之事得有您,兄长自能神速破案。”
“我自当竭尽全力。”
二人没有再说虚话,秋雳持了几张薄纸递于他们,“这是八月初五宫里那桩案子的卷宗,我命人誊抄了三份,各位先过目。”
一人分到手里也就一张纸,上面更是只有寥寥几行字,薛荷讶异出声,“这么少?”
“是,当时死的就是个守夜小黄门,虽死法蹊跷,但谁也没当回事,草草便入了中官坟,这卷宗还是因飞骑营出了相似的命案后,司礼监的李公公记起了这事,让人补的。”
“给这小太监验尸的仵作是哪位,我们是不是也该请他和给飞骑营验尸的仵作一同交流案情?”
“白公公找过了,问出来的话也就这些。”
皇城之中不计妃嫔,光是宫女太监,带刀侍卫便有十万人,每日里因那些阳谋阴谋死去的奴才,谁也不敢细察,深怕惹祸上身。
赵驰锐愤懑道,“先是守门,后是军中,小黄门和飞骑营将士除去吃公粮这一共同点外,没有任何其他联系,凶手只怕并无私仇,仅仅是彰显他随意出入这些场所的本事,挑衅皇威。”
“仅是因为通体无伤,掌心一点红,便将他们认为是同一种案子,同一个凶手吗?”薛荷皱着眉头,“这样的猜测,我是觉得有些武断了。”
她一语道破,本觉得事情有些矛盾的秋露心中豁然开朗。
飞骑营的死者,孙副将孙岩,他的父亲是当朝礼部侍郎,孙岩年岁尚轻,没有秋雳的军功,位置同等秋雳,能得此位完全得益家里和太子的护荫。
整个礼部,上至礼部尚书,下至礼部主事,都是纯粹太子党。
支持太子的文官居多,武将有限,这也是为什么太子党把孙副将极力安插进飞骑营的原因,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孙岩就这么突然的死了,据调查,他行为持俭,人也算规矩,没有任何的外债情债,这次的死,太子这一方只能想到的是瑞王为了掣肘自己的军中势力而动的手。
那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太子党不肯吃亏,自然要攀扯瑞王。
如何攀扯?
那就是多一桩事关皇上安危的案子。
八月初五宫中那桩事,是在九月初一飞骑营出了命案,呈到圣上面前,李公公听了有疑才提出来的。
当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公公,是侍奉了圣上三十年的老人,他身兼数职,可谓是席不暇暖,也难为他百忙之中能记得二十五天前皇城里死了个守不知名小宫殿的太监。
宫中的悬案时过一月被翻出来,此案未破,李公公有失察之罪,可他为何自曝其短?
无非是要扯出巡城卫总统领。
京城的巡城卫有两批,一批巡视京城大街小巷,带绿徽;一批自然就是巡的皇城,护圣上周全,带红徽。
天子脚下,宫城墙边,该是红徽巡城卫的戒护范围,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两桩命案变得同等莫测唬人,圣上自会觉得巡城卫总统领怠忽职守,护卫不力。
要知道,现在的总统领可是瑞王的人。
巡城卫总统领身负保卫皇室安危之重任,需一心忠君,本该不参与党派之争,他扶持瑞王,也是背地里的事,她也是因为系统才知道,但太子党知己知彼,也定然会调查的清楚。
尚未破解的命案经太子党这一搅弄,已然不纯粹了,不管凶手是不是瑞王这边,他们也势必要利用孙岩的死和宫中那可能是莫须有的相似悬案来重击瑞王。
而秋雳这边却不能被混淆视听,影响破案。
秋露道,“宫中的线索,不过一纸两言,我也赞成薛姑娘的说法,如今孙岩尚未下葬,就从他那边专注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