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贞撇撇嘴:“公子真是会说话,反正论诡辩,我是辩不过您的。”
她这话带着一点微妙的讽刺,也就是她能这么说,但凡是紫毫空青什么的,一定会被惩罚。
“这便是读书的好处了,读书人窃书不算偷,诡辩自然也不能称得上狡猾,这是思辩。不读书,脑袋空空,你如何用自己的思想说服对方呢。”
沈妙贞噘嘴:“反正公子总是最有理。”
裴境笑了笑,这笑容却比平日的淡笑,应酬时的假笑,要真实多了。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他总是像个老学究一样,教育她,甚至是教训她,动不动就要训话,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公子。
沈妙贞有点生气,将袖口中摘得狗尾巴草,编了两个兔子耳朵,插在他的头发间。
做完这一切,从后面看,就真的像是公子生了两个兔耳朵一样,沈妙贞恶作剧成功,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裴境如何能察觉不到她的恶作剧,毛茸茸的触感刚才都贴到他的脸颊边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当做自己不知道。
以前觉得彩衣娱亲只限于自己的亲娘,然而哪怕是面对二太太,裴境从懂事起,就一直表现得像个小大人,做派老成,所以所谓的彩衣娱亲,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是从没做过的。
这也是为何二太太,面对自己如此年少的亲儿子,却总想看看儿子好戏,叫他吃个不大不小的瘪的原因。
现在他竟对沈妙贞宽和至此。
在不知不觉间,这个出身微贱的姑娘,已经走入他的心。
裴境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退让,连自己的很多原则都不顾,也许,他比想象中,更加喜欢这个姑娘。
但现在的裴境却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只是不愿意看见,沈妙贞哭泣的样子,她那样伤心、绝望,他的心口便隐隐的痛。
而现在,她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就算跟他没大没小,但,这是他愿意的。
他希望,这个姑娘能够从心底跟他亲近,对他撒娇,能够依靠他,甚至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这样,挺好的。
裴境的大手扶着她的腿根,往上颠了一下:“搂好我,下山的路滑,不然一会把你摔下去了。”
沈妙贞依言而行,纤细的手臂紧紧的搂住公子的脖子,丰盈的胸部压在他的后背处,鼻间喷出的鼻息,打在他的耳间。
裴境又有些神思不属了起来。
这丫头虽然轻,身上的肉生的却很懂事,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他就像是忽然被打通了男女之事的任督二脉,沈妙贞只是个随意的动作,就能叫他热血沸腾,不断的联想。
裴境咳嗽两声,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她光洁的,白皙的身子。
他可是个君子,怎能一直想这种事呢,还是修身养性的不够。
空青等人,在山脚下的茶摊子休息,也在这个小小的茶水摊解决了午饭。
公子没下来,他们是不敢擅自离开的。
等的百无聊赖之际,就看到公子和沈妙贞两人出现。
而叫众人,惊掉下巴的是,公子居然是背着沈妙贞下来。
而公子的头上,还插着两个狗尾巴草编成的兔耳朵,空青几人想要笑,却在瞥见公子斜过来的眼神时,不敢笑出声,面容扭曲着,快要憋死了。
这一回,他们对公子到底有多宠爱沈妙贞,才算有了新的认识。
裴境拉着沈妙贞上了马车,这回,手往头上一摸,就摸到那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
沈妙贞满脸心虚,不敢看他。
裴境又好气又好笑,摊开手掌,那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就这么摆到她面前。
“你刚才就给我插了这两个草标?”
沈妙贞眼神游移:“公子……您不是说,让我可以跟您不用那么拘束吗?”
“所以你就编了两只兔子耳朵,让你家公子我戴?”
沈妙贞嘿嘿两声,勾着手指:“可是公子生的好看,戴着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你这精怪的小丫头,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房了,不行不行,你家公子我都戴了,你也得戴!”
他说完就扑上去,非要把那两只兔耳朵给她别头发上。
沈妙贞想逃跑,可是马车里狭小,能逃到哪里去,她力气又小,被裴境一只手就死死的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裴境心满意足的把那两只兔耳朵给她插在头顶,还扒拉扒拉,笑的眉眼弯弯:“真是个乖巧的小兔子呀。”
两人的大闹声,坐在车辕上赶车的空青和不敢进去打扰他们的紫毫,都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我还是头一回听见,咱们公子也有这么年少活泼的一面。”
紫毫压低了声音,不敢叫车里的公子和沈妙贞听到。
空青摇摇头:“要不说,端砚姑娘与别的姑娘不同呢,我看公子是动了真心了。”
他的声音也很低:“这以后就算公子娶了正室夫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诶呀,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咱们公子这么重规矩的人,怎么可能闹得内宅不宁呢。”
空青呲牙:“可你也瞧见了,公子是怎么对端砚姑娘的。”
紫毫默然:“反正不管怎样,你只做好公子交代你的事便罢了,咱们是下人,没要卷入主子的争斗里去。”
“这哪能呢,我不过是提醒你,要警醒着些,没准这位端砚姑娘,是有大造化的呢。”
紫毫笑而不语,她与沈妙贞关系也很不错,虽然立场上她是愿意沈妙贞好,可这种内宅的事,她再怎么受宠,也是妾,妾天然就要受正室大夫人的管制。
拿家法出来,正室夫人说要罚她,就算是公子也说不出来什么。
裴境在云州置办了一套宅子,离海岸就只有几里地,二老爷前年的时候在云州买了个海场,召集了人手养珍珠,这些年因为元成皇后推广的人工养殖珍珠的法子,使得珍珠的价格比从前的居高不下到现在富贵些的人家都能买一条成色不太好的珠链。
然而人工养珠,这珍珠成长也需好几年的时间,目前二老爷的彩珠场,一直持续在投钱,还没有盈利。
但有海场,就可以出海游玩,裴境带着沈妙贞,还品尝了不少云州本地人才有口福吃的海鲜菜。
没过几日,那位温齐就上门叨扰,裴境专门设宴款待这位年少的小公爷,并未因为他年纪小,就有丝毫的怠慢。
一般这种家宴,女主人是不出面的,但上的菜品和招待的歌舞,都要掌管内闱的女主人来定。
裴境现在又没个正头娘子,此事合该由他自己布置。
但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此事交给了沈妙贞来办。
作者有话说:
我写文年头不短,但节奏一直有点问题,做不到几章一个爽点,男主不会一见钟情,只会日久生情,他不爱女主,女主跑了嫁给别人也没用,而男主的底线一步步被突破,男配的登场,都是要有过程的,男主的心态得慢慢转变,女主也是普通人,也会想妥协,想凑合,但是最终慢慢认识到阶级不可改变,也是需要催化事件的,现在阶段,男主已经在慢慢退让,如果觉得节奏慢,大家可以养肥,存稿已经写好了,实在没办法大改,一下子节奏就特别快,他俩要极限拉扯比较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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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个家宴, 沈妙贞却是头一回布置这种事,力求不给公子脸上抹黑。
她参考了往日侯款待客人的标准,又想在菜品上做些创新, 便翻了好些古书,力求要做出几道惊艳的菜。
晚上的时候, 沈妙贞还在单子上写写画画, 制定宴会的菜品。
裴境正在看一本书, 然而半天都没翻一页, 明显心神根本就不在书上。
“不过是个家宴,你还挺认真的,对那温小公爷那么好吗?”
冷不防的, 裴境就说了话, 沈妙贞现在已经不太怕公子,幽幽抬头:“难道温小公爷不是公子的客人?虽说是家宴, 也不能失礼于人前的吧,公子不是跟我说过, 温家在朝廷的地位,与温家未来的继承人交好,对公子只有益处没有坏处的吧。”
裴境失笑,摇摇头:“你这丫头, 现在倒像个贤内助一样了,看来李嬷嬷的课, 没白上。”
沈妙贞却并不想放过他, 黑漆漆的眼睛幽幽的盯着他:“等将来公子娶了夫人,自有您的正室大娘子来布置操办这些, 哪里还需要我来做这些, 如今我也不过是越俎代庖, 只求不给公子丢脸罢了。”
裴境的脸色一黑,把书丢到一边:“你就非要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裴境心中不乐,虽然他将来确实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正妻,因为中了解元,洛京有些本地豪族,多方打听他的婚事安排,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
但他却推拒了,一来是因为他还未及弱冠,二来他是想待价而沽,若是殿试取得了好名次,到时候可选择的余地又多了起来。
裴境就是永远都这么冷静理智,连自己的婚事,都是可以交易的东西。
然而现在听到沈妙贞,直接挑明了说娶正妻的事,老成持重的六公子,却忽然生出几分逆反心理。
他与谁说自己的婚事,都没有丝毫的尴尬,永远能冷静的分析利弊得失。
可面对沈妙贞的调侃,他却莫名的不想谈论这件事,也对未来不知道是谁的正妻,产生了一些厌烦。
沈妙贞鼓了鼓脸颊:“行吧,公子不愿意听,我就不说,反正这个家,是您做主。”
裴境气笑:“我发现,让你别这么拘束后,你就开始嘲讽起我来了,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完全不是从前那副温柔懂事的样子。”
沈妙贞假笑,怎么可能一样。
原来她是奴婢,把他当成主人服侍,因为他是给她发月钱的人,自然要恭恭敬敬。
可是谁会把自己的丈夫,也当成要伺候的主子来对待呢。
虽然名份上,他既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主子。
“是公子自己让我不要拘束的,现在想后悔也晚了。”
沈妙贞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裴境觉得有点生气,也并非是真的生气,无非是小情侣间,闹闹小别扭的那种小情趣。
“好了,别说那些叫人不高兴的事,拿来给我瞧瞧,你都写了点什么。”
沈妙贞把手里的单子,给他递了过去。
裴境一眼瞧见上头的字,便有些呆住。
单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但很有章法,她的簪花小楷,也小有所成,所以瞧着也并不觉得眼睛累。
这宴会一开始,便是茶台茗叙,她在后面写了庐山云雾茶,到奉点心两品,为一醒狮酥,一香酥苹果。
随即便是攒盒一品,分为四样,为两样干果,两样子蜜饯,干果为虎皮花生与奶白葡萄,蜜饯为时令的银杏和金枣。
前菜两品,为糟鸭掌与凉拌海蜇,膳汤一品为佛跳墙盆菜,热菜四品分别为莲房鱼包、胭脂鹅脯、琵琶虾和鲜蘑菜心,随后便是主食一品为四喜饺,时令水果拼盘一品。用完这些,还有香茗一盏,为六安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