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老子不行,下一代就得顶上,代代如此。
“定北王确实是年纪大了,去年他便想解甲归田,也是朕私心大,想着他仍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便留中不发,如今……”楚帝的手摸着一旁的玉狮镇纸,道:“东阳,你虽忠心耿耿,却也是当母亲的人,世子年纪尚小,你若不在身边……”
牛盼儿身子微微一颤,却是匍匐得更低,道:“自古忠义两难全,微臣从入军营的那一刻起,便在心中起誓,此生以国为先。至于吾儿……”她咬了咬唇瓣,道:“吾儿年纪虽小,却是一直被郡马教养,微臣若镇守东北,郡马会养育好他的。”
楚帝定定的看着她,道:“你说到这份上,既如此,朕许定北王回京荣养,毕竟京中的气候也比东北要好些,太医也多,他身上有伤,正好休养。而你,以大元帅的名暂管北大营,执掌牛家军,待世子长成再去接替你吧。”
牛盼儿拱手:“微臣遵旨。”
“此外,朕封盛京将军张元昌为奉天省总督,协掌东北三省事宜。”楚帝道:“东北是我大庆重中之重,朕盼你们以命守护,不失寸土,若有宵小意图犯我大庆国土,杀无赦。”
牛盼儿心头一震,道:“微臣遵令。”
“你平身吧。”楚帝抬了一下手,看她站了起来,道:“你还年轻,于朕来说,亦如世侄女,朕也不忍你夫妻分离,待定北王回来,朕允郡马前往东北与你夫妻团聚,由定北王亲自教养世子吧。朕也盼着定北王再教出下代更忠勇的定北王来。”
牛盼儿一脸的感激,再次跪了下来:“微臣谢皇上恩典。”
楚帝摆摆手:“如今已是四月,万物早已复苏,东北路途遥远,今日是你婆婆寿辰,你回去和宋家人团聚一二,明日便启程吧,定北王估计也在回京路上了。”
牛盼儿心中微凉,脸上却是不显,只是表了一番忠心,才躬身退出养心殿。
她站在外头,抬头一看,头上的太阳正好被一片乌云遮住了,有点暗沉,看着似要下雨,不由叹了一口气。
此番变故,对定比王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1612章 皇上这坏批
牛盼儿再回到相府,府中的宴席已经散了,宾客也都离府,她问了一下,得知宋致钰正在陪儿子午休,便去了扶风榭,再让身边丫头去问宋致远如今何在,如果闲着,她有事请见。
宋致钰也没睡着,看媳妇入来,便伸出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指了指外间。
牛盼儿坐在南窗下,看着宋致钰那张如玉的俊脸,一时有些恍神,要是告诉这人,自己得回东北了,他怕是会哭鼻子吧?
该怎么办?
宋致钰觉得有些不对劲,媳妇儿入宫一趟,回来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莫非是被皇上训了?还是被撸了要职?
“皇上召你入宫作甚?难道是终于嫌弃你女儿身,让你回家相夫教子了?”宋致钰戏谑地道:“如果是这样,那为夫可真是要入宫向皇上道一声皇上英明了。”
她眨了眨眼,莫名的,眼眶就是一热,眼泪掉了下来。
宋致钰见状慌了神。
可真是了不得了,他家媳妇,他儿子的娘,那是跟母老虎山中女大王一样的存在,从不掉一滴泪,就是生子那么疼也没掉过金豆子,噗嗤一下就生了,压根没嚎过。
这人,是比汉子还要汉子的,典型的流血不流泪的主。
可现在,她竟是掉了眼泪,简直震惊了他全家!
“你,你怎么了?难道被我这乌鸦嘴说中了?哎哟,就是这样,你也不必哭鼻子吧?”宋致钰有些无措,内心里疯狂逼逼。
皇上是咋个回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把他家媳妇当男人一样批,半点不留情面?
皇上真是大大的坏。
宋致钰坐过去,从袖子里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道:“你别掉眼泪了,我跟你说着玩的。你那么威猛,皇上还撸你的职,那就是他的损失。”
他越是这样插科打诨的,牛盼儿就越是觉得一腔话在心口难开。
若离了这人,她也会伤感的吧。
牛盼儿忽然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是,这整得究竟是哪一出?
“有话不妨直说吧,有什么事咱们一起商议就是了。”宋致钰涩涩地道。
整这样,把他给整不会了。
山大王一样糙的你不是矫揉造作的那款女子啊。
牛盼儿抬起头,看着他道:“玉郎,开春有一场战争,父王受了伤,皇上下了恩旨,让父王解甲归田回京荣养。”
“啊!”宋致钰震惊,笑道:“虽我这话有些大不孝,但那也算是好事吧,咱们岂不是一家团聚了?”
牛盼儿看着他不说话。
宋致钰从她眼里看到了不舍和伤感,笑容不由渐渐敛起直至消失。
“父王要回来,那你是要回东北去镇守了?”
他忘了,她是他的媳妇儿没错,可她也是东阳郡主,定北王的唯一女儿,定北王解甲归田,打小就当接班人培养的东阳郡主,自然要回东北执掌王府和牛家军,继承父志。
宋致钰看她点头,眼前便是一黑,脑袋都空了。
原来皇帝这个坏批,不是要撸他媳妇儿的职,而是要他一家骨肉分离,要他独守空房啊!
第1613章 宋相指点弟媳
宋致远在小书房接见了牛盼儿和自家老幺,他的视线从如丧考妣的宋致钰脸上划过,眉尖就是一蹙。
作为相爷,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来路,从牛盼儿出宫,他便得知她入宫是为何,又是什么结果。
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趁着定北王解甲归田,擢升盛京将军为东北三省的总督,这是分化定北王府的权。
定北王是个老辣的狐狸,这退下来,换了牛盼儿这个年岁还轻的女儿上,先不说她的年纪,就以她的性别,都怕难以镇压东北那些蠢蠢欲动的老牌世家。
更别说,再来一个摩拳擦掌的张总督。
此回东北,对牛盼儿来说,是一场硬仗。
宋致远自己也有些头疼,哪怕是他都觉得这场仗难打,何况是牛盼儿这個尚且说稚嫩的郡主。
他不看宋致钰,只看着牛盼儿道:“皇上的决定我已知晓,郡主,不必我说,你也该明白,这场仗有打难打,你……”
牛盼儿抬头道:“大伯,我知道这场硬仗难打,但这一天,我和父王也早已心中有数,早已部署过,所以再难打,我也得回去,守着定北王府,守好东北。”
宋致远想到定北王,虽是个看着四肢发达不通文墨的糙汉,但人家以这形象,愣是把打下的基业守得稳稳的并发展壮大,就知其手段。
想来这一日,他也心中有数。
宋致远便道:“你心中有数便好。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慌,皇上虽意在分权,也未必不是好事。”
“请相爷指点。”牛盼儿起身行了一礼,她唤了相爷而非大伯,是表示敬重。
宋致远摘下手中的檀木珠子拿在手上盘着,道:“定北王府在东北盘桓多年,也可称巨物了,不管是哪个帝王,都不会放心。”
他说到这里,拿了手边的小银锤轻轻的敲了一吓竹罄,发出一点绵细的罄声。
牛盼儿自幼习武耳尖,顿时听到某些方向传来细微的悉嗦动静,离得远了,便知那守在暗处的变了方位,大概是听了吩咐守着,提防有人靠近。
宋致远放下银锤,继续道:“定北王府的势力庞大,光是你们牛家军,在明面上的人数就已有八万,何况暗地里的?”
牛盼儿眸光一闪,并不说话。
宋致远也不在意,道:“帝王心素来多疑,定北王府势大,坐在宝座的天自然不会放心,想要削薄这势力,至少要分化开,是在所难免的。这些年外族犯边,也只是中小规模,只要不是勾结内部或是和异族勾连发动大战,东北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小打小闹的,来抢连什么的不算什么,最怕就是大规模的攻略城池,那军权就断不能妄动。
“皇上想要收回一些军权,无他,就是想把主动权拢在手里,只要不动定北王府的根基,王府分化一些出去,也是无妨。”宋致远淡淡地道:“不管多强大的人,也要学会适当示弱,才能叫人放心,尤其是对拿捏着你命脉的人。王府同样如此,在东北不会有大威胁的时候,示弱也未必不是保存根基实力的一个法子,毕竟王府最重要的还是把慎儿带出来。”
第1614章 心狠?清醒
宋致远提到独子,牛盼儿就是一震,看一眼身旁缩着当透明人的宋致钰,对方也来了精气神,看向自家老大。
儿子才是真爱吧!
宋致远看着二人道:“前人种树,无不是为子孙后代打根基和荫佑,说句不好听的,定北王府势力再大,若无继承之人,打下来死守着又有何意义?从前是只得郡主你,如今却是有了慎儿,郡主你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慎儿才是牛家军的定心骨。”
不是他贬低女性,也不是看不起牛盼儿的身份,而是这世道便是如此,一个女子再强,可在大部分男子心里,亦是不如男的。
从前的牛家军是视牛盼儿为下代接班人,但那是无从选择,在他们心里怕是选了,也不会极为的上心,可牛慎就不同了,那是带把的,只要养出来了,就是牛家的顶梁柱。
不要说什么偏见,这是现实。
可即便如此,牛慎年纪还是稚龄小儿呢,距离长成最小还有十年。
所以定北王府缺的不是权势,而是时间,只要在这十来年,保存好实力根基,一旦牛慎长成,定北王府就正式后继有人,再富贵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前提是牛慎小朋友争气的话。
牛盼儿听了宋致远所言,也并没生气,她也是明白的,女子始终局限于性别,她很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了,虽曾有不甘,但早就接受了。
事实上,若是牛轰轰现在已经是少年,她也不会接下这重任,可他不是,她得先在前面给这棵小树苗遮风挡雨了。
“大伯,我明白的,所以父王回来会亲自教养慎儿。”
宋致远点点头,道:“你这次回东北,首要就是保存王府的根基实力,至于其它,被分化出去也无大碍。你要相信,皇上目的在于弱化王府的势力,在于制衡,而不是想要养出另一头猛虎去打压定北王府。若有些人太过了,也不必定北王府做什么,自有皇上会动手。”
牛盼儿吁了一口气的,道:“我明白了,多谢大伯指点。”
宋致远摆摆手,说道:“你们始终谨记,把握着这十来年的时间,好好培养出慎儿就是了。须知,没有出色的继承人,任你们严防死守,那庞大的家业也始终会被败光散尽。”
牛盼儿重重的点头。
“还有一点。”宋致远看了宋致钰一眼,道:“军政世家来往过于紧密,在帝王眼中是大忌,既然郡主要回东北,待王爷归来,老四你就前往东北和郡主相聚。此后,你们要谨记着,定北王府才是你们的家,你们的根,包括老四你。若此后两方政见不同,当各守己方己见,哪怕不惜伤害对方利益。”
宋致钰猛然一惊,看着宋致远,这是要把他剔除家族的意思吗?
“老四你永远是我宋家子,宋家族谱上也始终会有你的名字,只是你已为王府的女婿,有你自己的小家,有儿子,往后余生,首重当为你的家。”
不是他心狠,是更为的保全两家,哪怕是两家反面。
第1615章 当知心大哥也不容易
“是不是觉得大哥心狠?”宋致远看着宋致钰问。
商谈完牛盼儿回东北的事,宋致远就把老幺单独给留下说话了。
宋致钰垂着头,闷闷地道:“我哪敢,大哥也是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