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兴和关二平同时诧异地看着柳长青和柳魁:“不会吧?您叫,孩儿们写对子?”
陪同的柳长青、柳长春、柳魁和柳茂都笑了起来,柳长青说:“写对子也不是啥大事,就是自己家过节图个喜庆热闹,孩儿们老想写,我就叫他们写了。”
柳长兴问关二平:“去看看?”
关二平笑着说:“走呗,咱也看看狗窝儿上能写个啥?明年不中咱也写一副。”
柳花花一胎生了四个,孙嫦娥虽然舍不得,痒那么多也有点困难,就留下了两个,另外两个让关二平和柳长兴给抱走了。
柳魁他们陪着几个人一起,一个窑洞一个窑洞挨着看。
看到小蕤门上那副,关二平对关强说:“记住,明年争取你那屋也贴上一副。”
望宁一带现在还习惯早婚,关二平虽然已经算比较开明的父亲了,关强二十多了连个恋爱都不谈,还是让他有点着急。
关强看小蕤:“知您俩老幸福,可您就不能偷偷幸福,贴到门上,看……”
小蕤一点没有同情心,还笑嘻嘻地火上浇油:“洁洁原本不想老早要孩儿,夜儿黑回来,看见这幅对子,她跟我说,‘要不,咱还是早点要吧,省得耽误你当老老老太爷’。”
关强和永宾同时揽着小蕤的肩膀用力:“别说别说了,再说俺回家就没法过了。”
等看到柳魁门上的对联,柳长兴笑了起来:“这是谁写哩呀?咋这么妥帖咧?柳魁和秀梅可不就是神仙夫妻嘛。”
外人面前,柳魁有点不好意思了:“小莘瞎写哩。”
柳长兴说:“孩儿这可不是瞎写,几十年夫妻,还能像您伯您妈,还有你跟秀梅这样哩,不多,我夜儿还跟您太爷说……哎……”
一个篮球突然凌空飞了过来,从他头顶堪堪掠过。
小雲、小雷和小萱飞奔过来捡球,跑到跟前,仨人同时对柳长兴说:“九爷对不起,俺不是故意哩。”
柳长兴笑着说:“没事孩儿,没碰着我,就算碰着也没事儿。”
他看着西屋瓦房前那个自制的简易篮球架,对柳长青和柳魁说:“怪不得咱家哩孩儿都不去大街那边耍,咱家里收拾哩越来越得劲。”
柳魁说:“就是个破木头架子,哄着孩儿耍咧。”
小雲和小雷很小的时候,柳侠和柳岸给他们买了一个篮球,两个小阎王不知不觉把篮球玩得溜溜熟,到了荣泽的中学,学校有两个篮球场,两个小阎王和同学一起组队按正式规则打多了,越来越喜欢,回来就带着小萱玩,柳魁干脆在家里做了个篮球架。
非常非常简陋,就是用老榆树的树干和几块板子拼起来做了个大架子,篮圈是他在荣泽找人用钢筋焊的。
经过几场雨雪后,很快就变得黑不溜秋,不过小雲和小萱他们非常喜欢,柳若虹现在没事也抱着篮球往里边扔,不过她还太小,篮球经常连大大的篮板也碰不到。
小萱捡到了球,和两个哥哥冲回去继续玩,秋千被一群女孩子占领了,男孩子们都在玩篮球,要么上场打,要么围观。
有几个人想打羽毛球,无奈今天有点风,打不了。
柳长兴他们终于来到了柳小猪一家的门前,看见那副对联,一群人齐声笑。
不过,柳长青和柳魁倒是更喜欢放柴禾的窑洞上那副:
上联:一根根一捆捆一堆没用废物
下联:一盘盘一碗碗一桌美味佳肴
横批:天生我柴必有用
这是一群小家伙看了几幅古代那种特别奇巧工整的对联后,东拉西扯硬拼凑出来的,平仄韵律啥的都不对,甚至连基本的对仗都说不上,完全不符合做对的基本规则,但孩子们的思考方式值得表扬。
柳长兴抱着膀子看了半天,对永宾说:“你给这一副背下来,一会儿回家咱就给咱哩柴窑也写一副贴上。”
永宾说:“不用背,这么白气,我看一遍就记住了。”
柳长兴说:“哦,你记住了就中,一会儿回去给横批默写一百遍。”
永宾气得要蹦起来,可他不敢对着柳长兴,就对着关强和小蕤:“啊呀……,我都快不敢来您家了,来一回叫俺伯修理一回,以前还是回到家再修理,今儿现场就开始修理了啊!”
关强偷偷看了看关二平,他也一样,只不过关家和柳长青家的关系不像柳长兴家那么亲,所以关二平在这里比较克制。
关强的心思也和永宾很相像,来了回去要被教训,有点糟心。
不来?
那怎么行?他只要想起来来柳家耍就可高兴,家里几个不好好读书的,想跟着一起来耍,他伯还不叫咧。
第519章 春节的黄昏(捉虫)
一院子的邻里乡亲到柳家吃午饭时才陆续离开,柳侠又躺回了堂屋炕上。
柳葳被弟弟妹妹集体围攻,因为他说了自己今年要掌勺做大厨的,除了扣碗,热菜他包圆了,结果他跟一群同学喷起来没完,最后就做了三道菜。
为了将功赎罪,午饭摆盘的时候柳葳跑的特别快,还声明他承包整个假期的刷碗业务,小蕤看看两张摆的满满当当的餐桌,举手表示,他和大哥联合承包刷碗项目了。
酒席开始,大家先碰了一杯,预祝新的一年全家人都平安喜乐,然后自由发挥,秀梅和晓慧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让大家一起举杯庆祝,终于有人接过了洗碗这个不讨喜的差事,她们新做的漂亮指甲可以多坚持几天了。
柳葳听了自己老妈这个别出心裁的心愿,心里大感不妙。
果然,等吃完饭,他看着秀梅、晓慧、玉芳和洁洁帮忙收拾起来的两大盆盘盘碗碗,还有那几个大锅和一大摞盆,还没动手呢就觉得腰已经开始疼了。
秀梅、晓慧哪会真的让柳葳和小蕤洗碗,就是逗着乐让大家高兴呢,她们让小葳该上哪玩上哪玩,下午的菜交给他了。
柳葳说:“这可不中,那群家伙都看着我咧,我要是不干,他们以后想起来就得揭我一次,我这大哥的威严何在?”
他伸手招呼小蕤:“来孩儿,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就两盆儿碗嘛,多大点事儿,刷。”
这一刷,俩人就刷了半个多钟头,就这还是洁洁和柳岸一起过来帮忙呢。
柳葳歪在柳侠身边捶着腰哼哼哈哈,小蕤和洁洁去准备相机,柳侠看着自己的腿怄包儿:这样被照进相片里,一点都不帅。
可是不参加的话,等大家一起看照片时,居然都没有自己,更怄的慌啊。
柳岸安慰他:“没事儿小叔,一会儿你站俺大爷爷后头,腿正好被挡着,啥都看不见。”
柳侠一点没被安慰到:“我想跟你单独照几张啊。”
柳岸说:“那咱俩照上半身不就妥了。”
柳侠一想,还真是哎。他马上高兴了起来,还轰着小雲小萱几个,让他们去找小蕤,看能不能给家里人录一段像。
小蕤和洁洁表示:这就不算个事儿,本来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全家福缺个丹秋,略显不完美,不过想想明年就能又多个小不点,这个遗憾很快就会被加倍弥补,孙嫦娥就不再念叨了。
全家照依然用窑洞做背景,小蕤和洁洁现在对取镜头十分有心得,提前把挂在墙上的辣椒和玉米串做了调整,让背景更丰富充实一些。
今年的门神画正好和往年不太一样,往年都是红色和黑色、金色为主,今年堂屋和柳侠屋门上的门神都是穿着绿衣服,在周围一片萧瑟冬景中,和红艳艳的对子配着,特别喜庆艳丽。
往年,门神画都是随便买的,画上的门神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位,秦叔宝和尉迟恭,马武和铫期,钟馗和魏征,包拯和海瑞,还有岳家将、杨家将诸人。
今年,因为柳侠出了那么大的灾祸,孙嫦娥心里总也不踏实,柳川选门神的时候就特别经心,在原城一个制作对联年画的老艺人那里,买了几张特别的门神。
堂屋和柳侠屋门上都是神荼和郁垒,这两位是门神的祖宗,慧眼识鬼,只捉不祥之鬼,好鬼都放行的。
为了让孙嫦娥更安心,柳川还提前让柳钰去千鹤山上的冬桃基地,寻了人家两根带着碧绿叶子的桃树枝,昨天半夜,也就是新旧年交替之时,他和柳魁一起挂在了柳侠的门两侧。
这会儿,桃树枝也被小蕤暂时借用,挂在了堂屋门两边,大红的对子和红辣椒、黄玉米串串之间添上一支生机勃勃的桃树枝,感觉整个画面都生动了起来。
柳侠右臂下架着拐杖,左臂搂着柳岸的肩膀,站在孙嫦娥身后,孙嫦娥还专门让小蕤和洁洁从镜头里看了一下,柳侠是不是正好在正对着堂屋门的位置,确认了是,她才让开始照。
柳魁和柳川看着母亲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相视一笑,他们都懂孙嫦娥的意思。
正对着堂屋门,那相片里的柳侠就跟神荼、郁垒和桃树枝一起,被固定在了相片里,有这么厉害的神一刻不停地守着,还有辟邪的桃树枝,幺儿今年肯定能平平安安了吧?
不过,两个哥哥还是低估了母亲对孩子的期望。
全家福照完,两个小阎王要求长辈们暂时退到旁边,他们备受压迫的小一辈要单独合一张影。
柳川和晓慧觉得这俩货的用词欠揍,马上拉着所有符合两个人嘴里条件的人都退得远远的。
两个小阎王得意完了才发现,二哥和二嫂也属于被压迫的小一辈,没人给他们拍照了。
小雷刚开始纠结是不是要厚着脸皮去找哪个比较好说话的长辈帮忙,小雲一挥手:“大丈夫能屈能伸,看我哩。”
话没说完,他已经皮着脸猴在了柳海身上:“六叔,你帮俺照一下呗。”
柳海心软,可他刚刚被三哥三嫂提前打了招呼,心里有谱,所以面无表情地对厚脸皮说:“我正搁这儿反省,以后咋不压迫晚辈咧,没时间。”
小雲一点没被揭了老底的打脸感,笑嘻嘻地搂着柳海的脖子撒娇:“嗯~,六叔,我那是口误,口误呀,我想说哩其实是备受宠爱哩小孩儿。嘿嘿,爸爸,妈,您俩是不是也生气啦?哎呀,您咋这么小气咧,您孩儿就是一高兴说错了俩字么。”
一群长辈都被这个厚脸皮折服了。
柳魁心疼孩儿们大冷的天坐着遭罪,推着柳海让他赶紧帮忙去照一下。
柳川有心多刁难俩小阎王一会儿,但大哥已经开口了,他断没有驳回去的道理,于是,他就和晓慧一起,围观一群小的各种变着花样拍拍拍,随时等着俩儿子再出点纰漏,然后就可以趁机再修理他们一出。
孙嫦娥趁着这个工夫,把柳凌叫到了自己的窑洞,她打开炕头的柜子,拿出三摞一百元面值的钱,放在柳凌面前:“孩儿,你拿着这个钱,回京都后,去您怀琛哥那儿,给幺儿请个护身佛。”
柳凌看着那厚厚的三沓子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点没想说母亲这是封建迷信,因为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经历过太多的无能为力,每每这个时候,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期待,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神秘力量的存在,能因为他的虔诚而给予他帮助。
他感念与母亲对他们的担忧和爱惜,又觉得用这么多的钱去祈求一种不确定的帮助,会不会有点因果倒置,幺儿就是为了挣钱才不得不以身犯险,现在,拿着他辛苦挣回来的钱再去祈求平安,这好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孙嫦娥看柳凌犹豫,疑惑道:“孩儿,咋了?你不想叫给幺儿请护身佛?”
柳凌摇头:“不是妈,我是觉得,咱家就请的有菩萨,猫儿也有,猫儿说他和小侠算一个人,他俩合用一个就中。”
孙嫦娥有点着急:“小凌啊,话不是这么说啊孩儿,咱家是有菩萨,猫儿也有,可这世间有多少人,菩萨多忙啊,难免有看顾不周哩时候。再说了,幺儿成天不搁家,猫儿更是离他几万里,菩萨就是再神通广大,隔着几千几万里,神通到咱小侠跟前,也需要点时间吧?哪有随身跟着安全呐?”
柳凌差点被孙嫦娥的话给逗笑,但随即又想到,这话其实有道理,假如有神仙,神仙应该是一种能力比普通人强大得多的智慧生物,世上从来不存在不受任何制约的能力,神仙动用能力,应该也需要一些条件吧,比如时间和距离。
想到这里,柳凌点了点头:“我知了妈,我回到京都就去找怀琛哥跟冬燕姐,不过,”他把钱推回了孙嫦娥面前,“我有钱,我保证给幺儿请个最好哩护身佛。”
孙嫦娥又把钱给推了回来:“你一个学生,就算是博士,能有多少钱?快拿住,要不,您伯俺俩该成天操你哩心了。”
柳凌坚持把钱推了回去:“王老师给我的年终奖比去年还多两万,给小侠请十个护身佛也够了,妈,我会跟你客气吗?我要是没钱花,还得跟你要咧。”
孙嫦娥看着那些钱想了一会儿,说:“那中,我先拿回来,你没钱就跟妈说,知不知?幺儿哩护身佛,得要好玉雕哩,人家说,玉能养人,孩儿这回伤筋动骨恁厉害,得好好养养。”
柳凌说:“你放心吧妈,肯定是最好哩。”
孙嫦娥把钱又放回了箱子里,转回身,看着柳凌,目光慈爱而忧虑:“孩儿,你,过哩好吧?”
柳凌把自己的手覆盖在母亲苍老粗糙的手上:“可好妈,除了不能天天跟咱家哩人搁一堆儿有点不美,其他一切都可好。”
“哎。”孙嫦娥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眼睛里忽然涌上的泪水,“这就中,这就中,等小萱长大,生儿育女,你也就能有圆圆和和一家人了。”
柳凌伸出双臂,轻轻地把母亲搂进了怀里:“妈,我真哩可好,以后你就会知,我不是哄你哩,我是真是过的……可好,可幸福。”
母亲的担忧,大部分来自于他没有一个体贴温柔的妻子,觉得他孤单度日内心肯定寂寞萧瑟,但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夫妻,也只是介于世俗的压力,不得不捆绑在一起过日子而已,而他却有一个真正心灵相通,可以风雨同舟休戚与共的爱人,哪怕他们暂时不能在一起,柳凌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人生逊色于他人。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过的很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