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毫吓坏了,难道公子真的要把她们全都打发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却也知道,这种方法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从回忆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裴境与沈妙贞两人一起用晚膳,他避重就轻,并没有说想让她代掌内院的真正意图。
“我没有别的能信得过的人,你帮我管着,若我不在,你使唤人便也有帮手,总好过你一人在那,谁也不听你的号令。”
“至于正室大娘子的事,暂时不需担心,你不是那种仗着宠爱就肆无忌惮的人,是不是?”
他如此笃定,倒叫沈妙贞没法再继续推辞下去。
此时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月亮升上了半空,裴境却没让点灯,只是借着皎洁的月光,喝着茶,像是在等着什么。
沈妙贞等的有些不耐,不点灯,她既看不了书,也做不了针线活。
“公子。”
“嘘……”
裴境做了个嘘声,笑的神神秘秘。
哪怕是莲花六郎这张俊俏脸蛋,在这种暗到发黑的屋子里,做这种神神在在的笑,也会让人觉得浑身发毛。
而此时,旁边屋子里传出一声惊叫,然后就是很多人的喧嚣吵闹声,别院的火把也都亮了起来,照了个灯火通明。
此时裴境方拍手道:“走吧,这鱼咬钩了,我们一起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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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贞满脸懵的跟着他去了原本他们住的那个院子, 这才发现,这两个院子本是相通的,穿过一个隐蔽的月亮门, 便是那院子。
这处小屋简直就像是正院的耳房似的,但比耳房要大得多。
院子里头灯火通明, 空青受了罚却也没躲懒, 跟白术景天一起, 压着一个被按住的高大男人。
沈妙贞心里咯噔一声, 无端想起了白日里,那个误闯厨房的男子,那男子虽然生的阳刚粗犷, 可眉眼清明, 并不像是会做偷鸡摸狗之事的人。
“公子,人已经捆好了, 这小子不安好心,偷着进了院子就往里屋摸去了。”
景天愤愤不平, 还在这男人的后背踹了一脚。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这人心思实在歹毒。”
沈妙贞被裴境挡在身后,只是默默的听,满心的不解, 心思恶毒,不出公子所料?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人偷鸡摸狗, 是要求财?还是求别的?
“抬起头来。”
空青很有眼色的搬来两把椅子,裴境拉着她坐下, 便开始审问这男人, 谁知男人瑟缩着, 就是不敢抬头。
景天是个暴脾气,当即捏着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来。
因为有火光,她看清了那男人的脸,这人生的并没有贼眉鼠眼,却有些流里流气,并不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高大男人。
不知怎的,沈妙贞莫名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审问的过程中,裴境的手段暂且不提,这人吐出的真相,却叫人越来越心惊,沈妙贞的脸都白的快没有人色了。
裴境余光之中瞥见她的神色,偷偷握了握她的手。
他并不太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丫鬟小厮的面,就这样秀恩爱,但有宽大的衣袖做遮挡,两人本就是挨着坐,所以别人也看不出来。
她的手冰凉,他的大手,却干燥温热,这样被他握着,沈妙贞的不安与惊吓,缓解了一些。
原来这男人,乃是王厨娘的儿子,徽墨的表兄,多年前跟着一家子来投亲,安排在这个庄子里干杂活,但银子赚的不多,见识了洛京的繁华,花钱大手大脚,这么多年也没攒下身家,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本想靠着表妹在侯府给他说个,主子跟前体面的大丫鬟做老婆,谁知表妹根本没能出上力,就被赶了出来。
他听表妹说,侯府有贵人来这庄子上,正是六公子,谁都知道六公子有出息,跟着他最有前途,若能娶到六公子身边的丫鬟,光是公子给的嫁妆,这一辈子也能吃喝不愁了。
可是这些丫鬟们,素日除了催膳,根本不出院子,他一个干杂活的,也进不了内院,他心急又有表妹的承诺,这才做出偷鸡摸狗的事。
“我表妹说,公子身边的端砚,紫毫,都是得力的大丫鬟,在公子面前很有脸面,我能娶到哪个,都能有数不尽的钱花。”
现在就连空青的脸都黑了,而他的行为根本不是求娶,分明就是想做腌臜事。
空青倒吸一口冷气,直接一棍子打在他后背上,打的他惨叫连连。
“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污了我们院姑娘的名声?”
这男人这才交代了,他就没打好主意。
通过正常手段,他怎么可能娶到裴境身边的丫鬟,便想了个主意,晚上偷偷摸摸的进来,见到个貌美丫头,就抱住她,撕她的衣裳,这样那姑娘就没了清白,一般人家为了遮掩,只能把姑娘嫁给他。
失了贞洁的姑娘,还怎么在内院服侍公子,只能捏着鼻子嫁他了。
他看白日里,公子的马车离开了庄子,以为男主人不在,他正好做事得手,才翻墙进来,谁知,屋内睡着的可不是貌美如花的姑娘,而是空青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这种计谋真是歹毒非常。
“都……都是我表妹撺掇我的啊,别打了别打了!入内院的腰牌是她给我的,她还说,公子身边的端砚生的最是貌美,若我能得手,污了她的清白,她还许我二十两银子呢。”
“嗷!”
空青见他越说越不像样,直接以棒子打晕了他。
“公子,怎么处理?”
裴境面色不动,攥着沈妙贞的手却越来越紧。
他也是心惊无比,本来搬来庄子小住,是故意找个理由躲符阳郡王萧直,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桩事。
若不是他听了她的话,早有防备,他若有事出庄子,他的端砚,岂不是就危险了。
就算有紫毫他们在,哪个丫鬟被这种下贱的烂货得了手,他都要愧疚一生。
徽墨,他已经对她仁至义尽,并非是赶她,而是她年纪到了总要去婚配,他这个主人给了丰厚的嫁妆,还要怎的。
居然心思如此恶毒,挑拨他这表兄,做这种事,真当他裴境是泥人心性,是个好惹的吗?
上回因为端砚的劝说,他熄了对付她的心思,觉得她到底是个姑娘,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心思,就不计较了,结果她却不知好歹,接连惹到他头上。
这条毒计,分明是针对端砚!
裴境越是生气的时候,反而越是冷静,越是面无表情。
“把他关起来,不要给食水,明日我们便回府,把他跟王家的夫妻一起拿住,到大伯面前说去。”
“记得交代他,想要保住那条贱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住自己的嘴。”
裴境的意思,空青心神领会,自然是要这男人不能说有关端砚姑娘的话,免得污了姑娘的名声。
他颔首:“公子放心,咱的手段下去,保准他知道。”
裴境点点头,看着一园子里的人,除了几个信得过的贴身小厮,也就是紫毫和生宣在,那些二等丫鬟都不在场。
“今日的事,大家都管住自己的嘴,我不想再多说,若是外头有了传言,别怪我不顾念多年的主仆情分。”
众人也知,今日的事兹事体大,不是可以背后说闲话八卦的,知道其中利害轻重,不必公子嘱咐,他们也会闭紧嘴巴。
直到被拉进收拾干净的屋子里,手里被塞了一个暖炉,沈妙贞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都要入夏,天气都有些热了,她却生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一直都觉得,女子活在世上本就不易,她更是从底层爬上来,什么苦头都吃过,更能理解下面奴婢的艰难。
哪怕她被抬成了通房丫鬟,六公子身边唯一过了明路的女人,她也没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的奴婢罢了。
可只是一个被赶走的徽墨,还能如此作妖,心思更是恶毒至极。
这世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有多么的重要,徽墨这是要活生生的逼死她,逼死别的倒霉姑娘,一条活路都不给他们留。
她的脸色仍旧苍白的不像样,裴境心里有些懊悔,不该带着她让她听全程,只是他神机妙算,却也没算到,是如此毒计。
裴境心里有多么后悔,对徽墨就有多么的恨。
这一回,他绝不会再放过她。
“好些了吗?”
裴境想要伸手无拂她的肩膀,却不料她抖了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瑟缩着。
“这么害怕吗?”
裴境长叹一声,摸摸她的额发:“这件事已经了了,没事的,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有我在这里。”
沈妙贞垂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苦笑。
她害怕的是什么,分明就是公子!
一个被赶出去的丫鬟就能有如此心计,将来呢?以后呢?
公子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她一个女人,等到那时候,她也要这样算计别人,被别人算计,为了公子的一点宠爱,争来争去,打的头皮血流,一辈子被困在这种内宅?
她简直要窒息了。
裴境不仅把这男人给抓了,还把王厨娘一并捆了。
本来还想在庄子上多住几天,一方面是为了考验一番萧直,另一方面夏天来了,庄子上有池塘,也能避暑。
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在这里住了,众人又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一回侯府,裴境便禀告了侯爷和老太太,只是言语中把端砚给摘了出去,老太太震惊非常,侯爷气愤的想要骂人。
侯府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因族中子弟没有一个上进的,裴境中了秀才还是第一名的案首后,开始整顿族学,这才让府中风气稍微改变。
但他力挽狂澜也是独木难支,族学已经烂到根儿上了,裴境没办法,只能做两手准备,一边挑选裴家愿意上进的培养,一边资助外头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子。
而侯府的主子们都已经这样,下面的下人便看人下菜碟,越发惫懒,寻常支使那些婆子,必是要赏赐,不给赏赐不办事,借着侯府给自家亲戚谋差事,发财,更是多得是这种事。
二房能赚钱,却不管事,那么多年多事三房太太管家,却伸手朝二房要钱,现在正好姜三娘入府,二房顺势就断了给公中银钱。
姜三娘接手了府里的事务,却发现处处都要银子处处都要自己掏嫁妆补贴,又气又恼,管家也渐渐不再上心。
如今裴境却是直接撕开这个大脓包,血淋淋的展示给老太太和大伯看,不可谓是一力降十会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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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侯府真正主人们决策的现场, 沈妙贞就是再被抬举,也是不能参加的了,裴境也不愿意把她推到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