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几天之后，钱一杰向陈庭说了霸凌一事。
陈庭惊愕地叫了出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小声一点。」钱一杰瞥了一眼教室，「小夏在里面呢，不要让他听到了。」
「怪不得这礼拜老看他闷闷不乐的，也不太跟人说话。」
「那件事情，对他衝击很大吧。」
钱一杰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其实不只是对夏一璋，对他们的关係，同样造成了影响。自那天之后，他们便很少说话了，那既不是冷战，也不是刻意疏离，就只是淡了，彷彿他们从来就没有那么熟。
「那你举报了没啊?」
「都处理好了，李子仪退学，其他人也都得到应有的处罚了。」
夏一璋知道这事后，只是淡淡地说「这样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忧愁，那时钱一杰本来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的，可他终是什么也没说。
「嗯……那，社团那边……」
钱一杰淡道，「我会找时间宣布的。」
对社团那边，他只说李子仪是因对同儕使用暴力而退学，并没有提到霸凌两个字。知道夏一璋事情的，除了处理案件的相关人员之外，只有宿舍那两位室友，以及吉他社副社长陈庭。
至于新闻媒体那边，他动用一点关係压下来了。这种丑闻被大肆报导，只是对受害者的二度伤害罢了。
*
时间呼啸而过，他们迎来了高三的暑假。
能够不见到钱一杰对夏一璋来说简直是种解脱，之前那几个礼拜，对方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他实在很难不去注意他，然而一想到他，夏一璋就觉得心情鬱卒，烦闷不已。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他们很快又在暑辅相见了。
暑辅开始前一天，两人在宿舍的走廊碰上了。
夏一璋看着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也是……都过去将近一个月了，他当初的难过已经消散，如今，只剩下一点无奈而已。
他们对视了很久，钱一杰率先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夏一璋回完话后，两人之间便无话可说。换作是高一的他们，打招呼绝对不会这么生疏，也不会因为放寒暑假就断了联络，他们会一起出来玩、出来聚餐，讯息一条接着一条传不完，就算聊到了三更半夜，累得眼皮直打架，只要对方回覆了，一定马上打开手机查看……
「我先去放行李。」
钱一杰尷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随便找了个藉口走了。
高二升高三是不分房的，所以他们依然是同房，而自从升上高三，三人都看到了何俊岳惊人的改变。
之前三人几乎没怎么见过他读书的，然而现在，他人就端坐在书桌面前，向来白的跟全新没两样的课本，也出现了划记重点的痕跡。
钱一杰趴到他桌上，观察着他认真研读的样子，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哇……河童，你吃错药啦?」
何俊岳激动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学生认真读书本来就是应该的啊!」
「这话我要是跟高一的你讲，你应该会说『成绩算什么，玩社团比较重要啦』，之类的话吧。」
「哦，玩社团当然重要啊，不过成发都结束了，职务也交接给学弟了，社团那边也算是告一段落，是时候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了。」
「哇，从前十科被当五科的何俊岳居然要努力向上，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钱一杰摇头咋舌，笑得一脸欠揍。
「嘖、你再亏、我打你了啊?」
钱一杰笑着跑到对方打不到的地方才又继续问，「那你想考哪间大学?」
何俊岳顿了顿才说，「亚大。」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太想说出来，毕竟亚大是国内分数最高的大学，他这种成绩不怎么样的人若是说想上亚大，难免会像现在这样，被别人笑。
钱一杰挑眉一笑，「有梦最美。」
夏一璋一直安静的听着呢，顺口就接道，「希望相随。」
话一出口，钱一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微妙的气氛流转在两人之间，夏一璋掩饰尷尬般低下了头。
梅雨青道，「你认真的吗?」
「当然啊!唉你们不要那种眼神好不好，我好歹也是一中的。小梅子呢，你想读什么校系?」
他想也不想就说，「亚大中文。」
男生读中文系已经够稀有了，何况是一中的学霸。几人高一就听他说过这件事了，所以没有太惊讶，问他为什么想读中文系，他说，可能是因为出身书香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让他对中文系格外有兴趣，父母也都是做相关行业的，因此十分支持。
何俊岳衝上去一把抱住了梅雨青，「太好啦小梅子、我们可以继续当同学了!」
梅雨青侧身躲开，冷淡地说，「你又还没考上。」
他转而看向两人，「那你们呢?」
「不知道。」
「不知道。」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钱一杰眼睛一亮，走过来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啊、干嘛弹我额头!」
他双手交握，闭眼许完愿望后，才回答道。
「跟别人异口同声的时候，弹一下对方的额头再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哦。」
夏一璋抚着吃痛的额头，这还是一个多月以来对方第一次碰他。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钱一杰笑道，「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宝贝。」
这声宝贝叫得很顺，夏一璋一听，眉头微皱，他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尷尬地搔了搔头。
「我出去一下。」
他出去后，夏一璋也跟着站了起来，出门去了。
他三步併两步走到钱一杰身边，对方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我之前在浴室跟你说那些话，不是为了让你疏离我。」
「我没疏离你，我只是没那么常找你了。」
「……我们还是可以当普通朋友的。」
「现在这样不算是朋友吗?」
钱一杰的冷漠让他有点接不下去，他淡然的彷彿他根本不在乎。
他们来到贩卖机前，钱一杰买了两瓶饮料，把其中一瓶交给了他。
「刚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叫你宝贝的。喏，赔礼。」
夏一璋愣愣地接过，「你不用道歉啊……」
他话锋一转，「你讨厌我吗?」
夏一璋顿了顿，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问。
「……不讨厌。」
「那就好，我只是怕，如果我又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动作，会让你觉得噁心。」
夏一璋听出了他语中的不高兴，急道，「我怎么可能……」
钱一杰打断他，「不用说了，我能理解的。」
说完便转身就走，独留夏一璋在原地，他望着对方漠然离去的背影，好不容易才消失的那股鬱闷感又回来了。
刚刚钱一杰叫他宝贝、弹他额头的时候，他恍然间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对方会无预警的碰他、对他说些骚话，然后自己便会笑骂着打他……谁也不谈喜欢，就只是兄弟间单纯的玩笑……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如果钱一杰没跟他告白，他们至少还可以像一般朋友一样打闹，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连面对面说句话都觉得尷尬。
夏一璋望着手中的饮料，跟上次他陪他去合作时买的是一样的。
然而，他们的关係已经不如以往了。
*
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了，梅雨青只差一级满级分，夏一璋六十八，何俊岳六十，钱一杰则是五十五。
钱一杰的级分在他们班几乎是垫底，他不意外，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他爸是「唯有读书好」的传统之人，当初考上一中也是被他爸逼出来的。
随着考试将近，宿舍是愈发地安静了，大家都认真准备着考试......钱一杰例外。
虽然没有到全部没读，但他对于高一高二学了什么记忆几乎是零，现在才要从头开始自学，也太难了点，所以他陷入一个焦躁不安、甚至是自我放弃的状态，整日游手好间、蒙混度日，就连夏一璋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劝了他一句。
「一杰。」
「等等。」
钱一杰正忙着打游戏，头抬也不抬，夏一璋就那么在旁边看着，直到他玩到一个段落。
「什么事?」
「你学测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钱一杰的神情低落了下来，「......就那样啊，怎么了吗?」
「再不到一百天就要学测了，你要不要......多读点书?」
钱一杰自嘲般道，「小夏，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学渣，读了也是白读，考试照样不会。」
「......那是你懒得读吧!」
「算是。」钱一杰意外地坦然，他勾唇一笑，「怎么，你担心我考不上大学?」
「怎么可能，大学都嘛可以上。」
「那就好啦。」
对方无所谓的态度让夏一璋感觉自己的关心像是在多管间事，所以他开了另外一个话题。
「那你想好要读哪个校系了吗?」
钱一杰反问道，「你想好要读哪个了吗?」
夏一璋讲了几间学校，都是国内前几名的大学。
「那些学校分数挺高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在为考试努力吗?」
钱一杰终于放下手机，他沉默了半晌才道，「小夏，如果我跟你上一样的大学，你会接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