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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小时的短信发送量是三十七比一,话题永远卡不到一起。辛清心想呸,谁有那个闲功夫等你。然后他把刚编辑好的短信删光,手机塞裤子口袋里,闷闷的坐了下来。
  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有寒风吹了过来,德钦县海拔高,算是云南比较少见的冷地儿,辛清靠在窗边,也不觉得冷,耐心等短信。
  老九人呆,做事儿不利索,一根筋,还热情,谁开口都不拒绝,忙起来接不了几电话,只能发短信,脚都沾不了地,跟辛清这种看上去不好相处、人缘却意外好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等了一会儿,那边还是没音信。辛清忍不住了,掏出手机继续发短信,问的话无非就是‘你饿了么’‘今晚吃的什么’这一类的废话,发完再等,等半天等来俩字,没吃。
  没吃。
  没吃晚饭。
  辛清火蹭的一下子就窜起来了,暴躁在原地转了两圈,阴狠的视线扫在客厅桌子上的作业纸上,恨不得立刻掏出红笔冲过去,然而他摸索半天,才想起红笔都被他折完了。
  云姜住所挑的地儿太偏僻,楼下连个小卖部都没有,辛清阴沉着脸,又在原地转了一会儿,才靠回去,给老九发短信:“云姜这人有病。”
  “在自己隔壁养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我帮他喂。你我都喂不饱,我凭什么帮他喂?”
  十分钟后他终于等来了短信,是一个表情。
  ‘=3=’
  辛清面无表情的抱着手机跳了两下,然后红着脸给老九回复,语气冰冷生硬,用怀春少女的表情说杀父仇人的话:“又来糊弄我,你接着忙吧,一月工资还不够我吃顿饭。谁跟你似的,太没用了。”
  “算了,不生气了。”
  “你想吃什么?我这几天未必能赶回去,这会儿刚好有空,前几天不还吵着要吃蓑衣黄瓜?我做完让人给你带过去。”
  他没等到老九回复,麻溜的进了厨房,手机搁菜板旁边,袖子一挽,围裙一系,打开冰箱找黄瓜。
  国安十二个组长,大多不会做家务。云姜整天躺沙发,没骨头一样,水果都只会简单的冲洗;老三在西北吃供奉,最多会蒸个米饭,陆尧会做一点简单的,但是也就那样了,不功不过而已。
  会做饭的就他跟伍元两个人。伍元是被逼的,家里媳妇彪悍,年轻时候是个叱咤一方的大妖,单手拎刀,肩膀都不带颤的,结了婚之后忙工作,没空做家务,家里的衣食住行基本上是他一手包,家常菜做得特别好。
  辛清手好看,从指尖到掌心线条流畅,骨节清秀,痕迹也少,用来抓笔再合适不过,抓菜刀也难看不到哪里去,鲁菜刀工冠绝天下,他为了老九学的,没多久蓑衣黄瓜就信手拈来了——杀人也是一绝。
  他在冰箱前边摸了一会儿,没摸着黄瓜,反而找到了另外一大包东西。
  这包东西也没在冰箱里,是在冰箱后边的。藏的非常隐蔽,看得上是花了心思找的地方。
  厨房装的是瓷砖,踩在上边脚底有些发寒。
  辛清犹豫一下,用卫生纸垫着,把冰箱后那一大兜东西拖了出来。
  那包东西用中百超市的特大塑料袋裹着,上面落了一层薄灰,一吹四散,落了一地。辛清没在意,反正房子不是他的,脏了也不归他收拾。
  塑料袋裹得很紧,里边东西却不是一大个,而是很多零碎的小件儿,辛清拎起来看了几眼,没看出里边是什么来。
  他仔细的用干净抹布擦了一遍,然后把塑料袋拆开了。
  足足五层塑料袋,最后一层用透明绷带饶了好几圈,辛清面不改色,撕拉一声扯开,最先出来的,是个装在盒子里的奶嘴。
  半透明的粉红小盒子,嫩嫩的,边缘卡着漂亮的带钻蝴蝶结,一看就不便宜。
  辛清:“……?”
  辛清又掏了掏,掏出来一件肚兜。也是全新未拆封的,卡其色,上面绣了一排过河的小鸭子,料子很软。
  辛清:“……??”
  他干脆把所有东西都到了出来,地板上摊了一地奶嘴奶瓶,颜色之粉嫩足够激起任何一个人的母性;小鞋子小衣服小袜子,肚兜少说有三个;除此之外还有尿不湿若干包,小睡袋婴儿帽好几个,口水垫奶瓶刷吸盘碗饮水杯一应俱全。
  琳琅满目,仿佛走进了母婴用品专卖店。
  辛清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给老九发了过去,附字:“都跟你说了云姜是个变态。”
  “他什么时候想养小孩?……咦不对,这些东西好像是很早之前的。”
  片刻后老九回复他:“不是只养过陆尧一个么。”
  辛清盘腿坐在地板上,跟着一群婴幼儿用品面面相觑。
  客厅装饰温馨,暖气烧的很足,辛清坐了一会儿,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准备去做饭,然而就在他刚刚站起来的一瞬间,房间中忽然被一阵无声的、细密的窸窣声充满了。
  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犹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辛清侧过头,耳朵尖动了动,狭长的眼睛被眼镜遮住,修长的脖颈微微扭动,长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插进了口袋中。
  不是四面八方,是从隔壁那间屋子中传出来的。
  只顾着跟老九发短信,把云姜吩咐的事情忘记了。
  ‘它们’大概都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姜:我说过我不会养小孩儿
  陆尧:敲里吗老子过去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
  第78章 番外 49(二)
  辛清是那种很有书香气的长相,常年黑白两色的穿,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一点差错都不会出。他同事分了两拨,一拨是国安里那群神经病,另一拨是大学的导师教授,一群文人。
  他嘴毒,对着第二拨人就不太乐意说话,不是怕自己口无遮拦得罪人,而是这群人不大会吵架,冷嘲热讽都听不太出来。
  他同事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小伙子个子高气质好,品行样貌都拔尖,家里父母都是名校教授,一等一的书香世家。
  ——好人辛清找了把剁骨刀,从厨房角落的冰柜中拖出两块巨大的腿骨,咔咔几刀下去,骨肉分离,鲜红的血管落在菜板上,留了一台子带着寒气的血。
  他系着围裙,白衬衫上滴血不沾,顺手拿了个不锈钢盆,把一片片的肉放了进去。
  隔壁屋子的锁掉下来之后就没再按上去。
  辛清推开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那间房子里只有一堵承重墙,没有装修,水泥地,窗户上绕了一圈铁蒺藜,伸出手指都困难。屋子中央有盏供暖灯,四周排列着一排排的塑料箱子,上边都盖着厚毛毡,角落里放着些杂物。
  箱子里不断的传来窸窣声,辛清揭开第一个箱子的盖儿,把里边的肉扔了进去。
  无数虫子疯狂的淹没了那些肉,眨眼功夫就吞噬撕裂的一干二净,它们无声的看着辛清,渴求的意味不言而喻。
  辛清脸上没什么表情,重复往返几次,很快就把所有塑料箱中的虫子喂了一遍。
  等他忙完,差不多已经接近凌晨了。
  辛清坐在沙发上,虫子停了了下来,周围空旷寂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沙发前有桌子有电视,遥控器就在毯子底下,伸手还能够着水果跟水杯,辛清悄无声息的坐了一会儿,却觉得心口发凉。
  太安静了。
  像是一具棺材,被厚重的泥土淹没遮挡,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耳边只有机械般循环的呼吸声。
  过去无数个日夜,云姜就是这么度过的。
  辛清揉了揉太阳穴,抱紧了手机,这个点老九应该已经睡了,他翻了一下短信,果然发现了他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短信,只有简单的‘晚安’两个字,辛清却呼出一口气,身体也暖和了不少。
  他跟云姜不一样。
  所以没必要担心。
  辛清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云姜屋子里有暖气,盖上毯子不算很冷,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昏天地暗的就开始做梦。
  国安组长大都起了镇宅的作用,一般在一个地方不挪窝,挪窝也是往北京挪——陆尧倒霉,上边盯得紧,一个月总有几天要被外派——辛清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自小就冰雪聪明,乖得不像是个正常小孩儿。
  说起来也奇怪,他父母是普通人,上下左右的亲戚也都身家清白,唯独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
  后来他成为四组组长,在国安某些尘封的档案中,找到了自己那位早年去世,家里人缄舌闭口、只字不提的外婆的照片。
  他小时候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大学导师的主要收入来源不是教学工作,而是从负责项目中抽取。他父母忙工作,整天泡在研究室里,对学生不上心,对他更是漠不关心。
  一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少,他大多数时候跟保姆一起吃,小孩儿家教好,乖乖的跟阿姨说‘谢谢’‘请’,吃饭嘴巴闭紧,一点声响都不出。
  保姆一开始还把他当成个孩子疼,后来相处久了,就开始怵他。
  这么丁点儿的小孩儿,没有继承他父母的和善,反而把漠然跟沉稳全盘接手,一点天真都见不着,早上七点准时醒,八点练书法,一个小时后吃早饭,剩下的时间就泡在书房中,看书,坐得笔直,除了翻书做笔记,没有任何小动作。
  他生活轨迹一路畅通,想跳级的时候政策管的已经比较严了,家里给找了关系,身边同学个个比他高一脑袋,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他也不在乎,整天独来独往,坐在最前排,谁都不搭理。
  后来他个子一路飙升,十四岁的时候选择在父亲的学校读本科,本来前途无量,他却忽然走歪了路,从另一个世界中,发现了自己被掩埋已久的暴戾气息。
  不是国安,是一群小混混。
  他跟他们厮混在一起,话不多,却很快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他也不学抽烟喝酒逗姑娘,就是闷头干架,白天乖乖上课,傍晚趁着天黑混夜市,在角落中堵人,什么理由都可以,袖子一挽,露着结实漂亮的小臂,眉眼清秀,下手却永远都是最狠的一个。
  他不觉得生命有什么可以敬畏的,有几次走神儿,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睁着惊恐的脸,无声的看着他。
  好歹没闹出人命来。后来家里人就发现了。他身边所有人都在劝他改邪归正、走正路,不能就这么把自己废了。
  辛清只听了一个人的话。
  不是他的叔伯阿姨,而是一个蹲在路边的蠢货。
  那天晚上他从小巷子里拐出来,素白的手上沾了一点血,脸上也有点青紫,一抬头看见路边蹲着个青年,身上裹着一件大衣,正一边啃玉米一边看他。
  他皱了皱眉,想绕过去,那个蠢货却不依不饶,探头往小巷子里看,里边还躺着刚刚被辛清揍趴下的人。
  蠢货看了一会儿,有点目瞪口呆的意思,没多久低头啃一口玉米,啪嗒啪嗒跟上了辛清的脚步。
  “是你打的么?”
  蠢货问他。
  辛清没说话,大步往前走。蠢货不依不饶,还问:“是你打的么?”
  辛清猛地停下,转过身,漂亮的眉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戾气,冷声道:“是我,关你什么事儿?”
  “没事儿。”蠢货说:“吃玉米么大兄弟?”
  辛清一巴掌就把玉米给他打掉了。
  蠢货痛心疾首,心疼的把玉米捡了起来,说:“一根两块钱!北京物价太高了,我们那边散着买,一根才一块五……”
  辛清烦的要死,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纸钞,塞进了这个蠢货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为这个决定痛苦了大半个月,也庆幸了一辈子。
  没隔多久,还是在那条小巷子附近,辛清再次遇到了那个蠢货。他背着一只蛇皮口袋,哒哒跑过来了,说:“小兄弟!你的玉米!”
  辛清给了他一百,他转头去跟玉米贩子买了一口袋,十根十根的煮,煮熟之后塞进了一个蛇皮口袋里,来找辛清邀功请赏了。
  “批发价,便宜。”蠢货试图跟他套近乎,辛清觉得自己惹上了神经病,照旧头都不回的走了。
  神经病却缠上了他,什么话都絮絮叨叨的说,讲工作,抱怨领导太苛刻,说他怎么一路辛苦跋涉,千里迢迢从漠河赶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