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看着电话,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创业的资本,无论哪一个,其实都还是小叔的血汗钱打的底。
“你说要叫小叔当吃饱墩儿,其实,你一直在喝小叔哩血。”柳岸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默默地说。
可不会一直这样。
其实,他已经能够帮小叔缓解一点压力了,只是他觉得那还太少,拿出来,资不抵债,给小叔带来的欢喜,肯定抵不过因此让他操的心。
还是踏踏实实地先干着,等真正可以替代小叔支撑起全家人的生活时,再给小叔一个真正的惊喜。
柳岸站起身,准备收拾一下就去睡。
他很拼,但他绝对不会透支自己的健康,这是一切幸福的前提,否则,他宁愿守着小叔在柳家岭过一辈子。
刚脱了外套走到卫生间门口,茶几上的电话又响了。
柳岸紧跑几步回来:“喂,小叔。”
“啊哈哈哈哈……”一阵得意的大笑从话筒中传出,马鹏程还是那副欠揍的口气,“柳岸,再喊一次呗,啊哈哈哈……小叔。”
柳岸收起了脸上温暖的笑意:“马鹏程!”
马鹏程终于刹住了车:“谁让你成天跑的没影,我昨天到现在,已经给你打了三次电话了,都没人接。”
柳岸坐下,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现在接了,说吧,什么事。”
第418章 小范围团圆
下午四点,柳凌和柳葳他们回来了。
半个小时后,柳川和柳钰也到了。
柳钰仗着买方市场优势,蹭原材料供应商的破卡车自学成才学会了开车,柳川和柳凌春节时跟着他当了几次教练,硬把他一些不规范的驾驶习惯给掰正了,然后,柳川给他办了个驾照。
不过,柳钰揣着驾照也就是过个干瘾,除了柳川每次回家,他能开着柳川的车在望宁大街到罗各庄煤矿之间遛两趟,然后再加上付家庄到上窑北坡的那一小段路,平时他根本没车开。
前几天为了把柳若虹哄上车,柳钰许诺自己亲自来京都接她回家,这几天,小丫头每天晚上打电话时都要跟他再核实一遍这事,柳钰不敢食言,就哼唧着柳川想开他的车来接人。
柳钰没独自开车出过门,柳川实在不放心,又想到柳钰有了驾照,以后长途送货时,他肯定会想办法从租赁的货车司机手里抢过驾驶权,就决定跟他一起来。
自己在旁边看着他试水,总比交给不相干的人放心些。
家电城虽然还有很多事,但有大哥柳魁在,柳川没什么好担心的。
柳侠一看到柳川就喵了,拿起手机开始给冬燕、怀琛打电话,说他晚上请吃烤鸭,店里再忙两个人也一定得去,要不然就巴拉巴拉……
反正就是废话一大堆,想拖时间让其他人把柳川的精力给吸引过去。
可废话再多也有说话的时候。
柳侠刚把电话合上,柳川伸手揪着耳朵就把他提溜到了海棠树下的躺椅上。
不等柳川说话,柳侠就举起双手大叫:“三哥三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咱有话慢慢说。”
柳川说:“我不是君子,我向来都是直接动手。”
柳侠可怜巴巴地看着柳川:“可那事真不怨我啊,都是小葳跟俺五哥出哩主意,不信你问问小葳。”
柳葳回到家,把东西一收拾就领着小雲和小雷去卫生间洗澡了,这会儿刚出来,就挂了条大裤衩,在旁边拿着个毛巾正给小雷擦头发。
听到柳侠的话,他茫然地抬起头:“啥事儿啊小叔?”
柳侠十分委屈地说:“就是那辆面包车呀,不是你跟您五叔说,咱那俩店都是高档定位,没辆送货车老掉价吗?”
“面包车?我咋不知咧?”柳葳完全无视柳侠眼里几乎要蹦出来的期待,迷惘地转头看同样刚刚洗完澡,正在给小萱擦头发的柳凌:“五叔你知不知?”
柳侠也一派迷茫地摇头:“不知。”
柳侠睁圆了双眼:“小葳!五哥!”
柳葳转回头,十分无辜地看着柳侠:“小叔,买车这么大哩事儿,你咋不跟俺说一声?”
柳侠的耳朵还在柳川手里,可他也顾不上了,踢腾着脚就要爬起来。
可这个躺椅是曾广同平时喜欢躺的那个,会摇的那种,前后方向上的支撑架是两头翘起的弧形,柳侠脚一抬起来,重心后移,人一个后仰差点直接翻过去。
柳侠小时候上房揭瓦的事干的没数,这点小意外对他根本毛都不算,他一翻身从侧面滚下来,跳起来就奔柳葳去了:“你个臭孩儿,敢确我。”
柳葳扔了毛巾哈哈大笑着转身就跑,柳侠追着他跳上北屋台阶,两个人顺着抄手游廊开始跑,在柱子和美人靠之间跳跃追逐。
柳侠追了三圈都没摸着柳葳的衣裳边儿,气喘吁吁地冲着俩小阎王大叫:“您俩孬货,明知他确小叔,还不过来帮忙打他?”
俩小阎王对了个眼神,脸同时纠结成十八褶的包子:“小叔,俺俩,俺俩打不过俺大哥呀。”
其实是这几天俩货跟着柳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刚才洗澡时又赖着大哥许了他们最新的游戏碟片,这会儿俩人实在不好意思跟大哥做对。
小萱没有从大哥那里讨好处,他就记着柳钰爸爸和大伯经常跟他说的,小叔是老小,小叔最辛苦,谁都不能惹小叔生气,所以他冲着柳葳喊:“大哥,你看咱小叔气成啥了,你站那儿,叫咱小叔打几下出出气呗,要不,俺大伯知了,肯定得给你哩腿打折。”
柳葳又笑又跑,也喘的厉害,他看柳侠扶着个柱子停住喘气,就跑到离柳侠最远的月亮门边,也停了下来,弯腰扶着两个膝盖,对小萱说:“孬货,这儿我要停住,您三伯就给我哩腿打折了。”
柳川被气笑了,他拿过柳葳刚才扔到小雲头上的毛巾,过去对柳侠说:“过来,瘦成一把筋了,还跑咧。”
柳侠又跑了几步躲远点:“那你得保证不再说车哩事。”
柳川说:“中中中,不说了,你快下来擦擦汗。”
柳侠这才跳下走廊,柳川过去,按着脑袋把他的脸和脖子擦了一遍,又掀开衬衫给他擦脊梁。
俩小阎王一个飞快跑进厨房去端水,一个跑过去和柳钰一起,把躺椅调了个个儿,殷勤地拉到柳侠跟前:“小叔你赶紧挺这儿歇歇。”
京都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柳侠跑了半天,热的不行,他扥着衬衫的领子,扣子也不解,直接跟脱毛衣似的把衬衫给脱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躺椅上,瘫开手脚躺下:“不中了不中了,老了老了,想当年我从望宁一口气跑到家,气儿都不缓直接就上树掏小虫儿窝,现在跑这几步可不中了,心慌气短腿发软。”
柳钰说:“你就是使哩太狠了,原来看着也瘦,可结实,现在劳乏过头,身体瓤了。”
柳侠说:“四哥你别咒我,我身体好着咧,我今儿就是叫小葳给气的了。”
柳凌拿了浴巾过来,给柳侠搭在肚子上:“咋弄?俺几个按住小葳,你打他一顿吧?”
柳葳拉个小凳子坐在柳侠旁边,把光脊梁转到他眼前:“给小叔,随便打。”
柳侠真的使劲儿给了他一巴掌。
柳葳“嗷”的一声蹦起来,拎起小萱跑出老远:“看见没孬货?这就是我停那儿哩结果。”
小萱说:“那,小叔没给你哩腿打折呀。”
柳侠接过小雲端来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哈哈大笑。
柳葳坐在美人靠上,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您俩也就是稍微比别人长了十来公分,看看给我招来多少仇恨。”
六点钟,一群人收拾了一下,开车进城吃饭。
程新庭午饭后就出去了,柳侠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在学校,估计今天晚上都回不来。
程新庭既然不去,柳侠就没喊江帆。
于是,今天一起吃饭的就柳家和怀琛一家三口。
冬燕问:“王海宁呢?”
小萱说:“王叔叔给她接走了。”
小姑娘很少长时间离开父母,这次一下出去好几天,爸爸妈妈都想得不行,今天他们一下高速,王德邻就在那里等着了。
冬燕说:“还想着她能过来,感染感染咱虹虹,喜欢上公主裙呢。”
柳若虹本来正在和胖虫儿开交玩,闻言回过头说:“我不,穿裙子没法上树,草还光扎脚脖儿,不美。”
冬燕拿起菜单:“不美咱就不穿,来乖妮儿,咱开始点菜。”
柳家兄弟们都不挑食,点菜的事就交给了冬燕和几个小家伙,几个人点了一大桌,烤鸭点了四套。
冬燕看到柳侠就说,今儿开始,她要请柳侠一年的客。
柳侠想起那个弥勒佛,赶紧从包里恭恭敬敬地把装着护身佛的小盒子拿出来,送到冬燕跟前:“前儿叫拘到那儿了没办法,现在还你。”
冬燕侧身躲开:“幺儿你傻呀,你听说过还护身佛的么,快拿起来,回家给阿姨。”
柳侠说:“那怎么行?要不,我给你钱。”
怀琛说:“可别瞎说,请佛,当时给了就给了,没有事后补的,亵渎神明。”
柳侠傻了:“那怎么办?我记得标价三千多呢。”
怀琛一偏头。
冬燕马上拿出了老板娘的转业姿态:“幺儿,你说到这个,咱俩正好算一下,我给店里服务员的提成呢,是百分之一,朋友介绍的顾客,五千以下的就不说了,五千以上,百分之十,前天你带去的顾客一共……”
柳侠伸手把盒子拿了回来:“冬燕姐,我把老爷爷请回家,咱两清了。”
冬燕把菜单子往旁边一推:“这不就结了。”
柳侠把老爷爷金金贵贵地放回包里,心里说,看来,这年头没提成办不了事。
前天晚上陆光明给他打了个电话,也是说提成的事,柳侠让他记着这个账,等以后自己再在他那里买房子的时候给打个五折算了。
想起提成,就想起钱,柳侠就想起张树宝那事,他今天干脆说出来,让几位人生阅历比他丰富的哥哥姐姐们帮他拿个主意。
他刚一说完,柳川、柳凌、怀琛、冬燕几乎同时说:“不行。”
柳凌进行补偿说明:“这个人不能用,抛开过去你们之间的关系,他既然是和你一样挂靠单位自建测绘队出来的,身上肯定也背着一年几万的挂靠费,就这一条,就不行。”
柳川说:“他现在肯定不会有什么不规矩的想法,因为他现在穷途末路,有个挣钱的机会,能顾着一家人正常过日子他就很感激了,可等过上了安稳日子,他就会有更高的要求,想解决每年十万块挂靠费这个大包袱,你想想,到时候他会怎么做。”
“借用我的人脉,截胡我的工程。”柳侠说。
张树宝开始对他敌意很深,后来两年,他并没有做什么,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自然而然地就缓和了很多,这是因为张树宝虽然没有释放明显的善意,但也不再像刚知道他奖金跟老工程师们差不多时那么愤愤不平了。
而且,张树宝虽然对柳侠不友好,但他有一点让柳侠很欣赏,就是他看到柳侠经手的测量报告后,开始偷偷练字,并且他后来在工作中比以前要认真很多,他在暗暗追赶比自己优秀的柳侠。
但现在,经过哥哥们的分析,柳侠觉得,他这个优点不足以抵消他可能带来的危险。
这件事就此打住,柳侠在心里盘算自己可以通过什么途径再找一到两个业务成熟又要价不高的人。
聚餐结束,每次到京都都来去匆匆的柳川第一次提出想逛会儿永安大街,柳侠他们几个热烈响应。
沿着大路一直向东,来到雄伟庄严的国家广场前,几个人都走累了,就找了一段栏杆半靠半坐着休息
辉煌灿烂的灯火下,数不尽的面孔在眼前来来往往。
柳川揽着柳凌的肩膀,感叹了一句:“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可搁旁边人的眼里,你也就是个匆匆忙忙走过去的路人罢了,连脸啥样都没人看,更不用说去关注你的人生,关心你的喜怒哀乐了。”
柳凌淡淡地笑着:“是,可是人却都想不开,总觉得别人都看着自己,所以永远做不到洒脱自如,永远在瞻前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