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直到被人摇醒。
“醒了吗?”
黑暗里有个人影,我视线模糊的聚焦到他身上,见阿利克西欧斯一脸严峻的看着我。
“几点了……”我打了个哈欠。
和他在床上玩到下午,然后我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等到伊丹来。
“那小子带着人在平原南部追杀克塞德人的部落,”阿利克西欧斯说,“……出了点事。”
“你说什么?!”我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你紧张什么?”阿利克西欧斯挑了挑眉。
“他…呃,出人命了?”我一慌,心脏乱跳。
不该啊,这人厉害得很,谁能把他怎么样啊?
“是出人命了,”阿利克西欧斯面无表情,“但是很可惜,不是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好奇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伊卡洛斯带回来的消息,貌似是他追赶着克塞德人和阿塞提斯手下的马尔库斯率领的部队撞上,两方发生激烈的冲突。”
克塞德人一边跑一边抢,趁着阿卡德王国如今内部混乱的局面打劫沿途经过的城镇。
所到之处无不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可以说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相当恶劣,而他们的目的只是希望尽可能的劫掠财富来和未来打算合作的罗马人谈条件。
因为这种多余的抢劫行为,伊丹找到他们的踪迹并不困难。因为克塞德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抢,他只抢那些总督势力并不强的城镇,将那里的男女老少抓起来强行掳为奴隶,所以贪婪的克塞德人部落走的不是直线,而是迂回前进的。
他们设想过帕拉提雅会派人来追,但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不过,等伊丹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们的人也成功和罗马那边的人接触上了。
阿塞提斯坚持要先将大王子黎恩达交到他们手里才会派人和帕拉提雅人对峙,克塞德人不甘示弱,表示如果罗马人不帮忙把帕拉提雅人打退,他们要么把黎恩达杀掉,要么把黎恩达送到帕拉提雅人手里。
和阿塞提斯谈条件,还带威胁,我真替这首领点蜡。
果不其然,阿塞提斯派去的马尔库斯一动不动的在远处围观了克塞德人被伊丹带人冲了。
我甚至能想到阿塞提斯那张嘲讽脸。
“他不需要黎恩达吗?”我说,“不是说,想了很多办法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有没有都无所谓,”阿利克西欧斯说,“……大不了我把小王子从帕拉提雅这里偷出来就是了。
于是我转念想到,阿利克西欧斯的能力远远出乎伊扎克的意料。他畅通无阻的潜入到他的府邸将他掳走,没人能抓得住他的踪迹。这就表示,如果阿塞提斯需要阿利克西欧斯做些什么,他未必能防范得了。
我盯着阿利克西欧斯直看,突然觉得他好厉害。如果说有什么人能靠一己之力扭转整个局面,那一定是眼前的这个人。
……所以他曾经说过,不应该成为政治工具,要克制自己的能力,是认真的呀。我还以为他只是在那装模作样的感慨来着。
克塞德人见罗马人不帮忙,只能单独应战,边打边丢下营地一路跑。
由于克塞德人干的那堆破事太不做个人了,伊丹看到那些被弄得凄惨的老弱妇孺,遍地尸体,非常生气。
“你怎么知道他很生气?”我好奇了。
伊卡洛斯还能读心不成?
“瑟琉斯给我传信说伊丹和克塞德人的首领吵了一架。”阿利克西欧斯说,“内容大概就是伊丹骂对方禽兽不如,要弄死那个畜牲之类的。而且他还看到他们打起来之前伊丹先派人把被抓起来的小孩救出来,然后才去追人。”
说到这,阿利克西欧斯满脸复杂:“装什么好人,呵。”
“然后呢?”我揪揪他脸颊。
他打掉我的手,说:“然后他们的战场起火了。”
“起……火?”我满头问号。
“瑟琉斯远远的看见伊丹追着克塞德人冲进了附近的森林,那森林在冒烟,很快就烧起来了。”阿利克西欧斯一脸严肃,“……然后,就见伊丹从大火里冲出来,拖着两个人,但那已经是两具尸体。他身上衣服全烧没了,人倒是没事。”
……这场面我想象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魔幻。
“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世界树之种造成的……”我拖着下巴。
“不是,”阿利克西欧斯摇摇头,“第一种可能,是他们恰好遇上了自燃。伊丹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队伍后面从树林里出来一些,但不少人都烧死在里面。附近也根本没水能用来灭火。火越烧越远,逐渐火光冲天。最后一次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好像还在里面。马尔库斯带着人赶过去善后,听见有冲出来的士兵说伊丹被火烧却一点事都没有,扎进火里追人去了。”
伊丹不怕火这件事让我着实松了口气。
“单纯的森林自燃会有这么大的火吗?”我诧异道,“而且这还是在森林边缘……”
“不清楚,”阿利克西欧斯说,“所以另外一种猜测就是克塞德人想把伊丹他们引入森林并且点火烧树将他们困在里面。这些人之前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总之,伊丹貌似还在着了火的林子里徘徊。烧死是烧不死的,但他可能会因为一时半会找不到路饿肚子。
……不至于吧。到底冲进去追了多远啊?
这边,我对伊丹的情况多少有点担心。
阿利克西欧斯一边和瑟琉斯传信接取那边的情况,一边和我住在这里悠闲度日。
更详细的内容我很快就知道了。
原来是克塞德人见伊丹面对妇幼心软的秉性,便绑了几个孩子在马背上一路拖着火把冲进树林狂奔。
伊丹冲进去追那些人,果然追到一半就跑去救孩子,于是越冲越深入燃起大火的森林。
见状,马尔库斯也无法等待,他将消息递给远在营地的阿塞提斯同时便派人沿着森林围堵可能会跑掉的克塞德人。
“人渣啊。”我光听就很生气了。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群克塞德人的奇葩永远都能给我“惊喜”。
最早听到他们的事迹已经是一年前了,抓了大王子砍掉他一条胳膊不够,还天天轮奸他,简直禽兽不如。
晚上我梦到了伊丹。
我听见哭喊声和男人说话声,他们在低声议论着什么,我看见一队人马自远方的地平线而来,身披黑红相间的长袍,头戴散着缨穗的银盔,在一片惨白的日光之下,呈现如梦幻般的幽影。
几个被关押的男女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个身着深绿色短衫腰配长刀的男人走到那群人中间,抓了一个不断挣扎的男人拖到外面。
“你就是抵抗的主谋?”绿色短衫的男人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那男人麦色皮肤,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因常年从事苦力劳动而面色青黑,身材佝偻。
“……不说话是吗?”随着压迫者话音刚落,刀已出鞘。
伴随着妇女的一声惨叫,地上的人头颅被砍下,高高的扬起滚落在地。鲜血飞溅出几米远,像颗球一样一路滚到另一个同样身着绿色短衫的男人脚边。
“穆特哈姆,他们来了!”那人将脑袋一脚踢开,“别再玩了,赶紧收拾东西!”
“罗马人呢?”被称作穆特哈姆的男人开口问道。
“……没,没动静。”来人咽了咽口水。
“该死的,我就知道!这群阴险狡诈的罗马贱人。”穆特哈姆碎了一口。
他迅速的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开口道:“叶什特,你把不好带的奴隶都拖出去杀了,别便宜了该死的帕拉提雅人。”
叶什特抿着嘴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他似乎有些不情愿,转身时,我注意到他眼中掠过一丝惊惶。
他在笼子和拖车里挑来挑去,遇见年纪稍大或者看起来不怎么强健的,就全部拽出来。
一时之间,惨叫,哭喊和求饶的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有的人抱着士兵的腿磕头,有的人则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几个年纪小的小孩被从母亲怀里拽了出来,抱着孩子的女人尖叫一声,跳起来对着士兵又抓又咬,被愤怒的士兵举刀一刀砍掉了两只胳膊,又刺穿胸腹。
眼前的场面不亚于人间地狱,不愿处还传来穆特哈姆大声喊“快点快点”的声音。
“他们来了!他们人来了!”有人大喊,“不是还隔的很远吗?!怎么回事?”
有密密麻麻的箭雨飞到营地,那些士兵丢下被抓的人骑上马逃跑,有的还强行拖曳着一个女人或者小孩。更多的奴隶被或是被马踩死,或是被箭误伤。
被克塞德人屠戮过的村庄一片狼藉,等伊丹赶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被踢倒的储物罐,撒了一地的粮食,燃着大火的木屋和滚滚浓烟。
“你听见了吗?”伊丹侧头问道。
一旁的男人愣了愣:“没……没啊。”
他不再问,转身跳下马冲进了一栋燃烧着的房屋。
身后的士兵还来不及大叫,就见伊丹又抱着个女人拖着个小孩出来了。
他倒是毫发无损,那女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孩子仍在大哭。
“将军你你你没,没事啊……”副官结结巴巴。
“啥?”伊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没,没什么……”错觉吧,可能是错觉,嗯。
女人醒了过来,看见伊丹,吓得大叫一声。
“……闭嘴。”伊丹皱着眉头。
他提起旁边的小孩:“你孩子?”
小孩已经不哭了,只是抱着伊丹的小腿一动不动。见女人醒了他才松手扑到女人怀里。
那女人开口说话,伊丹脸色微变。
“你是腓尼基人吗?”他问。
那是另一种语言,我奇妙的能听懂所有意思,就像自带翻译器,这种感觉很神奇。
女人瞪着眼睛,目光呆滞。
“你们还有人吗?”伊丹直起身子,“……腓尼基人,都到这里了啊。”
他像是有些感慨,也像是有些怀念。目光里蕴含着一簇幽幽的火苗,似乎是在思索着令他心绪颤动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