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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刀剑付丧神了。
  可是,这样就够了吗?
  无机质的眸光,倒映着新的时间线。
  太宰治依然端坐在那张漆黑王座上。他身上既有王的威严,亦有恶魔的冷酷。他派遣出了部下、秘书、武装下属,来来往往的众人都在他的股掌之中,却只身一人前去赴一个明知结局的约。太宰赴约时便褪下了完美无缺的外壳,坦露出无武装的内里。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得到一句不再留恋的再见。
  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就够了吗,太宰?
  咔嚓。
  代替流不出的泪水,鲜血顺着额角滚落,濡湿了眼睛。
  真是,对不起啊、大将。
  药研安静地说。
  我们是八百万神明的、末流。
  五虎退近乎无声地,接上了兄弟未说完的另一句话。
  而且,只知道斩杀短刀静静说道。
  如果能够,祈福的话。
  如果能够,祈福的话
  一定会为你降下福祉的啊,太宰。
  太不公平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说什么已经幸福了之类的胡话,这不是弥天大谎吗?!!!
  真正的幸福,才不是让别人幸福就好了啊!!!
  短刀们默契地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他们珍爱地最后摸了摸自己的本体刀剑,顺着一寸寸碎裂的刀刃抚摸到鞯身,最后归刀入鞘。
  已经重伤的两把短刀,站立在时空的间隙里。
  他们放弃了寻找降落世界的锚点,只安静而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
  稍微听一听,神明的愿望吧!
  求求了。拜托了。任何一位、能够祈福的神明都好!
  就让那条从未真正存在过的缘线。
  让那条几乎快要完全消失的缘线。
  重新系紧吧!!!
  就在这时,短刀们听见了:
  药研藤四郎、五虎退。来我身边。
  呼唤他们名字的、声音。
  第211章 39
  Lupin酒吧。
  耐穿的皮鞋、浅色的长裤、沙色的风衣。
  站在楼梯上的人,那个姜红色头发而下颌上微带胡茬的男人
  果然是织田作之助。
  他行动时动作轻便矫健,并不比猫爪按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更大;他环顾酒吧时神色间带着细微的、常人无法判断出来的机敏,那是唯独只有曾身处于黑暗世界、哪怕沐浴在阳光之下也深入骨髓的某种习惯。这习惯令织田作之助有所准备地前往一场与黑手党之间的会面,也令他
  隐藏在沙色风衣之下,原本并不起眼的腋下枪套里。
  现在,正空空如也。
  但是不知为何,织田作之助微微愣了一下。
  可以说这个表情细微极了,如同白纸上飘落一片细碎的纸屑,换做别人、就算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也很难辨别,估计国木田独步又要头痛起来,说些什么你倒是生气啊、快去给我拒绝那些抓着你聊天的老头老太太啊之类的话而织田作之助又要茫茫然地回以我已经生气了等等既天然又莫名槽多无口的台词。
  可这个微小的表情变化被人一眼捕捉到了。独自坐在吧台最里侧、黑衣红围巾的年轻男人颤了颤眼睫,原先低垂着的视线向上移,不再盯着织田作之助的双手看。他脸上的微笑动摇了一瞬,像石子击落水面溅起的那圈涟漪,织田作之助莫名联想到碎裂成块状的滑稽面具不久前咲乐曾打碎了一个,哭得伤心;可这个男人早已不会哭泣了。陌生的黑衣男人只是说:
  不坐下吗,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便把手里的双枪收起来。
  他没有全部解除武装,终究还是留了一把,放在吧台上。
  随着冰冷机械与木质柜台的碰撞声,织田作之助也落座了。
  他没有坐在与黑衣男人相邻的位置。他隔了两三个座位,坐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适合随时撤离的地方。
  轻柔的、绵长的、萦绕在空中的爵士乐女声。
  轻柔的、绵长的、萦绕在空中的某种看不见的苦痛。
  歌唱着离别的低哑歌声中,男人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只鸢瞳、那只曾被什么人解开绷带的右眼,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向右侧看去。
  他以为自己看见身侧有人一同举起杯来,打磨圆润的冰球在杯中上下浮动,琥珀色的酒液映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光干杯;一眨眼之后他又看见一张三人的合照,再一眨眼他便又看到合照边放着一只苹果,一把雕花小刀狠狠插在苹果深处,黏糊糊的汁液顺着刀锋往下流淌;又一眨眼所有斑驳的幻象尽数消失不见,黑衣红围巾的男人只看见右侧空荡荡的桌面与一把对准了自己的手枪。
  他停顿了片刻之后才像是吞着刀片一样呼吸起来。这个男人又坚强地黏起他的假面,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假惺惺地笑着:
  这幅面容堪称完美无缺,唯独说话时男人哑了嗓子,有一瞬竟然张口无言。
  那还能做什么呢?
  那还能做什么呢?
  那、不如,喝杯酒吧。
  黑衣红围巾的男人站起了身。不知为何他站起来的同时稍微有些踉跄,左手下意识在吧台上一按,差点打翻了酒杯。不过男人并不关心他自己的情况,熟练地忽略了左肩上毫无道理而突如其来的激痛,脸上挂着勉强算是有的浅笑:
  想喝点什么?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开口说,螺丝起子,不要苦酒。
  男人就像是对自己笑了一下般,回答说,我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男人走去了吧台后面。他这一次调酒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多生疏的动作,没有多做犹豫就在酒架上选好了伏特加和琴酒,放冰块,倒柠檬汁,伸入搅拌棒。他微微垂头搅拌酒液的时候神情专注极了,好像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样一杯酒里。这杯酒很快调好了。金橙色的酒液,甘醇酒香伴随着酸甜的果味,溢散在空气里,与这间名为Lupin的酒吧轻而易举融合为一体。男人最后把一片新鲜的香橙插在杯口,端给了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没有去接。放在这里就好,他想了一下:谢谢。
  男人没有对织田作之助的警惕保持以什么负面情绪,只依然维持着他那副若有若无的笑脸,依言把酒杯放在织田作之助手边,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这个动作里诡异的透出些乖顺的意味,又像是拼命遮住眼睛捂住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愚笨小孩。织田作之助沉默地侧头看了陌生男人一眼,终究还是没去品尝美酒,更没有伸手去触摸酒杯。
  爵士乐。女声。ごきげんよう。什么,下次见、祝你身体健康?男人漫不经心地想着,思绪漂浮在空中如一团棉絮,又似醒不过来的混沌。他奇妙地感到大脑像是浸泡在酒液里,他突然之间既不恐惧,也不胆怯了,唯独感到一阵终于到来的轻松。换一个词吧。他听着音乐,发着呆,终于听到一声Addio。这个才差不多。Addio。他在心底重复着歌声中的意大利语词汇。Addio,Addio、Addio。永别了。
  年轻的男人好像下定了决心,又好像终于放弃了什么,有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如同膨胀怪物般的重担从他肩上移走了。自片刻前织田作之助到达Lupin以来,他第一次不带任何勉强意味的笑了笑。
  这个神情带上一丝稚气,点亮了这张隽秀好看却过于苍白的面庞。男人连眼睛都笑得弯起来了。
  织田作,我有件很有意思的事,要听吗?
  男人语调轻快地问道。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出其不意地反问道,织田作,他问,这是在喊我吗?
  对。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没有被那样叫过吗?
  织田作之助侧头望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低声喃喃着说了一句谢谢。
  接着他又以不合常理的亢奋情绪,说:织田作,听我说前段时间我处理了一个哑弹哦!
  情绪带动血液流动,给男人面颊颧骨上染起一抹绯红,令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宛如少年。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我当时下意识就抱着哑弹跳起来了哦!就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想和你分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双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个圈,以示是一个型号很大的哑弹哦。
  这个动作既率性又稚气,令旁观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回第一眼所见时对其深不可测的初印象,唯独早已埋葬在旧日时光中的某个少年重新浮上河面,睁眼看见日落。
  是吗。织田作之助说。
  年轻男人并不在意对方的寡言,反而从来客专注的视线里获得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快乐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还有一件事。想要给你尝尝的硬豆腐,那个已经改良完成了。无论是味道还是硬度都提高了三成!让部下试着尝了尝味道,都崩到牙齿了哦!你吃的时候也注意点比较好!*
  这么硬吗,织田作之助问,那样的话,要怎么吃才好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说着的年轻男人笑了。似乎发自内心很高兴。*
  还有一件事,他满面笑容地接着往下说,恭喜你哦,织田作。恭喜你获得了
  小说新人赏?织田作之助接住了这句话,平静地说,比起那个,下次把硬豆腐带来给我尝尝吧。
  、。
  毫不夸张地说,男人脸上的表情,像是整张脸被按进石膏里一样,凝固住了。
  什么、那句话,他有点结巴地说,啊我明白了,哈哈、那个,开玩笑的话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下意识用左手攥紧了垂到膝上的红围巾,转瞬间又如同被火焰燎到般将它丢开。
  织田作之助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但是,那双属于前任杀手、属于父亲、属于武装侦探社社员的眼睛,依然认真地注视着黑衣红围巾的男人。
  不是开玩笑。
  织田作之助说。
  说过的吧?我会记得。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织田作之助眼睁睁看着已近冷却的余灰里颤巍巍点亮一星萤火,它过于微小又这样脆弱,让他错觉自己只需轻轻吹上一口气就能够熄灭它。
  但是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站在Lupin门口的时候,突然多了一份完全不一样的记忆。就好像神明的恶作剧一样。
  织田作之助说。
  他迎着那道目光,深深凝视着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望进不自觉燃起希冀的鸢瞳的眼底。
  我总得问清楚才行,你到底要安排芥川做什么?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问:
  港口黑手党首领、地下世界掌控者、卧底到武装侦探社的特许社员太宰治,或者,津岛修治?
  随着话音落下。
  那点簌簌的星火,终于还是湮灭了。
  第212章 40
  这一刻太宰并不感到额外的苦痛。
  他只是安静十分安静。他安静地听见血管中血液潺潺地流动,心脏在胸腔里孱弱却平稳地震颤着。他连心跳的频率都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突然之间却意识到:啊,原来我太宰治也是有心的。
  为这个意外发现,太宰浅浅地又笑了一下。
  他今天的笑容,格外的多。
  不会有事的。
  太宰轻柔地说。
  在两个问题中,他对另一个避而不谈,选择去回答那个相对而言更简单的。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吧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连例行的追杀也不会有,太宰轻声说,如果,芥川君能从那里活着出来的话。
  显然,那里指的是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
  织田作之助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意外获得另一份记忆时已经站在了Lupin的门口,和乱步一起去异能特务科窃取了机密情报之后他来不及停歇,敏锐的前杀手本能告诉他必须要快点、不快点不行,他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了曾经在港口黑手党意外接上线的后手、某个负责着金库的线人,试图通过策反这个人而抓住掌控着黑暗世界的这个庞然大物的把柄。这一切,都是为了不管不顾杀向港口黑手党、如同不知畏惧的野兽般撕咬着一切的,芥川龙之介。
  可是,上一次不是这样的。
  上一次,由于津岛修治在武装侦探社故意拖延了时间,由于太宰治派出武装部队前往长屋,织田作之助迫不得已两边奔波,对港口黑手党的敌意也上升到最高峰。
  但是此刻回顾一下,织田作之助竟不得不承认:
  被这两人有意改变过的世界,竟比现状更加美满,宛如一个符合了所有幻想的理想乡。
  最明显的差别,就是芥川,被妹妹的照片引向最终计划、尚且没有学会爱人之心的,无心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