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见娘亲一面,自然是裴境说什么便是什么,沈妙贞乖巧的点头,再也不像刚才,浑身带着刺一样的怼他。
她看到徐氏留下的信,信上说娘亲自缢而亡,没想到她还活着,这辈子还能有再相见的一天。
裴境心中感叹,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乖乖的听他的话了,若是以后她都能这样,什么话都跟他说,不跟他故意置气,好好的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裴境拍了拍手,绿儿从外头走进来。
沈妙贞的脸冷着,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你是公子的细作?”
绿儿吓了一跳,急忙道:“姑娘,奴婢不是。”
她挑眉:“你不是他的细作,他是怎么这么及时把我救下来的,还有我身世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并未跟绿儿说过她是海家后人的事,但绿儿知道她不是沈老头亲生,也不是徐氏亲生。
除了绿儿是细作,她想不出裴境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为难她,是我让她给我传递消息的。”
裴境居然就这么承认了,沈妙贞更加生气,好像自己是个孙猴子,蹦跶了半天却怎么都没逃出佛祖的手掌心。
“既然你是六公子的人,那你以后留在他身边好了,也不必在我身边服侍我。”
绿儿都要哭了,吓得跪下来请罪。
手被裴境按住:“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沈妙贞就是气不过,她不会当真打发了绿儿,可心里的别扭与不爽却无法发泄出来。
“说好的婚假由己,互不干涉,彼此做个熟悉的陌生人呢?六公子,你堂堂的三品大员,也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
裴境却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坦然的承认:“是啊,因为,我后悔了。”
捉住她的手,想要在唇边亲一亲,却被她面无表情的抽了回来。
“从你走后的第一天,我就在后悔,每一日都想着,若是给你想要的,答应你的所求,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他现在竟变得这样坦诚,分明以前那样别扭,喜欢她却从来都不说。
现在的裴境,让她很不适应。
沈妙贞想要冷笑,从前她想要,他却不肯给,她伤心难过战战兢兢,自己一人黯然神伤的时候,他在哪?
而现在,他愿意给了甚至给的更多,难道她就一定要接受吗?
真是可笑。
她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说,要不是因为他从中穿针引线要跟娘亲见面,她会马上离开这座宅子,这辈子都不跟他见面。
裴境给绿儿使了个眼色,她小声抽泣着退了出去。
窥到这一幕的沈妙贞,冷哼一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的两个木箱子都完好无损的放在梳妆台边上,沈妙贞松了一口气:“还好你给的那些嫁妆没有被裴邦偷走,不然我都不知该跟你怎么交代。”
“给你了,都是你的,不必跟我交代。”
沈妙贞摇摇头:“公子,我很感谢你,若不是您给的银钱作为本金,我也开不了铺子,现在铺子赚了银钱,我又孑然一身,不需要那么多的花销,这些嫁妆,我想,要不还是还给……”
裴境神色淡淡的:“等见过了你娘后再说吧。”
沈妙贞想要梳妆,裴境却不离开,就在那里喝茶看她。
这副神神在在的模样,叫沈妙贞撇嘴。
“公子,我要换衣裳,你在这里不合适吧?”
“我们早晚都是夫妻,我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干系。”裴境瞥了她一眼,纹丝不动:“从前又不是没见过,你在害羞吗?”
“从前是从前,现在不一样,我是裴邺的夫人,纵然他已经去了,我也是他的未亡人。公子不是向来洁身自好,跟有夫之妇共处一室,公子是不打算做君子,不在意你的清名了?”
她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他心里痛快。
裴境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她:“你若是不梳妆,不如现在我们就把夫妻关系做实,左右现在没人来打扰。”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赤裸裸,灼热的让她感觉热的不自在,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
“你……你才不敢呢,你乱来我就大声喊,叫人都来瞧瞧,莲花六郎对女人用强。”
裴境笑了:“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个嘴这么硬。”
“宅院里都是我的人,他们不敢随意进来,而且……”裴境顿了顿:“看见了传扬出去也好,叫大家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好让有些人不敢肖想你,我们也能尽快成婚。”
沈妙贞像受惊的猫一样瞪大眼睛。
她怎么没发现,裴境居然是这么的厚脸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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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这只簪子好看。”
裴境不仅不出去, 就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梳妆,就像是专等着他跳脚。
没把他气的够呛,反而自己气的不行, 沈妙贞努努嘴,只能当做这屋里没这个人, 谁知挽好头发, 凭空伸出一只手, 在她发间插了一只水晶簪。
那只眼熟的水晶簪, 是裴境送她的第一件首饰,并不是后来嫁给裴邺,他给置办的。
沈妙贞一下便冷了脸, 将水晶簪抽下来, 咯噔一声丢在那里,摆明了就是要跟裴境对着干, 要让他生气。
裴境眉头微皱,很快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不喜欢这只簪子了吗, 拿给你买些新的。”
沈妙贞感觉到,此时的裴境完全不像他自己,他从前脾气可没这么好,在他身边服侍都要战战兢兢, 茶泡的老了都会被训斥。
现在她的举动就是明着挑衅,这人却完全不生气, 反而一直用那种黑沉沉的, 深情到能溺死她的眼神,望着她。
她感觉到害怕, 扭过头不再看他。
裴境温和的笑着, 真是个聪明又警觉的姑娘, 不愧是他喜欢的,然而狐狸再警觉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逃不出猎人的手心。
他想建造一个黄金笼子,将他可爱的小鸟囚禁起来,只要这个笼子足够大,她又怎么可能察觉得出身在笼中呢。
裴境表现得如从前一样,甚至脾气还更加温和了,除了那日在灵堂胡言乱语和坚持要娶她,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沈妙贞就是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却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带着她上了马车,沈妙贞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我们这是去哪,我娘的家里?”
裴境摇摇头:“第一次见面,没有安排在她家中,毕竟她现在已经嫁人了,有了新的家庭。”
沈妙贞沉默良久:“是因为有了新的家庭,所以才不去找我吗?”
她摸着手腕上的奇楠佛珠,这是娘亲留下的东西,希望它能给自己多一些的安全感,在徐氏留下的信里,她的亲娘应该不是这种人。
但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人都是会变得。
近乡情更怯,沈妙贞心中忐忑,坐立不安。
她在茫然害怕的时候,就会扣手指,把养的好好的指甲掰断,而她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裴境皱眉,伸出手握住,禁止她再这么用力的扣自己的手。
“你娘她,也是有苦衷的,不过我不太好说,具体的你想知道什么去问她便好。”
沈妙贞心神不属,都没有察觉到一直被裴境拉着手。
到了地方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就这么握着握了一路,沈妙贞急忙抽回来,还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裴境也淡笑由着她。
“怎么是珍园?”
“就算是找个私密的地方,可珍园是温家的私园,而且平日还接待客人,这里实在算不得私密吧。”
裴境摇摇头:“无妨,今日珍园不接外客,在温家自己的宅子里,最安全不过。”
沈妙贞忽的睁大眼睛:“你……不是吧,难道……”
她压低了声音:“难道我娘是温家人?我娘不是姓徐?”
她娘的小字叫明华,怎么也跟温家搭不上边啊,沈妙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瞪着猫一样的大眼,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下一刻裴境得话就印证了她的想法:“她嫁给了温国公,当年从教坊司被救,就是温国公出手,他做的实在隐蔽,就算是我也用了不少法子才查出来的。”
为此,他不得已求了萧直,用了锦衣卫中专门暗地里查隐私的南厂。
沈妙贞记得,温齐说过,他其实算是庶出,虽然娘亲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没法做正室,但温国公只有他娘一个妻子,温家上下也都挺这位女主人的,他们家兄弟三人,也都是这位夫人所生。
除了对外的名分,这位夫人跟正室并没有什么分别。
难道这位传说中,得到了温国公所有的爱与深情,甚至还得到了唯一的夫人,就是她娘徐明华?
满怀着忐忑和疑问,两人被引进了珍园最深处的庭院,这里从来没有对外人开放过,都是温家的内眷才能来游玩的地方。
水榭庭院中,早已坐了一位身穿月白衣裳的贵妇,她身边留着一点胡子,却身高八尺英挺威严的男人,正是温齐的父亲,温国公。
沈妙贞的脚步慢了下来,靠的越近她就越不好意思,越怯懦。
那位美妇却站起身,竟然狂奔了出来,跑到了她的面前,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嘴唇不断地翕动着。
“你……你……”
她激动到说不出话,来拉沈妙贞的手,沈妙贞并没有拒绝,端详着这位妇人的脸。
她看着只有不到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肌肤白皙带着珍珠般的光泽,眼角没有细纹,保养的很好没有吃过什么苦的样子。
沈妙贞稍微放下心来,她并不愿意亲娘过得困窘,早早失去了青春,看到她过得很好就已经足够了。
她并没有特别出众的美貌,却有种岁月赋予她的平和、包容,奇特的魅力,让她非常吸引人,男人若是见了会移不开眼。
沈妙贞看着,寻找着这个妇人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而徐明华也在看着她,细细的打量,细细的端详,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如断线的珠子坠下:“像,真是像,像我的宁哥哥。”
紧随身后的温国公,黑了脸。
方才沈妙贞还在寻找她跟亲娘生的相似的地方,现在她一哭泣,沈妙贞终于找到了。
这种梨花带雨,如带着露珠的花朵般,惹人怜爱的哭泣姿态,到底是遗传自谁,已经有了答案。
血缘就是这么的奇妙,徐明华一哭的时候,她从这副熟悉的姿态中,天然的拉近了十七年不曾相见的距离感。
“是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寻你,满世界的找,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