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咱们女孩儿家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呢,若是没嫁个好婆家, 这辈子就被困住了。”
话说到这里, 沈妙贞才明白,六公子在这些贵女眼里, 是多么好的良配,二太太为人虽冷淡, 却也懒散,最是不爱别人在她跟前立规矩,她也不爱给老太太去立规矩,六公子乃是独子, 没有同母兄弟和庶出兄弟争家产,最重要的是自己还那么争气。
而江秀雪把主意打在自家表哥身上, 是再正常不过, 裴境的性子,哪怕不爱正妻, 也会很尊重, 而当正妻是自己的表妹时, 多了一分姻亲关系,也会更加照顾。
比较起来,未成婚身边就有她这么个妾侍,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江秀雪拿起那枚玛瑙戒指,竟然亲自给她戴到手上。
“小嫂子,你快收下吧,若是不收下,我还以为,你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呢。”
沈妙贞哭笑不得,朋友什么的,她说的倒是轻松,江秀雪是小姐,她是奴婢,身份差距太大了,怎能交这个朋友。
可江秀雪还用那双灵动的眼睛看着她,趴在她怀里,满怀的甜香盈满鼻间,叫人根本无法忽视,沈妙贞忽然就红了脸,不再表示推拒。
“你……”
江秀雪忽然睁大双眼,眼见这肌肤如雪一般的姑娘,双颊飞上几许烟霞般的红色,当真称得上是霜雪染上胭脂色,任是无情也动人。
江秀雪咂舌,暗道六表哥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美貌动人的小嫂子。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要不是这姑娘被六表哥收入了房里,她定然把这丫鬟要过去,这般惹人怜惜的样子,谁见了心里不喜欢呢。
直到沈妙贞拎着表小姐做的那盒糕点回流风阁,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了。
可江秀雪那样的性格,谁也不会讨厌的吧。
至于江秀雪在她面前说的,想要嫁给公子,若公子当真娶了这位表小姐,将来她就是自己需要服侍的主母。
沈妙贞心里有些别扭,却并没有多少难过的心情。
很奇怪,她也不知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江秀雪太热情,也大概因为这样的谈话叫她发现了,就算是侯府小姐们的婚姻,也不都是十全十美的,个人都有个人难处。
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跟公子并没有夫妻之实,但在外人眼里,她已经是公子的人。
江秀雪为什么会坦然的在她面前说这种事,大概就是因为这些世家贵女们的自信,他们所受的教育,便不会轻易和妾争风吃醋,也不会在意。
因为妾跟她们本就不是一个平台上的对手,她们的对手是那些同样家世很好的世家姑娘,清流闺秀。
至于未来夫君身边的妾侍,卖身契都捏在自己手里,作为主母与妾计较,也太丢份儿了。
就算是姜三娘那样脾气不好的贵女,磋磨妾侍,却也从没把二公子那些莺莺燕燕放在眼里,不过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所以江秀雪愿意对她释放善意,表示自己很无害。
虽然江秀雪倒是很真诚,到最后,好似真的将她当成朋友,待她与待三姑娘也没什么区别似的。
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可她想通了其中的原因,却更加心中酸涩,并不是因为公子要娶别人才会心中酸涩,两人之间天然地位的不同,就决定了,哪怕她是公子身边的女人,江秀雪也能坦然的说出公子婚配的事,说出想要嫁给表哥。
因为无论如何,公子都不会娶她沈妙贞为妻。
拎着食盒在花园里站了好一会,长出一口气,等到心口的郁气,全部吐出,她又戴上了名为端砚的侯府奴婢的假面具,这才慢慢走了回去
生宣在廊下喂着鹦鹉,公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看着书,一见她拎着偌大一个食盒回来,生宣立刻放下手里的鸟食,接过她手上的食盒。
“你不是去上课,怎的拿了个食盒回来,难不成去做吃食去了?”
裴境早就去拜见了李嬷嬷,亲自将李嬷嬷送到了母亲院中,这才回来,他本来是想问问她这半日过得如何,却没想到江秀雪也在,他不愿跟这些表妹们相处,便先回了流风阁。
沈妙贞摇摇头:“不是奴婢做的,是表小姐做的,让我拿回来给公子尝尝。”
裴境一眼就瞥到她手上的那枚玛瑙戒指,。
“你这是收了她的好处了?”
沈妙贞摘下那枚戒指:“表小姐盛情难却,奴婢实在推拒不得,可接受这么一个贵重东西,也着实心里不安,要不公子帮奴婢还回去。”
裴境皱起眉头,江秀雪这个表妹比别的还进退有度一些,不过他不愿跟这些表妹们想处就是怕传出谣言来。
沈妙贞知道他的心思,便道:“要不公子帮我跟三姑娘说说,把这戒指给表姑娘送回去?”
裴境拿起来瞧了瞧,笑道:“不过是二十多两的东西,也值当还回去?”
二十多两的东西,对他们一家子来说,是两年的嚼用,是她弟弟半年多的束脩学费。
公子什么都要用好的,给她的东西也都是好的,那只水晶簪,她手腕上带着的白玉叮当镯便几百两,碧玉莲花冠更是价值千金。
可潜意识中,这些并不属于她。
她小心翼翼的,不戴的时候都擦的干干净净放到盒子里头,有种侍奉贡品的心情。
公子说不过是几十两的东西,不还也罢,沈妙贞只能收下,好好的放起来。
“留着吧,收起来,你的肤色更适合戴碧色或是白色的首饰,不适合戴这种红色的”
裴境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处看了看。
她的手并不大,手指却很长,纤细而匀称,柔弱无骨,因为要干活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在指甲上涂丹蔻。
虽然已经入夏,她的手却仍旧不暖和,握着冰冰的,宛如玉的触感。
裴境有些爱不释手,夏天就像握着一截凉玉。
他懂些医理,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都夏天了,怎的手还是这样冰凉,可是有气血不足之症?”
“哪有啦,奴婢觉得身体挺好的,健壮的像头牛。”
她有时候说的话,很是可爱,还健壮的像头牛,就她这纤细的腰,纤弱的身体,他一只手锢住她都能让她动弹不得。
“过几日柳大夫来,叫他也给你诊诊脉。”
沈妙贞想说不用,但裴境总是这样的,自己定好的事,就不会再更改,也不允许别人说不。
生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实则霸道无比。
他握着她的手,满院的丫鬟小厮不敢抬头看主子的笑话,却在那里偷偷窃笑。
“公子吃些糕点吧,好歹是表小姐亲手做的。”
她把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
“她亲手做的?”
裴境摇摇头:“你倒是挺向着她,让你拿糕点进来你就拿?”
沈妙贞讪笑,人家是表小姐,让她做点事罢了,她还能拒绝不成,不过是拿一些糕点罢了。
裴境没戳穿她的小心思,倒是很给面子的捻了一块,结果刚吃了半口,他的表情就凝固住了。
糕点的味道甜的齁人,可干的像沙子一样,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沈妙贞一看不好,急忙端了茶给他。
好容易将那一口顺下去,裴境满脸的难以置信:“这……这当真是江表妹亲手做的吗?怎么这么……”
“表小姐说,听说公子喜欢吃苏合溪的糕点,她还特意请了厨子来教她做。”
裴境捂着嘴:“我简直不知道,江表妹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了。算了,以后她在托你送各种东西,你莫要帮他送。”
沈妙贞嗯了一声,明面上答应,可表小姐拜托她,她还能拒绝不成?
“江表妹她,若是找你一起,你答应就是,她还是没那么多心眼的,人也算不错,跟她在一处,我也放心。”
沈妙贞抿抿唇,闷闷的嗯了一声。
也许,表小姐的想法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公子这样说,是不是也代表,他对表小姐,也是有意的……
不,她不能这么想,公子的婚事乃是两家结成的秦晋之好,是要二老爷和二太太主管此事的,她最好别想这种事。
即便是想了,又能怎样呢,公子也不会娶她。
想这些,只是自寻烦恼,没心没肺也是过一天,自寻烦恼也是过一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过下去,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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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在这里住的可随心?若有不随心的, 跟我说便是,我来吩咐她们。”
二太太一扫往日的随意和慵懒,换了一身正装, 装扮的也极为郑重其事。
李嬷嬷严肃的脸上带了几分轻松和笑意:“我不过教了你一年多罢了,你却还叫我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老师能卖我这个面子, 来教一教家里的女眷, 学生也是十分意外, 也不知在洛京住这些日子,老师能不能适应。”
“我能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忘了?我本事洛京人。”
二太太一愣, 笑道:“是呢, 倒是忘了这件事。”
李嬷嬷露出淡淡的笑:“我这多半辈子都是在西京,年轻的时候在宫里, 出来了就一直住在西京,在西京的年头反而比这个家乡更多。十五年前, 我在郑家教你和玉华的时候,那段日子是过得最舒心的时候。”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二太太微微垂下头:“是啊,我跟徐姐姐一起长大, 那时候是那么好的闺中密友。”
李嬷嬷陷入了回忆之中,眯着眼睛说了起来:“那时候, 你们总跟海家那个小子在一起玩, 我当时一直以为,嫁给海家小子的, 会是你, 没想到却是明华。”
“……”二太太低头, 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当年的确是,她与海家哥哥乃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却因造化弄人,没能在一起。
一向疼爱她的爹爹,百般反对这门亲事,当初是怎么对她说的来着。
‘海靖清为人虽然清廉,行事却激进,他推行新政把这些世家贵族都得罪了个遍,先帝可不是昭武皇帝,能做到君臣两不疑,等用完了这把刀,他一定会把海家推出去,给世家贵族们泄愤,海家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要为父眼睁睁看着教养的女儿,嫁进火坑吗?我绝不同意你嫁给海家的儿子。大理寺正裴家二郎,对你一片痴心,他们家乃是世代侯爵,他乃家中嫡次子,不袭爵便不会出头,他能力强,能给你优渥的生活。’
‘此事休要再提,为父已经同意了你跟裴二郎的婚事,你不嫁也得嫁!’
她痛哭一场,满心的不情愿,可事情已成定局,当时的她央求海家哥哥带她一起私奔,可海家哥哥是正人君子,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来。
为了海家哥哥,她那样亲密的好友徐家姐姐,斥责她背信弃义,可她又能如何,连私奔的法子都想了,可海家哥哥顾忌她的名声,不肯这样做,她又能如何。
最后是徐家姐姐嫁给了海家哥哥。
可谁都没料到,他们仅仅成婚后四年,海家被抄,男的全部砍头,女眷没入教坊司。
她远在洛京,听闻了此事,差点晕厥过去,坐了好几天的马车,加紧行程去了西京,却得知了噩耗,海家哥哥已经没了性命。
她伤心欲绝,叫人多方打探之下,找到了海家哥哥的尸身,收敛埋葬了起来,又叫人去救徐家姐姐,至少将她从教坊司那种地方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