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级巨煞悠长的叫声一直在夜空中回荡,犹如宣告死亡的丧钟。众人吃完饭,宫甜甜领着武禅与甘小乙去客房。
走廊上,宫甜甜指了指天:“这怪物越叫越响,不是表示快充能完毕了?”
“还早呢。”武禅说,“你尚未听过鲸级巨煞真正的吼声,犹如山崩地裂,地震山摇。”
“如果鲸级巨煞的吼声能被老板默认为是bgm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反杀它。”宫甜甜问。
“我并不想尝试。”武禅说。
“要是明天杀掉鲸级巨煞的话,尸潮会不会提前结束?”甘小乙问。
“不会。”武禅说。
打开客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沉闷的花香。窄窄的房间,窄窄的旧床,墙脚放着一个花瓶,花已经干枯。
“老板不要介意。偶尔我的师姐妹会在这里留宿,所以有点香。还有这里地方比较小。”宫甜甜说。
“没事。”武禅为了补充必须的体力,他曾在比这里糟糕百倍、危险千倍的地方睡过觉。
“那我先回房了。”宫甜甜说。
“宫姐等一下,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我睡哪?”甘小乙问。
宫甜甜充耳未闻,只管往前走。
甘小乙跟在后面。
她突然一停,甘小乙差点撞上她的后背。
“你跟着我干什么?”宫甜甜问。
“我只是想跟你要张毯子,我回去老板那个屋打个地铺。”甘小乙说。
“干吗找我要,你去找我妈给你安排,反正我跟你又没有关系。”宫甜甜说。
“好吧。”甘小乙说,“那我只能去找伯母了。”
“你站住。”宫甜甜说。
甘小乙站住。
不仅他站住了,还有一人站住了。
那人是刚从墙头翻进院子的,被宫甜甜吓了一大跳。他脑袋上方的墙顶多出一条腿,然后有一个人骑上墙头,转身翻下。大概他没想到第一个翻墙进来的人站在原地未动,双脚直接落在那人头上。两人像两块积木一起摔在地上。
这两人的操作让宫甜甜和甘小乙都看愣了。
第一个翻进墙的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对准宫甜甜的刀尖是摇晃的。
宫甜甜噗嗤一声笑了。
“居然跑到武馆来打劫,还真是有创意。”
这个答案让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真有可能是走错了。第二个翻进墙的人拉扯拿到刀的人的胳膊,然后两人开始原路翻出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把宫氏武馆当什么地方?!”
宫甜甜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打了过去,半路被从侧面飞来的石子撞掉。
“让他们走。”宫父说道,后面跟着身穿赤色战斗服的宫母,挂于腰侧的紫罗兰色的,在夜色中透着三分妖冶。
宫母戎装带刀肯定不是为了对付这两个蹩脚的小毛贼——已经骑上墙头的人,伸手去拉地上的同伙,结果反被拉了下来。两人又开始重新爬。
“……”宫家三口。
“……”甘小乙。
“……”武禅。
“老板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宫甜甜问。
“刚刚。”武禅回。
在五个人的注视下,这一次两个毛贼不负众望的爬上墙逃跑了。
“爸,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抓住这两个贼?”宫甜甜问。
“他们不是贼,是逃难者。”宫父说,“这些已经城破家亡过一次的逃难者是最敏感的,自己的新城在六月份的大尸潮中被鲸级巨煞给摧毁了,千辛万苦地逃到了咱们这里,没想到这一次小尸潮又出现了鲸级巨煞,一听到鲸级巨煞的叫声就被吓破了胆,到处乱窜寻找看起来可靠的避难所。”
他们干吗不直接去地下避难所。
宫甜甜下意识地想问出口,但自己想到了答案。
她每次穿梭夜幕之墙时都会看到安置在墙根下的逃难营。当初一起来到d067新城的逃难者中,超能者很快就找到了好工作,而普通人只能去牧场和工厂卖力气,微薄的薪水只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逃难者是十分不受当地人欢迎的。因为他们自身象征着坏消息、厄运,当地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如果一个人没有超能力,一旦由于城灭而沦为逃难者,那他这一辈子将很难翻身,永远低人一等。
地下避难所本就不大,连本地人都无法完全收容,又怎么可能放逃难者进去。
想到此处,宫甜甜心中有些替逃难者难过。
知女莫若父。
宫父拍拍女儿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宫甜甜吸了一下鼻子。
“妈,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去夜幕之墙倒班。”宫母说。
“你加入了守城军?我怎么不知道?”宫甜甜说。
“尸潮期间临时的而已。你每天晚上都在焚烧站住,所以就没告诉你。”宫母说。
“我跟你一起去。”宫甜甜说。
“我也去。”甘小乙说。
“有些事人多力量大,但有些事不事,比方说早已精确分配好任务的防御阵,哪怕临时多加一个人也会显得碍手碍脚。与煞的战斗中,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害死队友。”
换上戎装的宫母与晚饭时的那个温柔娴熟的美少妇判若两人,散发着金刀铁马的气场。
“每一个从废品焚烧站回来的超能者都被统计在册,如果守城军需要补充力量,会有人征召你们,所以你们现在无需为无法出力而失望。”
宫母离开武馆后,宫甜甜领着甘小乙去另外一间客房。
武禅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被鲸级巨煞搅动着的乌云。
“武老弟,方便聊两句吗?”
面带笑容的宫父出现在武禅的身后,没有脚步声。
“方便。”武禅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男人和男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微妙,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宫父说。
“好,很公平。”武禅说。
“你先问。”宫父。
“你受过重伤,废了你一身的好本事。”武禅。
“七年前的事。”宫父说。
“换你问我。”武禅说。
“你姓武。是那个武家吗?”
宫父盯着武禅的眼睛,脸上虽仍是笑容,但眼神中一丝笑意都没有了。
天生双目犀利的武禅,不怕与任何人对视。
——除非那人的双眼可以发射激光。
几秒后,宫父避开武禅的视线,神态自然:“你可以不回答。”
武禅也转了一个方向,再度抬头看向乌云。
答案,像是某种被关押已久的诅咒,缓慢爬出武禅的喉咙。
“是。”
……
温馨的小屋。
软软的小床。
这是宫甜甜的闺房。虽然她拿起斧子砍僵尸时好似切瓜砍菜,但闺房还是布置成满满的粉红色。
自从加入东区3号焚烧站,她只有周末的晚上会睡在这里。
今晚母亲戎装带刀的打扮,此刻依旧在她眼前晃动。
她拉开抽屉,抽出压在最下面的那本书,打开书页,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的左边是幸福的宫家三口,右边则被撕掉了一大块。
父亲的肩膀上,多出一只不属于照片上任何一个人的手。
宫甜甜摩挲着照片,然后便小心翼翼地夹回书里。
关灯。
上床。
拉上被子。
她今晚应该能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