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的六郎兄,你说什么,把这丫鬟嫁出去?她不是你心爱的姑娘,你的通房丫鬟?”
周三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在这里喝闷酒,为了一个姑娘开不开心,为了这个姑娘为什么跟他阴阳怪气,想那个姑娘不要逆来顺受。
而这姑娘居然还不是他的人,他还要把她嫁出去?
他到底听了个什么故事,裴六郎这家伙,都那么喜欢那姑娘了,居然还想把她嫁出去?
周三郎匪夷所思,看着裴境简直像是看着什么怪东西一样。
“这丫鬟不是我的通房啊,我一直觉得未娶妻便纳妾,实在对妻子不尊重,我既要寻个样样出色的妻子,自然不能先纳妾叫妻子心中怨愤,脸上无光。”
周三郎简直要窒息,直接脱口而出:“可你不是喜欢这个丫鬟吗?若不是喜欢这丫鬟,区区一个奴婢,你为什么要在乎她高不高兴,心里难不难受?男人只有对喜欢的姑娘才这般上心,你对你房里别的奴婢,怎么没有这种心思,单单对她有,难道不是喜欢她?”
裴境如遭雷击:“你说,我喜欢她?”
她喜欢端砚,才会如此困扰?
不,他怎么可能喜欢端砚那个小丫头片子。
他只是可怜她,一开始她来流风阁的时候,那样的瘦小,正常人瞧见路边的阿猫阿狗都会给一口吃食,何况看到那么一个娇弱无助的小姑娘。
后来便是欣赏她的聪慧,做什么都做得又好又快,现在服侍他,跟他的默契,是别的丫鬟都达不到的。
裴境赏罚分明,自忖是个英明的主子,自然会优秀的仆人也会给赏赐。
周三郎说他喜欢端砚,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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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她, 为什么要这么为她着想?”
裴境面色尴尬,解释道:“她,这丫头, 很聪明,服侍我尽心尽力, 我也很满意, 虽然只是个奴婢, 可做得好也该奖赏。”
周三郎简直佩服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由自主的叹气:“可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奴婢,就算服侍的好, 你做主人的, 多赏些银子,也算是仁至义尽。哪有顾忌她高不高兴的, 这样体谅她的心情,想要博取她的欢心, 男人,只有对心上人才会这样做。”
心上人嘛?裴境想要反驳,却又无法反驳,他的确一反常态, 总是对这个丫头格外开恩。
不知不觉的,她从那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 变成现在这副水灵出众的模样。
她若是能对他, 满含情意,羞涩的笑一笑, 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出奇的好。
然而她从未被他迷惑过, 从未对他展露出小儿女陷入情爱的笑颜。
这便是他不满足, 跑出来喝闷酒的原因吗?裴境问问自己的内心,只觉得有些荒唐,他怎么可能是因为喜欢端砚,然而除了这个理由也找不出他对她如此特别的原因。
裴境满脸复杂,觉得匪夷所思,但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周三郎说的是对的。
周三郎拍拍他的肩膀:“要讨女人欢心,其实还挺简单的,就算你没在别的女人面前维护她,可她身份在那摆着,奴婢出身的通房,到底也不能骄纵太过,不然惯的不知好歹了,将来到正房娘子面前也这样,吃苦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但私下里,如何的宠爱,就是男人自己的事了。女人嘛,左右不过喜欢那些东西,你买些贵重的首饰哄哄,也就过去不跟你生气了。”
裴境想了想,端砚那丫头,但凡攒了一些银子,就给家里送去,自己也没置办点首饰。
侯府的一等丫鬟们,月例丰厚,头上腕上都带着两三件首饰,只有她双耳只用茶叶棍扎着,头上也只有一根小小的银钗子和一条绸带,手腕更是光秃秃的。
她这样不招摇,他其实很喜欢。
可现在想来,穿着也实在太素,明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
裴境动了心,与周三郎喝完了酒,还带着一点酒后的醉意,去了洛京最大的首饰铺子翠钿坊。
以前他可从没来过这种给女人选首饰的地方,哪怕是给母亲选礼物,也没亲自来过。
翠钿坊的老板能在洛京站稳脚跟,生意做得这么大,可不仅仅是靠着知府的势,掌柜的眼睛毒辣的很。
一眼便瞧出,如此穿着打扮的裴境必然是个富家小公子,殷勤的亲自上来迎客。
外头摆着的首饰,都是些大路货,裴境看的微微皱眉,一个都没瞧上。
掌柜知道这是个大客户,没准是哪位世家权贵的小公子,不敢怠慢,急忙将人往里间请,亲自奉上了茶水和糕点,这糕点还是苏合溪的,款待人都很大手笔。
“敢问公子,是要送什么年龄的女子呢,小店里各种料子的首饰,应有尽有。”
“送年轻一些的姑娘……”裴境有些不自然,拿着茶杯掩饰脸上的神情。
跟在他身边的空青,心知这礼物是要讨好端砚,果然他当初想的没错,公子就是对端砚上了心。
“掌柜的,你把你家的好东西都上来,我们公子可不差钱。”
“好,好,小人这就把店里的好东西呈上来,紧着公子挑选。”
裴境瞥了空青一眼,却没有阻拦。
掌柜的点头哈腰,亲自去开了柜子,把里头的好东西一一拿出来,这些高档货,都是一件一盒。
面前的桌子上白了十个大大小小的盒子,玛瑙镯子,白玉簪子,金丝缠花的臂钏,甚至还有一顶纯珍珠制成,半个手掌大的莲花冠。
珍珠价贵,这是大梁人都知道的事,虽然昭宗皇帝之妻元成温皇后是位奇人,发明了养殖珍珠法子,减免采珠人之赋税,然而养殖珍珠法也需珍珠几年方能成形,且圆润的珍珠量少,导致珍珠虽没有从前那般一颗三钱珍珠便要千两白银,却仍旧是只有富庶人家才能买得起。
而因为元成皇后是位不世出的美人,这位皇后与昭皇帝之间极为恩爱,昭皇帝直到驾崩都不曾纳妃,后宫空置只有温皇后一人。
大梁的女子们,因羡慕温皇后如此幸运,得到夫君这般宠爱,遂纷纷效仿温皇后留下的习惯,温皇后穿衣打扮的风尚,也成了得到了大梁女子的簇拥。
因温皇后喜爱带冠,大梁女子,便是贫贱如农家女,也会在出嫁钱置办一顶便宜的花冠。
裴境的姐姐妹妹们,更是人手一冠,材质自然是贵重的金银,甚至白玉翡翠。
眼前这冠,虽然只有半个巴掌大,然制作的精巧无比,中间垂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两边则是辑珠工艺,形成的各类花朵,每颗珠子都圆润无比,泛着柔和的光泽,实在是一件珍品。
裴境一眼便瞧上了这珍珠冠。
掌柜是个人精,自然也看出裴境看上了这顶冠。
“公子真是好眼力,这冠子,是我们翠钿坊的得意之作,光是这些珍珠,我们寻了云州好几家珍珠铺子,足足攒了三年,才挑选出这些光泽一样的珠子,制成的这顶冠。”
空青打断了他的话:“诶呀,我们公子难道是那种看不出是不是好东西的人吗?你直说要花费多少银子便是了。”
掌柜的伸了个大拇指:“公子真是个爽快人,这冠子不二价,两千贯。”
空青吓了一跳,一贯钱便是一两银子,这两千贯就是两千两,都顶的上一个上等庄子一年的进项了。
他们二房富,二老爷会赚有的是钱,公子自拿了分红,自然也不缺银子,然而这两千贯只买一顶珍珠冠,也确实太奢侈了些,要知道三十贯钱便能买四五亩良田,两千贯买的地都能让一个贫困农户当个地主了。
裴境却面色不动,喝了口茶:“不错,倒是很公道的价格,并没有多要。”
掌柜的嘿嘿笑了起来:“公子您真是识货人,咱们翠钿坊做诚信生意,洛京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姑娘不来我们这里买首饰呢,若是我们不是实在价,这么多年也没有这好口碑不是。”
裴境点点头,却看着那顶珍珠冠,并没说买不买,他有些犹豫。
但犹豫的并非是银钱,他不缺银子,以往为了一件孤本或名家画作,一掷万贯的时候也是有的。
两千贯,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巨款。
他考虑的是别的事……
“掌柜,这珍珠冠是什么价,能否拿来给我瞧瞧?”
一个温润的声音插进来,原来是另一个伙计带着一位锦衣公子进了内室,
这公子头带玉冠,身着玄色衣袍,脚蹬皂靴,腰垂玉佩压襟,一看那张脸,居然也是位极英气俊秀的青年。
裴境自己就是好看的雌雄莫辩,能让他也承认俊秀的自然也实际生的就是出色。
这个青年的英俊是与裴境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格,星眉剑目,鼻若悬胆,男儿之气十足。
裴境眼前一亮,洛京的世家权贵公子,他基本都认识,可面前这个,却从未见过。
掌柜的有些犯了难,试探着问道:“这……公子,赶巧,这件珍珠冠有公子再看,要不您先等等?”
英气公子还没说话,他身后的随从便要发作,被他拦了下来。
裴境却道:“在下并未决定要不要买,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可一起来看看,品鉴一番。”
空青脸上有些迷惑,这珍珠冠他们家公子还没定要不要,那个公子就想看,实在无理,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家公子可不是性格如此平和,跟谁都能主动交朋友的类型。
换句话说,他们家公子很有些傲气,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能入得了他们公子的眼的。
这个穿的一身黑的公子,虽然看着也很富贵,也有世家子弟的气质,可除了面容过分英俊了些,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玄衣公子欣然接受,进了他们这间茶室,对着裴境抱拳:“多谢这位公子,在下冯直,乃是西京人士,此番来洛京,经过这间鼎鼎大名的翠钿坊,想要为家中女眷选些礼物。”
裴境笑道:“在下裴境,相逢即是有缘,这顶珍珠冠确乃佳品,粒粒浑圆,皎洁圆明内外通,适合年轻姑娘佩戴,公子喜欢,可以买下。”
冯直挑眉:“我观公子也爱这冠,竟肯相让?”
裴境点头:“我虽喜欢这冠做的精致,却也不是非买不可,公子远来是客,若公子瞧上,在下可以相让。”
冯直笑了:“传闻中的莲花流浪裴解元,是个直爽人,那在下便当仁不让了。”
他也阔绰,直接拿出了银票买下了这顶冠,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铭牌:“这是在下的对牌,我就住在珠市街小南坊巷的客栈,裴公子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可今日实在匆忙,不能感谢公子相让,明日,在下派人相请公子,到时去府上请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推辞。”
裴境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叫空青接下了铭牌。
作者有话说:
昭皇帝和温皇后是我另一本书的男女主角,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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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买成那一顶珍珠冠, 裴境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空青觉得遗憾,跟着六公子, 在侯府那个富贵窝,好东西见得多了, 可那顶小珍珠冠, 便是放在侯府小姐们的妆奁里头, 也是上品。
剩下的那些虽然不如那顶小珍珠冠, 却也都是佳品,裴境的视线一一扫过,看中一对润如羊脂的白玉镯, 触之生温, 华润无比,乃是白玉中的上品。
瞧着这洁白的玉镯, 他想到了镯子带在端砚手腕上的样子。
她的肌肤很白,像牛乳般的颜色, 手腕细弱,若是带上这么一对双跳脱,也当得上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这一对镯子便得五百贯, 裴境眼睛都没眨,便买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 他诶了一声,瞧见一只小盒子里, 有一只水晶梅花簪, 通体晶莹剔透, 簪头雕刻的几朵梅花相依相偎,栩栩如生,梅花花瓣是水晶的天然颜色,呈现微微的粉。
这簪子雕工倒是很有些意趣,裴境心头一动,说起来,他对她生了怜惜,开始对她入了眼,便是因为梅花。
她去采梅雪的样子,大冷天冻得十指通红,鼻尖通红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这只梅花簪倒是没那么贵重,却也有五十贯,裴境再不看旁的,交了银钱,在掌柜的毕恭毕敬的亲送中,坐上马车回府。
他喝了酒,神色还有些微熏,而太阳已经下山许久,他爱喝的那家小馆子也没开,吃了酒喝一碗他们家的酸辣汤,胃方能舒服些,可既然没开,便回府叫丫鬟们做去。
自从端砚展露了做点心的手艺,他在吃够了侯府膳房的膳食时,也会做些小菜整治些吃食。
她做的阳春面,只用一碗清汤,半钱猪油,几滴酱油,卧上一个荷包蛋,虽然简单,却比外头卖的都好吃。
回去吃一碗她做的阳春面,也算是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