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严肃沉默的会议室,此刻竟变得活泼起来。另外两名面试官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徐总这么开心,那他们今天应该不会因为不专业的表现挨骂了吧?
秦青握着门把手,脑袋微微歪着,脸上带着期盼的浅笑。
看着这双饱含期盼的眼瞳,仓洺眸色暗了暗,终于缓缓开口:“对不起。”
秦子实松开的拳头猛然握紧,脸庞差点因为无法压抑的震惊和嫉妒而扭曲。他从未见过仓洺向任何人道歉!
“没关系。”秦青唇角微弯,温柔地笑了,眼眸里闪烁的愉悦微光漂亮得宛若漫天繁星。
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原本语气僵硬的仓洺竟缓和了声调,极为自然地补充一句:“为我的目中无人,先入为主,向你道歉。”
秦青又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再内敛,反倒变得极为灿烂。那是比窗外的晚春暖阳还要明媚的一种风景。
仓洺和徐逸之的眼眸都随之暗了暗。
秦青拉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没走两步又回过头,徐徐说道:“仓总,谢谢您。”
“谢我什么?”仓洺又一次愣住。
“谢谢您给我的机会。”秦青把话补充完整,然后才大步离开。
他双手插进衣兜里,远去的背影翩然得像春风里的一枚花瓣。看着他轻快的背影,便能地感知到他的愉悦。
徐逸之朗声而笑,慢慢拊掌,继而看向仓洺,戏谑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你眼前?嗯?”
仓洺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些武断的话,表情尴尬了一瞬,眸子里的冷色悄然退去,变作柔和。
他在笑,却无人能够发现。
秦子实听着仓洺和徐逸之的谈话,心直直落入谷底。从未有人像秦青这样,能够如此吸引他们的目光。
秦青回到秦家时,秦淮川等人都出门了。他回到卧室睡了一觉,临到傍晚才苏醒。
“你在干什么?”秦青走到阳台,语气十分惊讶。
“要你管?”996杠了一句。
“你变成这样了还不要我管?”秦青蹲下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见996这只小肥猫背靠阳台栏杆,腆着圆滚滚的肚皮,仰躺在地上,一只爪子夹着一根烟,一只爪子拎着一瓶酒,正一口烟一口酒地放纵着。
短短几小时没见,它好像又变圆了一点,烟酒这东西果然催肥。
“你寻你的死,我喝我的酒,我们谁也别管谁!”996冲秦青怒吼。
“那我给你送一盘小鱼干上来?”秦青站起身,语气颇为无奈。
996撇开头沉默片刻,闷闷地说道:“送两盘。”
秦青唇角微弯,似乎想笑,却又飞快压抑住了,“好,送两盘,你等着。”
给996送完小鱼干,秦淮川、秦广元、姬明堂三人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姥爷你怎么来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秦青站起身,笑着说道:“是来找我钓鱼的吗?你等等,我去换衣服。”
“不想笑就别笑了,姥爷知道你难受。”姬明堂把拐杖递给佣人,走过去拍了拍外孙的背。
“我难受什么?”秦青满脸疑惑。
“面试失败了还不难受?”秦广元也走进客厅,瓮声瓮气地说道。
秦淮川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没说什么。两位长辈都在,他要教育孩子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
“我面试失败?谁说的?”秦青眼眸微微一眯。
“子实已经发短信跟我们说了。”秦淮川走到秦青对面的沙发落座,语气阴沉。
“他怎么说的?”秦青追问。
秦淮川直接把手机解锁,抛给儿子。
秦青拿起手机翻看。
姬明堂坐在一旁絮叨:“被淘汰了也没关系,你去我那里上班。你要什么职位?部长?总监?经理?要不姥爷提前退休,把姬氏给你吧。你拿去练手,我在一旁给你掌舵。我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总能把你培养出来。你别怕啊,万事都有姥爷给你撑腰!”
这种无条件的包容和溺爱,让秦青格外讶异地看向姬明堂。
秦淮川不满地开口:“爸,你别说这种话!孩子不能这么溺爱!”
“我就溺爱了,你管得了秦家,你还能管我姬家?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姬明堂这个倔老头当场就发起了火。
秦青却捂着脸,低低笑了。
被选择,被信任,被珍视。他刚才还说这些滚烫的情感都是无法企及的奢望,此刻竟有人双手为他奉上。
秦青扔下手机,坐到姬明堂身边,手臂搂住姬明堂的肩膀,笑着说道:“姥爷,我被录取了。”
“什么?”三个声音同时惊呼。
“我说我被录取了。”秦青只对姬明堂一个人回答。
“你的对手不是龚成吗?”秦淮川有些不敢相信。
“龚成被淘汰了。”秦青简单地说道。
秦广元站起身,表情格外严肃:“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去书房好好说说。”
“对对对,去书房聊。”姬明堂拉住秦青的手往二楼走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一听外孙的丰功伟绩了。
秦子实回到家时,一楼客厅里没有人,但父亲、爷爷,以及外公的鞋子却摆放在玄关处。
“他们人呢?”秦子实问佣人。
佣人指了指二楼:“在书房。”
秦子实上到二楼,还未走近书房就听见了一阵阵朗笑的声音,有父亲的,爷爷的,外公的。一句接一句的夸赞,全部都带上了满满当当的骄傲和与有荣焉。
“你们看看我家秦青,多聪明!耶鲁大学高材生怎么了?在华尔街上了几年班又怎么了?很了不起吗?要是秦青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现在不知道多有出息!说不定他自己都创办公司,和仓洺平起平坐了!”
姬明堂中气十足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响起,然后就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姥爷您悠着点,别把牛皮吹破了。”秦青调侃了一句。
书房里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有人在啪啪拍手。每个人都很开心。
秦子实在这个家待了二十五年,却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开心和肆意。与外公如此轻松地聊天,甚至还能打趣他,这是秦子实想也不敢想的事。
没有一样的血脉,果然会被排除在外啊……
秦子实慢慢走向三楼,每一个脚步都踩踏着沉沉的郁气。
十多分钟后,姬兰从外面回来了。佣人把饭菜端上桌,摇响了铃铛。
大家听见铃声纷纷走入餐厅,各自落座。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当然,秦子实的笑容是硬撑起来的,心里如何痛苦煎熬,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
姬兰给秦青夹了一块红烧肉,笑盈盈地说道:“秦青,面试失败了也没关系,你可以去秦氏上班。没有能力你就让你爸爸给你安排一个闲职,也不管事的,每天打打卡喝喝茶就行了。你再让你爸爸给你一点股份,每年拿上几百万的分红,日子照样过得舒舒服服、自由自在,你说是不是?”
这种“拿分红不管事”的路子,一般都是豪门家族为纨绔子弟安排的唯一出路。
姬兰这么说,是想让儿子不要再争斗了。她最想保障的还是秦子实的利益。
姬明堂狠狠把筷子拍在桌上,令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秦淮川和秦广元的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秦子实猛然握紧筷子,掌心出了一层细汗。他差点忘了,白天的时候母亲发短信询问秦青面试结果,他说了一些不好的话。还有父亲那里,他也发了一样的信息。
如今事实与他说的恰恰相反,家里人会如何看他?
他今天的表现,无疑把他自己的愚蠢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从小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拿到的是最好的资源,却比不上秦青几个月的突击学习。
秦青的天资,将原本优秀的他衬托得愚钝不堪。父亲和爷爷心里的天平,应该会向秦青倾斜吧?
秦子实心绪翻涌,嫉恨难平,却完全不敢表现出来。
他低下头,涨红了脸,难堪地低语:“妈,秦青被录取了。”
“什么?秦青被录取了?不可能!”姬兰依旧不愿相信。
“是啊,我被录取了。多亏秦子实面子大,仓总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让我进了法务部。”秦青给姬兰夹了一朵西蓝花。
他知道母亲每天都要保持身材,不能吃得太油腻。
“啊,是这样。那你要谢谢子实。你看他多照顾你。”姬兰又高兴起来。
然而她完全没发现,除了唇角微弯的秦青,桌上的男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秦子实涨红的脸颊逐渐转为青紫色,羞耻得恨不得原地消失。“面子大”这个梗,秦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
秦淮川和秦广元阴测测地瞥了秦子实一眼,对这个养子,心里不可遏制地产生了厌恶感。
帮秦青说好话是不可能的,盼着秦青面试失败才是秦子实的真实想法。只不过他太密信学历,看低了秦青的能力,这才造成如今的尴尬局面。
姬兰高高兴兴地帮秦子实夹了一块鱼肉,温言细语地说道:“你们兄友弟恭,妈妈就开心了。子实,你读的书比秦青多,能力比秦青强,在公司里,你要多多帮他呀。”
“呵……”秦青夹起一颗豌豆,忽然低声一笑。
秦子实快速瞥他一眼,脸皮滚烫得似要烧焦。母亲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毒刺。
原来秦青不用自己动嘴也能叫他百般羞耻,不堪忍受!
“妈,秦青是凭他自己的实力面试上的,我没有帮他。我的能力说不定还没他强呢。”秦子实不得不亲口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
心头刀剐一般难受!那些强行压制的自卑感和恐慌感,此刻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坐在椅子上的秦子实,感觉自己犹如坐在刑具上。
“他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法务部又不是什么好部门。”姬兰嘟囔道。
她始终不愿意正视亲生儿子的优秀。
姬明堂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拍着桌子骂道:“我真恨我当初工作太忙,没有好好教育你,让你变成如今这副亲疏不分的模样。你以为法务部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地方吗?法务部的负责人是徐逸之,你不知道吗?”
姬兰愣住了。她只知道徐逸之是蓝宇的第二大股东,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职务。
“徐逸之是怎么起家的,你了解吗?”姬明堂气冲冲地问。
姬兰茫然摇头。她只知道徐逸之和仓洺几乎能平起平坐。
“徐逸之是干兼并起家的,从业十几年,没有一次失手。他看上哪家公司,哪家公司就会被鲸吞蚕食,这样的人,你惹得起吗?仓洺看上去不好接近,实际上为人很正直。徐逸之的手段却完全不一样。他要是盯上秦家,秦家转天就能破产重组,再转天就会变成他手里的产业之一。你以为他凭什么跟仓洺平起平坐?你以为秦子实的面子,在他眼里值几个钱?”
姬明堂拍着桌子一句一句训斥。
姬兰被训得抬不起头。
秦子实的面皮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