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忙从兜里掏出油纸包裹着的烧鸡递过去,腆着笑脸,“二位哥哥行行好,小的与那牢里的宫女是同乡,她娘曾托小的稍加看顾一二,如今她冲撞贵人,命不久矣,小的只想过来替她捎句话。”
烧鸡的香味隔着油纸包窜入二人的鼻间,两名太监面面相觑,什么同乡,十有八九是相好,舍不得心上人,冒险再来看一眼。
二人最终同意黑衣人过去。
“喏,那小宫女就在最里面那间,只给你五句话的功夫,你速去速回,否则大监怪罪下来,你我都得吃挂落!”
黑衣人忙不迭点头哈腰。
趁着两名太监吃烤鸡的功夫,黑衣人迅速向里面走去,牢房一眼望到头,四处没有遮挡物,一切无所遁形。
黑衣人小声唤道:“梨花?梨花啊,哥哥来看你了。”
缩在最后一间的宫女动了动,她手上脚上都缠着铁链,黑衣人扑过来,说起了只有梨花知晓的暗语。
“梨花,你怎么如此傻啊!不要小命了么?你拿什么去冲撞贵人?!你也不替你的娘想想,你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身后的两名太监大声催促,“别叨叨个没完,快点说完快点出来!”
黑衣人怕梨花不相信,忙从腰封里掏出一块饴糖,“梨花,此是你最爱吃的红糖,我没本事救你出来,你若侥幸能活下来,我俩就……”
梨花披散着长发,慢吞吞转身,拖着铁链,向黑衣人靠近。
黑衣人见状,右手一翻,藏在指尖的毒针嗖地一下朝梨花的喉咙射去!
然而下一瞬,梨花刷地往旁边一闪,手里的弹珠猛地掷向黑衣人的膝盖。
黑衣人眼神一变,暗叫糟糕,中计了!
正要咬破牙缝里的毒粉,李卫从屋顶跃下,一个手劈劈晕了黑衣人,还不忘卸了那人的下巴。
关节错位的响声令假扮梨花的夏菊鸡皮疙瘩直冒,她行走江湖多年,论手段狠辣,到底不如黑甲卫头领。
她拆掉手上脚上的铁链,如法炮制打开牢房的铁链跨出去,“守株待兔了三个晚上,总算没白费功夫。”
李卫一把扛起黑衣人,瞥了一眼满头乱发的夏菊,想伸手替她拨开,一想时机不对,便按下不表。
“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夏菊见状,也不敢耽搁,二话不说点头跟上。
当夜,福宁殿烛火亮了一夜,萧询亲自主审,黑衣人见事情败露,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道来。
张贵妃机关算尽,看在老尚书对社稷有功的份上,她仅被褫夺贵妃位份,降为才人,刘美人助纣为虐,直接被打入冷宫。
萧询趁机解散了六品以下的后妃,从未被临幸过且自愿出宫养老的给予丰厚赏赐,并会安排婚嫁;临幸过,且自愿去皇家避暑山庄自力更生的,也会每年给一笔安置费。
后宫妃嫔起初犹豫不决,孟才人第一个伸手表态愿意出宫,萧询如约派人送孟才人出宫,还给予丰厚赏赐,其余人见状,纷纷动了心思,不再强求。
与其留在宫里守寡,不如出宫图个快活自由。
如此一算,后宫十数位妃嫔,眼下七零八落,只余三四个潜邸老人还愿意留在宫里养老。
萧询手段雷霆风行,事情传到前朝,言官拼死纳谏也无用。
江晨曦坐在含元殿后院眺望远处宫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盛宠,听着令人羡慕嫉妒恨,实则与平时无异,她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无需早起向太后请安,隔三差五陪太后用一顿午膳,其余时间皆被萧询霸占,他把她管得密不透风,生怕她出丁点意外。
期间,她宣召崔琳琅入宫,陪她闲聊了一整日。
外祖父苏鹤之已经登门拜访过崔太傅,敲定了婚期,采纳江晨曦的提议,婚期定在仲秋那日。
近日,琳琅姐姐与大哥正在筹备定亲事宜,江晨曦也不便多加叨唠他们。
忠勇侯府小侯爷夫妇也进宫一次,堂姐江蕙兰如今已有近六个月身孕,早过了害喜的时候,走路、膳食一切行动自如。
江晨曦羡慕不已,她依然闻不了荤腥,倒也吐不出来,就是闻不了那味,照旧以素食为主。
俩姐妹见面免不了有一肚子的话说,且同为孕妇,话里话外皆是孩子的事,旁人想要插嘴都不行。
“二姐姐,徐老夫人有没有找郎中替你把脉,说你腹中胎儿是男娃还是女娃?”
忠勇侯府三代单传,去岁王靖康闹着要去边关参军,徐老夫人才请太后做主赐婚,江晨曦打从心底期望江蕙兰这一胎是男娃,也好彻底在忠勇侯府站稳脚跟。
江蕙兰笑着摇头,“婆母倒是想问郎中,被祖母拦着了,祖母说头一胎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对侯府来说都是喜事。”
江晨曦微微一笑,“徐老夫人会办事,二姐姐能遇到老夫人这样的祖母,可喜可贺。”
甭管徐老夫人出自真心还是其他原因,起码明面上给了小辈足够的尊重。
说起生子,江蕙兰叮嘱江晨曦少吃多走路,临盆时好生,免遭痛苦。
江晨曦还未考虑到那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此刻想得再多也是杞人忧天。
长宁殿。
姜德一候在大殿门口,催促张元英,“张才人,快些走吧,杂家待会儿还要回去向皇上禀告。”
树倒猢狲散,玉春被关进了司礼监,长宁殿的宫女太监全部被打散发落,张元英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她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张才人恨帝王冷血无情,她宁愿出宫,也不愿去孟才人的居所,那地方又破又小,怎能住人。
“姜公公,妾身想要见皇上,劳烦姜公公帮忙通禀一声。”
姜德一轻声一叹,直截了当拒绝,“张才人,恕老奴难以办到,皇上下了旨意,若才人往后安生些,皇上会考虑放你出宫。”
张才人脸色一僵,踟蹰片刻,挺直腰背,拎着包袱出了长宁殿。
长宁殿外,淑妃与温贵嫔从角落里走出来,俩人相视一眼,默契一叹。
温贵嫔落井下石讥讽道:“害人终害己,张贵妃何曾想过有这一日。”
淑妃并不这么想,遥望偌大的后宫,意味深长一笑,“温妹妹不会以为这事当真就此了结?”
温贵嫔愣住,蹙眉不解,“姐姐此话何意?如今后宫满打满算就只剩下你我等几人,福柔皇贵妃独占皇上恩宠,谁还能兴风作浪?”
淑妃举扇一笑,却笑不及眼,“妹妹别急,该来的都会来。”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油盐不进
大长公主府。
今日阴雨绵绵, 冷风四窜,院子里的芭蕉树冒出了新茬,绿油油的枝叶承载着雨水, 渐渐压弯了腰。
萧锦仪歪靠在塌上,腰腹间盖着薄毯, 案几上煮着牛乳, 有侍女在看着火候,以免牛乳沸腾溢出来。
她最近虽然未进宫,但宫里发生的大事小事, 她都知晓。
张元英太蠢了, 多好的一次机会没把握住, 竟连区区一个侍郎之女都斗不过, 白吃那么多年饭食。
若不是她那日不便在场,否则定要江晨曦吃不了兜着走。
须臾,萧锦仪缓缓开口,问向身后的贴身侍女,“春香,齐候那边可有派人送信过来?”
齐腾飞被圣上指派了差事,随行的还有两名大臣, 假扮齐腾飞的萧朔不得不出京办差, 这一走得个把月。
上次朔哥哥过来, 声称已经私底下找过太子,不过太子没有立即答应他的邀约, 显然是对他们所谓的真相持有怀疑。
“小心驶得万年船,阿仪, 你安心养胎, 待朔哥哥回来, 天时地利人和,便逼宫。”
萧锦仪再心急也无用,她身子重,去哪都不方便。
另一边,萧询召见了苏子恒,二人在福宁殿密谈了一番。
出宫后,苏子恒双脚如踩棉花里不踏实,不过面上一丁点异样都瞧不出来。
安王妃领着小闺女萧珞央于上元佳节之前便回了秦州,其子萧珞珩继续留守在京城,照例住在世子府里。
苏子恒上京后一直陪着祖父苏鹤之及江晨宴四处巡视京城的铺面,直到七八日后才腾出时间去见好友。
这日,苏子恒跨入世子府,便被管家送去了待客的花厅。
管家替苏子恒斟茶,“督监大人请稍坐片刻,世子正在待客,随后就来。”
“无妨,是在下唐突,没有事先递帖子。”苏子恒示意管家随意,他自行待在屋子里赏画就行。
萧珞珩擅长丹青,尤其擅长画芍药,厅内的墙上挂了四副形态各异的芍药,栩栩如生,凑近一些,仿佛闻到了芍药的冷香。
书房里。
萧珞珩面不改色地回绝,“萧某家教甚严,自幼恪守家训,不劳而获的代价萧某负担不起。”
真是油盐不进的人。
刘达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也罢,看来是刘某一厢情愿,强人所难,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世子后会有期。”
刘达正走到门口却突然回首,对着萧珞珩别有深意地一笑,“世子千万要保重身体,日后有事自可前来寻在下,刘某定祝你一臂之力。”
八朵梅花在眼前翻飞,丈青色的袍子消失在眼角。
萧珞珩眉头紧皱,刘达此人绝不能小觑。
一盏茶后,萧珞珩出了书房去花厅见远道而来的好友。
苏子恒与萧珞珩大半年未见,但二人之间并无隔阂,君子之交淡如水,再见面丝毫不影响昔日友情。
得知苏子恒表妹竟然是福柔皇贵妃,萧珞珩诧异,半天回不过神来,道了一声太巧。
萧珞珩也只能说巧合,其余断不能再私自多聊,曦和公主已贵为天子妃嫔,他需避讳。
苏子恒行事乖张,不安排理出牌,但不是浪费时间之人。
“好了,言归正传,子恒兄,你今日不会只是来向珞珩显摆的吧?”
苏子恒摇头一笑,“怎会?珞珩兄,你可知番邦图乌使节前日进京了?”
萧珞珩颔首,“恩,听说了。”
前阵子礼部尚书陈庭特地派人来翰林院取了图乌国的史献,当时就是他负责办理的。
“那你可知这次进京面圣的使节是什么人?”苏子恒双眼发亮地盯着萧珞珩。
萧珞珩拿起案几上撒着芝麻的糯米糕咬了一口,香甜柔软,吃完了才答道:“男人。”
“噗——”苏子恒一口茶没喝完就直接喷了,他赶紧用手帕擦了擦嘴,“是图乌皇子。”
“皇子是使节有什么奇怪?莫不是他长了三头六臂?”
玫瑰蜂蜜糯米糕也不错,萧珞珩发现李记每次推出的花样都让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