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好像觉得自己也有点啰嗦了,露出歉意的表情。
“是因为我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可能跟爱好有关。”
半个月前,程峰开始做一个梦。
梦里他坐在一间小黑屋里,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唯独对面坐了个人。
“等等。”
听到这里,何疏打断他。
“既然黑到什么也看不见,为什么你还知道对面坐了人。”
程峰:“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一个感觉,我知道对面肯定坐了个人,离我还很近。”
但屁股下面的凳子冰冰凉凉,不管程峰坐多久,都能感觉到那股冰凉,他也能感觉到对面那人跟他坐的是同样的圆凳,可对方就不会如坐针毡。
程峰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就带着生意人结交新友的本能开口搭讪,可不管他问什么,对方始终一言不发。
“按理说我应该是害怕的,但梦里没有恐怖感,醒来也没有后怕,只是觉得怪。起初还以为是偶然的梦,结果连续半个月,都做了一样的梦,我就想起半个月前,我收过一块玉,小巧玲珑,很可爱,我准备等女儿高考之后,当作礼物送给她,时间上,正好跟梦境吻合,我就在想,会不会是玉的问题。”
“你把玉带来了吗?”何疏问道。
“带来了!”程峰忙道,摸出首饰盒,双手递给何疏。
何疏打开一看,里面是块两个成人指节长短,一个半指节宽度的玉。
玉色温润,整块玉雕成一朵祥云,雕工精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何疏对玉没什么太深的认识,但这玉一到手,他就知道是好玉,玉皮像涂了一层羊油在上面,入手好像都能摸出油来。
只是……
“您看出什么不妥了?”程峰察言观色,就知道不对了。
“这块玉,你从哪得来的?”何疏不答反问。
“宝石市场,我看有人在卖,一眼就相中了,喜欢得不行,我老婆也说有眼缘。”程峰惴惴不安,“怎么,玉果然有问题?”
何疏想了一下,组织措辞。
“你听过琀吗?王左含右的琀。”
第188章
听见玉琀,程峰的表情变化很丰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浮现忌惮恐惧,最后又是迷惑。
“您说的是不是古人死了之后含在嘴里的那种玉琀?”
何疏:“不错。”
程峰:“可琀不是玉蝉吗?这东西明明是祥云啊!”
何疏:“人死后含蝉的确是常例,因为《史记》有云,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取毕生高洁之意,也有人认为蝉蜕如尸,人死则魂升九天,躯壳如蝉蜕还在。但是,并不是所有人死后,嘴里都会含玉蝉,比如战国出土过一个很有名的墓穴,曾侯乙墓,死者口中含的就是玉猪。至于我为什么会肯定这块是玉琀而不是活人戴的玉佩,第一因为玉上没有打孔,也就是不会用来穿线佩戴,第二玉上面有阴气,也就是死者附在上面的,我想你每天晚上做的梦,应该也与此有关。”
程峰吓得魂飞魄散:“那我要怎么办?把玉还给人家?可我也不知道这玉是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啊,我买的时候,它就在古玩市场了!”
何疏笑道:“他对你没有恶意,不然你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他也知道不关你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在梦里拉着你一起发愁,希望你醒悟过来之后帮忙找高人看看,帮他解决。”
人有人性,鬼也有鬼性,一般来说,鬼在人间停留的时间越久,性情就越是古怪莫测,所以经常会有今人无意冒犯古墓或坟头,招惹上脾气不好的鬼,被教训一顿的案例,程峰侥幸遇到个性情比较温顺的古鬼,只是入梦拉他陪坐,已经很厚道了。
程峰听罢也庆幸不已。
“确实我睡醒之后,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每天晚上做梦困扰了点,不知能否麻烦大师收了这玉,帮我处理一下?”
何疏道:“如果这人愿意往生超度,那我可以帮你,但问题是他现在不想走,他也没干过什么害人的事,我也不能强行收走,唯一的办法是你在梦里询问此人姓名,再把玉拿到本地有名的佛寺或道观里,花点钱,请他们立个牌位,帮忙供奉,如此对你,对他,都是有好处的。”
程峰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我明天就去!”
他心里牵挂这事,巴不得当天就办完,眼看天还没黑,就说先要去找找本地有什么知名寺庙,在那之前,他从未关注过这个问题。
临走前他也没忘了留下一笔报酬,并千恩万谢。
何疏看着微信上的转账红包数字,禁不住朝广寒挑了挑眉。
“我赚钱能力也不差了吧?”
以前开网约车,虽然他也没怎么努力,但每天好几个小时在外面奔波还是有的,现在渐渐有了名堂之后,何疏也不需要如何去吹嘘,自然会有人通过介绍找上门来。
曲婕毕竟是混过娱乐圈的人,人脉比一般人广,在她的介绍下,已经有好几个圈内人过来求助,但何疏并不是所有单子都接的,如果此人心术不正,求助只是为了害人,或者为了偿还之前自己造成的因果,任凭对方如何求助,何疏都不会出手,非但如此,还会让他自己好自为之——虽然性格决定命运,大部分人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但他还是得说。
正所谓勿谓言之不预,阴差阎王在某种程度上,跟阳间官方差不多,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
有些人平日里位高权重,别人无不趋奉逢迎,却在何疏这里碰了壁,就很不痛快,回头还寻思报复,可对方无论用常规办法,还是用玄学法子,最后都无功而返,稍微聪明一点的,此时就知道这位是真正惹不起的,忙准备礼物上门赔礼道歉,也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就是各有因果了。
不止是曲婕,之前在新寰大厦一道历险的宋太平师徒,在追龙山跟着走了一路的蒋思因和小田,还有上一部戏的投资人游老板等等,不知不觉何疏也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也会陆续给何疏介绍不少客户,何疏现在已经没空也没必要出去跑网约车了。
听见他这样说,广寒就点头赞同:“吾家有宝初长成。”
何疏老脸一红:“什么宝不宝的,大老爷们说话这么黏乎!”
广寒无辜道:“那你也喊我寒宝啊!”
何疏:“我那是随口的称呼,跟你这不一样。”
广寒:“懂了,随口敷衍我的。”
何疏:……
他怀疑广寒在故意挤兑自己,但看对方表情又一本正经的认真,根本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得道:“行行,你以后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广寒:“疏宝。”
何疏抽了抽嘴角,感觉鸡皮疙瘩从全身各处冒出来,抖一抖就掉了一地。
他是很想强迫广寒改称呼,可自己刚才都答应了,现在也不好反口,再说平时他口嗨习惯了,什么老寒寒宝信口拈来,要是不让对方叫,显得跟只准官方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似的。
见何疏默认,广寒在背后默默比出两根手指的“耶”。
要说当演员有什么好处,除了养家之外,自然就是可以面不改色让对方信以为真了。
“你新戏快要开拍了吧?”何疏忽然想起来。
“下个月,还有半个月。”广寒顿了顿,“等回去之后,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
何疏一愣:“你生日吗?”
广寒笑了:“我早就忘了我的生辰,再说我生日为何送你礼物?”
也是,何疏反应过来,挠挠下巴。
“也不是我生日。”
他掐着手指算,蓦地一顿。
“中元节?”
广寒:“我们相识一周年。”
“啊这,我没想到这茬,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咱俩交换?”何疏结结巴巴,有点不知所措了。
广寒摇头:“不需要交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很少卖关子,这一举动直接把何疏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可不管何疏怎么玩,广寒就是不肯公布谜底。
两人回到胖子家,胖子和孙珏居然提前回来了。
“怎么,不顺利?”何疏问道。
孙珏没有说话,表情似悲非悲。
胖子看她这样,就叹了口气,主动说起经过。
原来他们俩找到□□好碰上孙珏的母亲下班回来,孙珏激动上前喊妈,孙母却莫名其妙,孙母甚至以为孙珏精神有问题,还是胖子把人先拉走,再散了几条烟,找孙家所在的小区保安聊天,这才知道,在众人眼里,孙家老两口年轻时专注事业,孙母还曾流产过一回,从那之后两人就没再生育过,现在膝下空虚,两位老人倒也清闲,不用带孙子不用为儿女操心,每天下了班回家吃晚饭,孙父就去找朋友下棋,孙母则跟姐妹去跳广场舞。
胖子听完就说:“老哥你没开玩笑吧,他们无儿无女?!”
保安:“我开啥玩笑呢,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几乎大半小区都知道,这又不是能开玩笑的,照我说孙教授没有儿女也好,不像我家那个熊孩子,一天到晚为他操心……”
后面他絮絮叨叨,胖子跟孙珏却没听进去,又去了孙珏原先工作的学校网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孙珏的名字。
事情到这里就变得很诡异了。
“没了许映屏之后,在他们的记忆和生活里,好像就从没出现过珏珏这号人,你说奇怪不奇怪?!”胖子对许映屏咬牙切齿,那是恨到骨子里去了,“许映屏那个老妖婆,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许映屏是被她害过的人的名字,她叫昧,别骂错人了。”何疏道,“那些人甚至没有孙珏的运气,现在已经彻底消失在人世,连尸骨都找不到。”
胖子讪讪:“我这不是生气么,珏珏她也是无辜的啊!老何,你现在本事那么大,有没有办法帮帮她?”
何疏叹气:“你当我是哆啦a梦吗,直接掏出时光机把她送回过去?现在的情况是,孙珏大部分气运,当时都已经被昧转移到身上去,也就是说,在认识孙珏的人眼里,她才是真正的孙珏。当昧被消灭,孙珏这个人也就从世上被彻底抹去,有关她的记忆全部被她的熟人从脑海自动删除,永久删除,无法恢复,你明白吗?”
胖子摆了脸色:“那怎么办?”
“没关系。现在总比之前的情况要好了。”开口的是孙珏,她的反应远比胖子平静,“何哥,谢谢你们,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没有你们,现在我估计早就没命了。既然我爸妈不记得我,我就找个机会去让他们重新认识我,总有一天,他们也会认可我,就算,就算是当个干女儿,也是好的。”
“至于工作,”孙珏笑了笑,“哲学,我先在你超市继续干着,一边准备重新考试,你同意吗?”
胖子:“当然同意了!你学习那么好,就算重新考什么,也都能考上,不过你现在的身份……”
孙珏和胖子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孙珏这个人既然不存在了,她的身份证明也成了问题,这年头,没有户籍和身份,就什么也干不成。
何疏道:“你这属于特殊情况,身份证明那边,我去帮忙想想办法,特殊处理一下,回头等新证件下来,就给你送过来。”
胖子:“老何,咱可不兴做假证啊!”
何疏:“谁跟你说做假证了,假证能通过审查?当然是货真价实的,你们就别管了!”
胖子兴奋起来:“那敢情好,我们家珏珏以前学习成绩贼好,就算再考一次高考也没问题!”
何疏插嘴:“那你不成了老牛吃嫩草?”
孙珏抿唇笑:“我不高考,我就是考些证,方便找工作,总不能让你一直养我,就算你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
胖子:“你这么优秀,我就是怕你以后反倒嫌弃我。”
孙珏含情脉脉:“全世界都抛弃我的时候,只有你还愿意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饱了饱了,晚饭也不用吃了!”何疏在旁边嚷嚷。
浓情蜜意被他打断,胖子没好气瞪了何疏一眼,对广寒道:“你赶紧把他带走,这家伙除了泼冷水之外,什么都不会!”
广寒觉得胖子这话说得不对,因为何疏虽然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但他的动作举止,却早就泄露自己真实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