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昱扬嘴上虽然没有回应,身体却坐回原本的位置,就像是无声的答应了我的要求一样。
我们谁也没说话,安静的都能听见夏天的晚风拂过脸颊的声音。
没想到,居然会是廖昱扬率先打破了沉默:「夜教时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在茶水间那一关。」
我试图回想了一下,那关是有个女鬼坐在角落抱着一个假的婴儿娃娃,整个茶水间都在循环播放一首儿歌,让气氛更加诡譎,最后我们要离开时,扮演女鬼的工作人员还会突然发疯似的拿假的刀子狂捅怀里的假婴儿,小队员们一边尖叫一边推挤跑出去时,明明也被吓到的我只能故作镇定的跟在他们身后。
「你怎么知道啊?」茶水间又不大,那时候也没看到其他男性工作人员啊。
「我刚好在附近的走廊,看到你走出茶水间的时候手都在抖。」他抿嘴一笑,像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一样。
「笑什么啦?那时候就真的很恐怖啊。」我开始怀疑有些工作人员其实想吓的根本不是学弟妹,而是我们队辅了。
我们又随意的聊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不知怎么的,廖昱扬跟黎安语一起离开的背影又窜入我的脑中,当时的鬱闷感再度涌上心头。
想了想,我决定鼓起勇气做点什么。
「你猜,这次宿营会多出几对情侣啊?我听他们说,第三天的告白时间通常都会很精彩。」
宿营的第三天下午会安排一个打水仗的活动,事先也会准备好几箱水球,让工作人员跟小队员们一起玩。
传统来说,大家都会集中攻击这几天负责兇小队员的值星官,或是平时累积太多怨恨值的大三干部们,但主要用意就是让所有人不分学长姐或学弟妹,轻松的玩在一起、消消暑,为三天的宿营活动划下句点。
水球活动进行到后半段就会是万眾瞩目的告白时间,往年都有不少工作人员会上台跟看对眼的筹备伙伴告白,或是经过三天相处累积出好感的小队员会鼓起勇气跟对方表达好感,也有那种学弟妹跟学长姐大胆表白的例子。
「不知道,但估计奕凯会上台吧。」他此刻的表情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真的?我原本还在猜沉妍有没有可能也想参加,但看来他们不管是谁主动,都要成功配对了,真好。」
好得令人很羡慕。
我的视线偷偷飘向他,想着,如果我也上台呢?
如果我鼓起勇气朝你走近,你会一如既往地站在原地让我靠近吗?
当年十六岁的我们,是因为你的主动而相识,所以现在的我,并不介意为十九岁的我们,主动向前迈进一步。
只要你不后退就好。
「是吗?我倒觉得我们这样的状态比较好。」
听到这里,我的心像被推上云霄飞车轨道的最高处,扑通扑通的为他口中的「我们」欣喜若狂。
但我却忘了,抵达顶点后等着的,就只剩坠落而已了。
他接下来说完的后半句话,直接将我推落地:「像朋友一样,不用有任何压力。」
原来他早就认定好,我跟他之间的关係就只会停留在朋友。
所谓的我们,也不过是只有友情的我们。
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他,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你希望我们一直像现在这样吗?」我感觉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飘浮在空气中。
他不置可否,过了很久却意有所指的说:「如果是我的话,明天要是有人跟我告白,不管是谁,我都会拒绝的。」
像是看透我前面幼稚的想法一样,我总感觉他就是在暗示我,如果我向前,他就会退后。
我不敢看他,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怕他看出我的感情,怕一对上眼我会忍不住哭出来。
「这样啊,那明天跟你表白的人很惨欸,哈哈。」我很努力组织出适当的语言。
视角馀光察觉到他好像正看着我,我只能装作自己看着远方在发呆的样子。
幸好最后他只说了:「走吧,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嗯。」
我轻声的回应,就像叹息一样的轻。
那一晚,我失眠了。
即使白天累积了很多疲惫,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反覆自虐式的回想跟廖昱扬之间的每一件事。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哪一段我想错了呢?
难道我所认为的曖昧,我所感觉到他对我的不一样,都只是我的自以为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小昱,我也以为我跟现在的廖昱扬之间正在慢慢靠近,最后发现,跟他有关的一切,不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的感觉太难受了,也怕吵醒身边的其他人,我悄悄的离开帐篷,打算出去透透气。
不知道在长椅上发呆了多久,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诗诗,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转头面对我的,是林子竣温暖的笑脸。
「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你呢?」
「我刚刚去厕所,看到一个人影坐在这里动也不动,还以为看到阿飘了。」他坐到了我隔壁,一脸惊魂未定的跟我说。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太夸张了吧?」
「你看现在都凌晨三点了,大家都在睡觉,突然看到一个女生的背影,夜教才刚结束没多久,我能不害怕吗?」
「抱歉吓到你了。」原来已经凌晨三点了啊,就算回去睡可能不到两小时又要起床了,但我却还是没什么睡意。
「怎么了吗?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如果是平常,我可能会跟他说我没事,但拖着明明很疲惫却睡不着的身体,我没有力气去假装自己很好:「是啊,是不太好。」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说。」
我沉默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催促我,像是在告诉我,等想说再说就可以了。
「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你可以告诉我,你觉得廖昱扬对我是什么感觉吗?」
我虽然是笑着的,但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那个笑容看起来多疲累,所以林子竣才会看起来一脸担心的看着我吧。
「就算我告诉你,那也只是我的答案,不是阿扬的啊。」
「抱歉,问了一个你也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其实我只是想从别人口中,确认并不只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不知道阿扬的想法,毕竟他也不太会跟我们说心里话,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在意你的。」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他跟我说我们现在这样像朋友一样的状态比较好,我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他不希望我们的关係有所改变,更不希望我跟他表白。」说着说着,我感觉眼泪溢满了我的眼眶,只能努力抬头望着天空,不让自己哭出来。
看着星空,我又想到那一天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看星星时,他看着我时,深邃又温柔的眼眸。
我说我想当总是能找到宛如北极星的他的指极星,但却忘了,如果北极星并不想被找到,那指极星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甚至对他来说,只是个负担。
林子竣起身,站到我面前,轻轻的将我拉近,直到我的额头正好靠在他腹部的位置:「想哭是可以哭的,没有人会看见,包括我。」
由于突然将头低下来,原本卡在眼眶的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了,但这瞬间被拉近的距离,让我想哭的情绪顿时被害羞的感觉给盖过。
我吸了吸鼻子,慢慢的移开我的头,「我没事啦,就一时的情绪而已。」
他看起来并不介意我把距离拉开,蹲了下来平视我:「那你是怎么想的?你能接受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只当朋友吗?」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的,但他那些如同划清界线的话,还是让我满受伤的。」哪怕廖昱扬不说到那个份上,我都可以继续幻想我们总有一天会跨越那条友情的界线。
「如果阿扬的想法就是那样,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会继续等他吗?」
「我不知道,应该说,我还不知道。」
他没有马上接话,只是凝视着我,再开口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不管你想出了答案没有,都不用担心。」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帮你的。」他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今晚的星星其实并不是很明显,但林子竣的温暖还是替我照亮了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