菈雅的书桌左侧有一个抽屉,锁着一些对她很重要的物品。
那里是她能随时取出把玩的位置。
有乌洛波洛斯搜集来的各色羽毛,有白咲兔给她画的素描小像,还有老刘送的琥珀、李易之折的许愿星、羽亦钧的儿时相册、与周执彧那只成对的青鸟镜……
还有二十九封已拆封的信。
这二十九天里,菈雅像是动了玩心,到处拉着人游山玩水。
羽亦钧被迫放了个假,以飞行代替攀爬,和她来了一场为期一周的五岳之旅;
乌洛波洛斯则被邀请一起烘焙,饼干成品卖相姑且不论,奶油和巧克力酱倒是物尽其用了;
程雅雅和白咲兔受邀一起去西山泡温泉,与闺中密友饮酒作乐,赏风吟月……
就连老刘都得到了她的关注。
两人一道把从各处搜罗来的书,分门别类地入库进图书馆。
整理图书是老刘的爱好。虽然能有人和他一起,让他很开心,但……
“这种事就不用您亲自来了吧?”
老刘一边控制着书往架子上飘,一边往身后看。
没法不在意,主上不像是喜欢整理的人啊?
菈雅站在书堆旁,正熟练地用咒术抹平折痕,闻言不禁笑了:
“认识了这么久,我却没和你真正共同做过一件事,总觉得要留下些共同回忆才好。”
她为书脊贴上条码,看着老刘的眼神中带着调侃:
“还是说你更喜欢旅游?早知如此,我和羽城主就该叫上你一道。”
“可别!”
老刘连连挥手。
小情侣出去旅游,他跟着掺和什么,当电灯泡么?
于是话题便断了,老刘只当这又是菈雅的一次心血来潮,并未在意。
原本对菈雅反常行为心存担忧的周执彧,也逐渐放下心来。
她确实是会通过这种方式增进关系的人。
应该只是小规模团建吧。
在绿洲城中和菈雅约会的周执彧这样想着。
二十九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菈雅见了所有想见的人,安排所有该安排的事。
万事俱备。
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菈雅坐在书桌前,打开这个锁满了回忆和感情的抽屉。
那是她的爱人、友人们诚挚的赠予,每一件都有着让她难忘的故事。
女人纤长的手指从诸多爱物上一一扫过。
最终,停在一枚绣着百合的雪白锦袋上。
把外覆白纱的锦袋托在手上,菈雅抽开袋口的红绳。
泛着珠光的白色布料像一朵花般徐徐展开,露出藏在其中的珍贵花蕊。
那里静静地横着两缕断发。
一缕是光彩夺目的金,一缕是深沉如夜的墨。它们紧紧地绾在一起,和谐而亲密。
视线落在桌面的地球仪上,女人的手微微颤抖。
灯光下,她的皮肤显出一种脆弱的瓷白。
即使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即使做出了决定,即使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菈雅依旧无法狠下心来。
她不忍心。
“性情所致,没办法的。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她对自己说着,强迫自己移回视线,去面对她与白衣的结。
人生中最后一次,菈雅勾起如此悲哀的笑意。
轻轻地,将两人绾在一起的发丝,解了开去。
书桌上,二十九封信一一铺开,像是一场等待完结的梦。
必须有所决断了。菈雅这样想。
【X月X日,晴。某城。
今天带队去城里探索,救了个人。这人善制笺纸,我想着你会喜欢,就向他讨了些。
只是转赠未免无趣,便把想对你说的话写在这里。
真希望有一天,能将它们亲手交给你。……】
【X月X日,雪后初霁。F城外围。
……
我们来到了F城。想要有发展,就需要接近像羽城主这样愿意庇护周边聚落的势力。
周谈又不开心了,我猜他在想程雅雅,又或是在想你?
写下这一行的时候他正在瞪我,要求我重写一张。
安心,我们会成功的,我可是白衣。
要是能收到你平安的消息就好了。我只在这方面没有自信。
你还在意着我么?
……】
【X月X日,夜。金乌乐园。
……
我们被程雅雅丢出去了。
她究竟是怎么改造那些丧尸的?好强!
不过我更强,自然是有惊无险。
我的身手,应该也能配得上你……吧?你在结社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你是没看到,被程雅雅一通挤兑,周谈的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上次他摆出这副表情,还是在琢磨怎么从羽城主那里救伯劳的时候。
是不是很意外?我家主公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我承认,他确实掐尖要强,小时候也办了很多蠢事,伤了亲友的心。
不过没关系,有我在呢,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
如果他走上弯路,我会负责把他拉回来。】
【X月X日,雨。F25区。
被埋伏了。我死去,然后活了过来。
是你救了我吧,那枚护符在消失之前发出了光。
幸好被围的不是周谈。他既没有异能,也没有你。我很庆幸那天和他换了班。
你把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了我……这是一条命啊!我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深恩厚谊。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绝对不要。
你应该优先考虑你自己的安危,任何男人都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包括我。
愿你永远不被末世和人性伤害。
……】
【X月X日,晴。蛾摩拉城。
……
是你吗?来到我梦中的人。
再不会有第二个灵魂和你相同了,我的雅雅……
你不必哭,不必说对不起,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你没有一丝一毫负我。
是我决意效忠,是我偏要打破周家血脉的叛主诅咒,也是我……负了你。
你说要我给你写信,我一直都在写,可我又有何面目邮寄给你呢?
对不起,这辈子我的这条命已经给了周谈。
我是他最锋利的刃。而武器,是不能有爱情的。
……】
“又在出神?在想什么?”
白衣将手搭上周谈的肩,笑容一如往常。
“在想你写的信。”
回过神来,周谈扯了个笑,拍拍床边示意白衣坐下。
他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外面简单地套着T裇和短裤。
尸腐味的脓水顺着纱布渗出来,在夏季高温的催化下,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已经是第二十九天了。
皮肤溃烂、组织腐败,创口感染……
每一条神经都被腐蚀,剧痛直冲大脑,周谈几乎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向丧尸转化。
如山流月所说,病毒原液会让人极其痛苦的死去。
山流月并不打算反悔或是诓人,为了让周谈安心,他甚至让黑袍人带着解药跟着二人。
“城主只要这匕首。他承诺过,要用杀死那女人的武器祭奠钟铃。”
黑袍人解释。声音毫无波动,让人想起山流月那张僵硬的脸。
这些天来,白衣不是在到处搜罗止痛药,就是在寻找病毒解法。
无奈各大势力对丧尸病毒的研究还在起步阶段,对周谈的问题毫无助益。
不是没想过问复生结社,但白衣没法赌。
一旦山流月对他们离间、构陷,他们反倒会死在复生结社的人手里。
复生结社中,唯一可信的便是程雅雅。
她是周谈的妹妹,又是能御使丧尸的骸之皇女。
如果能和她当面说明情况,或许能解掉周谈身上的病毒原液。
但程雅雅是什么人?除了菈雅谁也不服的的神人。
脾气暴躁的她早已将自家哥哥扔进了黑名单,无论白衣托谁来找,一律不见。
白衣叹了口气。
兜兜转转,摆在他面前的路,终究还是没有选择。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周谈看着窗外,思绪不自觉飞到不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