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光明媚,阳光正好。
天空流了一夜的眼泪,顾盼晴的心情仿似也下了一夜的雨。
今天是周末,眼下满地落叶纷乱,足下泥泞满佈。
应楚年的要求,上午还没九点,高中部一年三班的同学提前就拎着扫具在校园某处的树荫下集合。
黑脸教官的威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难免几句怨言、也难免戳着顾盼晴脊梁骨指指点点。
她昨天太反常了。
可是今天,她却又十分「正常」。
然而,正是因为这个「正常」,扰得让人心烦意乱无从开口。
而最苦恼的,理应,就是非他莫属了──
唐文哲攥着竹扫把,俊眸印着穿过叶间缝隙的零碎微光,微光也打在顾盼晴的发上肩上还有背影上,将她整个人映得闪闪发亮。
他观望了她许久,却终究没能领悟出什么道理来。
佟诗澄义气,一把就拽走他手上的扫具,还顺道推了一把,说:去啊,帮你造局,别说不够兄弟!
然后,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微微瞇起眼朝远处的沉敬阳瞧去。
对方没入人群里,正声色俱佳演说着他在国外的「事蹟」,然,百忙之中,却还是朝他投来……难以言喻的一眼。
让人想打下去的一眼。
眼前的佟元二人也是。
……又在下什么套了?
唐文哲一声叹息,回过身,理他们下什么套呢?反正也套不了他。
于是,该处理的还是得处理,他终是默默走到顾盼晴身边,穿越一夜雨水浸润后的泥泞,新的白球鞋沾了泥,可他步伐却丝毫没有停歇以及犹豫,仿似根本不在乎似的。
「听说,你昨天来图书馆找我。」
唐文哲语气虽轻,可这一句,却是千真万确的肯定句,且由不得人反驳的那种。
然而,那是对旁人而言。
所以眼下,顾盼晴仍是执拗地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且亦是一个,由不得旁人反驳的否定句。
虽然一听就知道是誆人的,但儘管如此,唐文哲当下还是不假思索地应了声好,便没有再多言。
然,对方却是有些落寞地垂下眼,既盼望他继续追问下去,也盼望他不要再追问下去。
又犯矛盾了。
顾盼晴无言地踢了踢脚,这才注意到了他的新鞋微微陷在了泥泞里,又瞧了瞧自己的,然后訥訥一声:「都脏了。」
她应该站在铺着水泥的树荫下就好的,可偏偏她心情就是好不起来,想远远退开人群。
唐文哲不知听见了没有,却是一语不发的,只轻轻一抬手,将落在她头顶上的树叶给拎了下来,捏在指尖,印着零碎日光,遮住了她的视线,还有他的。
此刻,两人目光仅一叶之隔,久久,静默无语。
风吹过,树影摩娑,微风挟着青草气息拂过鼻尖,麻雀吱吱喳喳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
梅雨季即将结束。
欣欣向荣的夏季,就要来了。
不远处的一群人传来笑声,沉敬阳不知道又在高谈阔论什么好笑的故事,将眾人都唬得一愣一愣,一时之间,便没有人再注意这边的顾唐二人。
风,轻轻吹。吹软了天上白云、也吹乱了地上碎影。
仿似,也吹散了岁月里,那久久盘亙不去的乌云。
唐文哲缓缓放下捏着落叶的手臂,两道注视落叶的目光终究相会。
他专注看着她的眼睛,开口的话,说得又轻又缓,好似生怕惊扰了岁月,一不小心,就会所有一切都消散眼前。
「其实,我并不在乎雨后泥泞会沾污了我的鞋。」长指轻轻拢过她被风扬起的发梢,声音又轻又浅,随风逸散。可却清楚地落到了她的耳畔,恍惚一瞬,顾盼晴竟不晓得应该将视线放在哪处,便又只好低眼,瞧回那片垂下的落叶。
「盼晴。」他幽幽唤了她一声,但显然并未唤回她的心绪。然,他仿似也并不在意,只是轻轻一垂眸,徐徐摊开了她的左掌心,将那片落叶交到了她的手上,又道:「我只在乎,你为何下雨?」
「……」
我只在乎,你为何下雨。
话音甫落,顾盼晴便是有些反应过度地眼眸一黯,五指紧紧一收拢,落叶在她掌心应声碎裂。像终坠地的雨水,在碰触到地面瞬间,迸散。又像将溶的雪,终经受不住热,在顷刻间化解成水。
唐文哲一句话,就像一根稻草,终将她已然薄弱不堪的思绪都给压碎。
她沉默久久,却终是抿唇抬眸,眼中盛满了太多委屈还有不甘心。
明明,她已经决定要假装没看见了。
明明,她已经决定不要选择了。
明明,她已经决定,不管如何,都要把他留在身边了。
「是你问的,不是我虚偽要跟你装可怜的。」她拢眉轻诉,模样太让人心疼。
唐文哲有些怔愣,却只维持了一瞬,一瞬后,他无声一笑,「嗯,是我问的。」语气似是安抚。
她又迟疑了一会,才訥訥开口:「我昨天看见……看见纪春花……」然,却是说不完的。
她又抿唇,烦躁地偏过头。
果然还是难以开口,装可怜从来就不是她的强项,虽然得到了背书,可是……
「看见这样?」
不想,思绪尚且天人交战间,却是一道力量将她整个人簇拥向前。当她愕然站稳,抬眸的瞬间,另一双与她相比之下,显得更沉着冷静的双眸也正好凝视着她。
她困窘偏开眼,然而整个人却被困在他的怀中,遂急忙开口:「才、才没有。」
……等等。
昨天好像就只瞧了一眼,好像也没有看得多仔细。
就只看见了纪春花后拥了他,难道……
顾盼晴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分说,忿忿回眼瞪他,嗔怒道:「你们昨天还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