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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未多想,快步穿过重重叠嶂的明黄纱帐, 才来到寝宫内室,正是他惯常歇息的地方。
  桑愿刚撩起一道纱帐,还在暗想今日这些奴仆怎么回事,为何这些纱帐都被放下, 让人身处隐约朦胧之感。
  可等他撩开最后一道纱帐,终于看清眼前景象时,直接被吓得倒退两步。
  在太子殿下入寝的床榻上, 戚宁安被人绑住手脚, 捂住口鼻, 他歪着头刚好与自己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桑愿明白了为什么东来会说戚宁安保证跑不了。
  绑成这样,除非是剑君记忆复苏, 就凭如今的凡人戚宁安,那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对上他的目光,桑愿瞳孔猛地一缩,知道这是东来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心里闪过莫名的心虚。但转瞬闪过这厮昨日对他做的事情, 又大起胆子来。
  哼。他微抬着下巴走到床榻前,挑起眉低头看他,怎么不跑了啊?
  见他只睁着眼睛不发声,又冷笑一声,故意问:你不是要去找剑君吗?
  果然,话音一落,戚宁安就挣扎起来,可惜他被堵住嘴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宽敞明黄的寝宫床榻上,昔日苍蓝界无人能以匹敌的剑君毫无抵抗之力地躺在上面。许是情绪激动,他脸皮微微涨红,几欲斜飞入鬓的剑眉微拧,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桑愿看了眼他身上的绳子,目光停留在他被封住的口唇之上,一种可以压制剑君的错觉出现,让他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这样的戚宁安,似乎格外秀色可餐。
  他站在床榻前看了一会,最后还是把戚宁安堵嘴的东西撕了,说道:许是东来误解了我的意思,你别介意。
  戚宁安斜斜睥了他一眼,淡而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呵。
  显然是不相信能在太子寝宫如此的,会是一个区区东来的主意。
  你不相信?桑愿见他薄唇紧抿,生出逗弄之心,听说你去找剑君了?你找到了吗?
  你想知道剑君是谁吗?他眼底浮现促狭的笑意,伸手摸了把戚宁安的脸,得到对方一个冷眼后,丝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我告诉你吧。
  果然,戚宁安虽然仍是保持沉默,但是眼神却黏了过来。
  桑愿玩心大起,俯身凑到他耳边,问:戚宁安,你是不是吃醋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里,即使他表面再怎么冷清,可双耳却在一瞬间泛起红晕。
  没有。戚宁安淡淡道,他试图去挣脱身上的绳子,可惜挣扎了几下也不得其解,反而弄得自己气喘吁吁。
  确定他真的不能乱动后,桑愿觉得这是一个唤醒他记忆的好机会。
  他已经决定按照苍蓝界所说的神魂交融来唤醒他,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做点别的。
  毕竟,这种能压制住他的机会除了现在,恐怕以后都难有。
  真的吗?桑愿一脸不信的样子,坐在床榻边沿,手指无聊地把玩着他垂落在下的发尾,轻笑道,哎,你说剑君啊,他可真是世间顶顶难得的男子。
  幔帐重重的寝宫内室,虽是白日却点了许多蜡烛。桑愿含笑看着他,暖而亮的烛光照在他脸上,忖得原本就柔和精致的面容愈发昳丽,天生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蕴含着几分多情。
  可这份情意,却是因他口中的剑君而生。
  戚宁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呼之即出,可偏偏又被某种力量压制,矛盾得令他神思发慌。
  他坐在床榻前,广袖刚好垂在自己旁边,上面暗绣的金色在灯光下泛着光,给面前的人隔上一层朦胧的纱。
  剑...君...戚宁安的声音很冷,明明他处于劣势,可问出的话却格外强势,你喜欢他?
  嫉妒几乎燃烧了他的理智,他连尊称都忘了,只死死地盯着桑愿的下巴,像是在等待最终的裁决。
  桑愿却没有回答,如瀑的墨发有几缕落在戚宁安的耳侧,他叹了一口气,在对方微凉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式的一吻,温热的吐息落在他的脸上,在对方冷硬下颌愈发绷紧之时,笑道:我喜欢你,行吗?
  戚宁安瞳孔猛地一缩,脑中似有万千思绪,像是冰川下蕴藏的火种急欲破冰而出。两人靠得太近,几乎是贴在一起,他不适地动了动,想睁开束缚。
  别动。桑愿扔下两个字,接着两人眉心相贴。
  即便他先前凭着一股气大胆地对桑愿做了那种事,可两人真正亲近时,戚宁安却脸红别扭起来,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敢动。
  莫不是,殿下他要报复过来?
  这个念头一旦涌出,不管他如何摒心静气,如火烧般的霞红瞬间布满全脸,连手指都轻颤起来。
  已经顾不上这个猜测的真实性,他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后才出声:都...都依你。
  刚确定好两人识海连接处的桑愿直起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能说出那句话已经用了戚宁安大部分的气力,他阖上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一会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行,你先配合我。怕他问多了自己很难回答,桑愿提醒他,事后你就会知道了。
  事后?戚宁安的双耳一下子变得通红,紧张地躺在那不说话。
  桑愿不疑有他,弹了道愿力在绳索上,然后轻松地给他解了绑,说道:先别睡,你坐起来。
  坐...坐起来?戚宁安睁开眼,有些不解,到底是关心着眼前人,他斟酌着说道,殿下,这样会伤了你的。
  这样会伤了你的。
  在苍冥界的血池边,那次他迫切需要妤解却不得其法时,戚宁安也曾这样跟他说。
  桑愿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玉色染红格外艳丽,他语气凶巴巴的:叫你起来就起来,说那么多干嘛!
  能说出刚才那句话,已经是戚宁安在这轮回中脸皮最厚的一次,见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自己也只能先同意着,私心里却想着等到了那一步时尽量轻柔些才好。
  他按照要求坐了起来,开口时嗓音暗哑:殿下,我好了。
  桑愿总觉得戚宁安的话有点奇怪,连带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但他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决定先神魂交融把他的记忆唤醒再说。
  你离我近点。见戚宁安说完话后就僵在那里不动,他不满地说道,过来。
  戚宁安沉默两息,慢慢地吐出一个字:好。
  只是他脸上神情有点无奈,像是对桑愿的小心纵容一般。
  等两人双腿相碰,彼此的气息交汇萦绕,桑愿才满意。
  你......
  还没等戚宁安话说完,桑愿以愿力为刃,割开一道口子,眨眼之间抹在他眉心,还不忘叮嘱:别动。
  接着,他另外一只手的掌心覆在戚宁安的丹田位置,把自己丹田里的剑意引导出来。
  你这是......事情发展到这,戚宁安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他这明显不是对自己进行想象中的报复。
  剑君。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桑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撤开手指后,两人再次眉心相贴。
  他的声音轻淡悠长,像是在试图唤醒沉睡的人。
  快醒来吧。
  周围的空间在瞬间停滞,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场景在迅速倒退,连带着戚宁安记忆中各人的脸也定格在喜怒的某一瞬间。
  丹田里的微微刺痛提醒着他周围的奇幻景象是真实发生的,有一种柔和而熟悉的力量气息顺着他的眉心深入脑海之中。
  苍蓝天道给予桑愿的道力在这一刻被全数使用,大部分的道力形成了天道法则的防护罩,抵抗着天残生死阵的轮回之力。
  而另一小部分的道力就与他的愿力汇在一起,融成一道金碧色的光投射进戚宁安被封闭的识海中。
  别抗拒我。桑愿感受到凡人戚宁安身上的不安和战栗,空出的手与他宽厚的手掌相握,放松。
  即使戚宁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就是莫名地相信他,哪怕现在两人经历的场景在他目前的认知中荒诞而怪异。
  在道力形成的防护罩不住地抵抗着轮回之力时,他心神下意识地一松,浓郁的金碧色光芒趁机而入,瞬间没入他的识海之中。
  两人的神魂在这一刹那交融,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战栗。桑愿的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戚宁安下意识地接着了他,把他拥入怀中。
  【摇光峰剑君戚宁安剑道天赋极佳,乃苍蓝界剑道第一人,不日即可白日飞升;可瀚海秘境之行异变之时,剑君本命剑断,自此剑道断绝,后被逼娶散修,道心日益崩塌,直至最后耗尽神魂给予天道一剑,书中世界自此崩塌。】
  这是他前世的结局。
  【他睡得无知无觉,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脑后,黑发和红被本是浓墨重彩的颜色,可放在一起却忖得他面容皎如白玉,容色清而不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桑愿。
  ......
  脑海中闪过数不清的画面,可到后来闪过最多的却是在摇光峰时每次练剑后给桑愿捎回的红梅、他为自己寻来的天衍剑和地穴温泉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飞舟里自己第一次在桑愿面前刻意显露出心愿意外得逞的画面、以及在苍冥界血池边五日五夜拖着捆仙链的响声......
  还有,在轮回安国覆灭后他的陪伴、和这一世东宫的日日夜夜。
  甚至在被阵法封闭修为记忆时,他吃了自己的醋,心甘情愿地跪地取悦他......
  识海被迫打开,属于桑愿的气息如溪流汇入海洋,融进他的神魂之中。
  皎洁的月光终于为他驱散了黑暗,在神魂被触碰的瞬间,戚宁安本能下不是反击,他的神魂反而粘了上去。
  两人的神魂边缘慢慢交融,这种程度本来就足够让他恢复修为和记忆。可他的神魂却尤嫌不够似的,到最后纠缠着反扑过去。
  嗯......桑愿口齿间忍不住溢出声音。
  神魂被强势侵入,那些汹涌澎湃的爱意和占有欲宛如极速生长的藤蔓一点点地颤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浑身都止不住地战栗。
  戚宁安冰层下隐藏的情感,第一次如岩浆般喷涌而出,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神魂之中。
  这些浓烈而炙热的情感来得太急太快,几乎是在瞬间就覆盖住了桑愿的心神,让他变成一朵浪花,只能随着深邃的海水一起飘荡。
  意识一点一点地模糊起来,面容艳丽似妖,他努力睁开眼,勉强伸出发软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喃喃道:戚宁安,不要在这里......
  嗯。记忆回笼后,戚宁安眼底是翻腾难止的欲色。
  天衍剑再次出现在他手中,剑身轻鸣,仿若祝贺。
  一道剑气以破空之势而出,雪白剑光如瞬间划破黑暗的闪电,带着难以披靡的剑意冲破轮回之阵。
  ......
  神殿内,众人屏住呼吸,焦急地看着地上用极品晶石重新绘制的阵法。
  奇怪的是,此次来神殿里的,除了天机门地之一脉,其他门派懂阵法的也不少,唯独玄天门只来了火炎真人座下的司子石一人。
  天机门地之一脉的执脉人天机云坐在阵法前,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汗珠显示着他内心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你们到底行不行?飞乐烦死了这种希望被一次次打破的感觉,不耐地说,不行就换个人来!
  司子石神色微怒,当即不客气道:不过是一介散修,也敢在我们面前撒野?
  飞乐冷冷地看着他,回怼道:散修怎么了?火炎还是你们长老呢,不照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坑害同门,难道这就是你们与散修的区别?
  你住嘴!司子石气得脸色发青,当即争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我师尊竟会陷剑君于危难之间吗?你这是污蔑!
  若不是记得桑愿之前的叮嘱,一定要掩饰自己是凤凰神兽的身份,飞乐早就一团凤凰灵火扔了过去,哪里还跟他在这里叽叽歪歪。
  飞乐。长青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不赞成地摇摇头,声音很低,事情很奇怪,玄天门只来了司子石一人,我传讯给师尊也没有消息,不要惹怒他们。
  飞乐正欲再说,就听见长青接着说道:我们还是先在这里等他们出来再说。
  这句话让他冷静下来,没有什么比桑愿平安出来更重要。
  可司子石却不打算放过他,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气弱,当场就直言:我看你是故意污蔑我们玄天门,长青你这个白眼狼竟然也护着他,既如此,我就把你们两人一齐收拾了。
  变故一出接着一出,飞乐早已没了好脾气,只因为桑愿的安慰隐忍着不发。
  直到司子石唤出法器,天机云才呵斥道: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
  至于这位少年先前说的关于火炎真人坑害剑君一事,因为他口中的易柔迟迟未出现,最终因太过离奇也无人相信。
  天机云的话还是有用的,司子石恨恨地看了飞乐两人一眼,不得不站在另一边,只是目光时不时从两人身上扫过。
  天机云起身,其他修习阵法的修士纷纷围了过来在一起商议。
  天残生死阵属于上古阵法,其间玄奥非常。他神色凝重,他们在此间已经解了两日,别说解开阵法,就连此阵的运转原理都无头绪,据记载,此阵本就为大魔所设,若非金仙修为都难出阵。
  他看着地上的阵法,心中一片可惜:我们实在无能为力,虽不知剑君为何被困此阵,但估计出阵几率渺茫。
  别说金仙,整个苍蓝界已许久无人飞升。
  无人相信飞乐所说的于非臣和火炎的所作所为,但他们却相信天机云对这阵法的判断。
  一代剑君,竟要悄无声息地陨落在此,太过可惜。
  天机云的话落在在场之人的耳里,司子石的目光闪了闪,悄悄地朝后面退了两步。
  他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宗门,乘风长老自会有打算。
  不可能!即使知道这阵法的险恶之处,可飞乐不肯相信桑愿会随着戚宁安死在里面。
  长青脸上煞白地站在那里,抓着披风的手指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就在其他人正欲退出神殿时,原本毫无动静的阵法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