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气原因,巩运明虽然拼了命的加班加点,他们还是拖后了三天才把工程全部完成,五月的最后一天,柳侠也完成了他全部的工作。
巩运明非常守信用,柳侠把厚厚一摞报告材料推到他面前,他也把一个信封推到了柳侠面前:“小柳,点一下。”
柳侠拿起信封,觉得厚度有点不对,他以为里面的钱都是五十的面额,拿出来一看,傻眼了。
巩运明笑着说:“多出来的是奖金,希望以后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猫儿接过柳侠手里的钱,飞快的数了起来:钱这东西,必须当面查验清楚,万一少一张,那就太亏了。
巩运明走了,柳侠对着那一万块钱来回地看,他自己承包过工程,他知道这样一个工程造价大概是多少,自己得到的和全部工程款相比,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这让他心里失落、感动又遗憾。
失落的是,如果是他自己承包的这个工程,现在谭家大院应该已经是自己的了;
感动的是,按现在的工资水平和当初讲好的条件,巩运明给他的报酬真的是非常丰厚,虽然如果按工作时间和工作成果来比较的话,他每次付给吴小林和郑朝阳的更多;
遗憾的是,巩运明接下来暂时没有工程,否则,他以后每个月都可以有这么一笔丰厚的收入。
猫儿端了一杯水放在柳侠眼前:“小叔,给,你喝完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云爷爷打电话,看怎么把钱交给他。”柳侠按照以往的惯例,要给云宝根20%的介绍费。
“我也去我也去。”小萱抱着猫儿的腿蹦。
猫儿拉着小萱正想说话,柳侠的传呼机响了,他拿起来打开看:马上去给黑德清打电话,曾怀琛。
柳侠站起来抱起小萱,对猫儿说:“走,去给你黑伯伯打个电话。”
黑德清准备了二十万块钱,让柳侠去开个建设银行的账户。
柳侠那天知道毛建勇刚刚借给乔艳芳三十万以后,觉得自己肯定凑不够买房子的钱了,就暂时放弃了买房的打算,他当时就已经跟黑德清说了自己的意思,他以为黑德清肯定明白,不会再去跟他爸爸要钱了,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是要给柳侠汇钱。
黑德清说:“我跟你打完电话,随即就给怀琛哥打了一个,他说他有钱借给你,你不要。七儿,听六哥一句劝,你既然起了这个念头,就干脆利落地把房子买了吧。
不是你自己说的,既然早晚要买,既然都是要借钱,不如早点买,让你那宝贝猫和五哥安安心心地住在完全属于自己的家里,然后再慢慢还钱嘛。”
柳侠说:“我不能借曾伯伯家的钱,他现在负担特别大。”
黑德清说:“他们非常清楚你有多想给猫儿买房子,而你,宁愿放弃买房子都不肯接受他们的帮助,你说,以你们的关系,借和不借,哪个才更让他们难受?”
去年春天黑德清和杨柳曾跟着柳魁到曾家做客,亲眼看到过曾广同一家对柳魁叔侄几人亲如一家的情分。
柳侠说:“曾大伯只是个大学教授,报纸上不都说了,大学教授的工资还没卖茶叶蛋的多呢,虽然他业余时间会画画挣点外快,可那又能挣几个钱?”曾大伯去年一年好像就花出去好几百万,怎么可能还有钱?
最后一句出于对曾广同家隐私的考虑,柳侠没说出来。
黑德清没话说了。
隔行如隔山,他也觉得凭画画赚不了几个钱,一副画能卖出几万几十万的,那都是死了几百上千年的画家,人都是远香近臭,死了的比活着的金贵,他还从没听说过现在活着的画家或书法家名气比死了的那些大呢。
过了片刻,黑德清说:“我不管了,反正我已经死皮赖脸从我爸那里把钱要出来了,肯定不能再还回去,我只管寄给你,你先收着,然后你去曾教授那里试试口风,万一人家家底厚实,祖上留的有什么金贵东西,随随便便就卖个几十上百万的,你不就把钱凑够了嘛!”
柳侠不认为曾广同家有什么稀世珍宝,可他想了想,还是说:“那好吧,我马上就去银行开账号。”
黑德清的二十万柳侠收下了,而且他也听从黑德清的劝告去找曾广同打算试探一下了,可他到底没跟曾广同借钱。
因为他那天鼓起勇气去到怀琛的店里打算开口的时候,曾广同和怀琛正好都不在,柳侠和猫儿、小萱一起在店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却没看见冬燕他们做成一笔生意,柳侠心里就坚定地认为:这店肯定一直在赔钱,曾伯伯和怀琛哥平日里不知道多发愁呢,他们看起来光鲜的模样,应该和电影电视里演的那些家道中落的世家子一样,是硬撑出来的。
想起几天前怀琛在董家大门外主动要借钱给自己的情形,柳侠心里非常难受,别说开口借钱了,怀琛回来的时候,他差点说:怀琛哥,如果你们需要,我这里还有几十万。
给云爸爸介绍费的事也没办成。
柳侠电话打过去,云爸爸一听柳侠要给他两千块的介绍费,当时在电话里就把柳侠给教训了一通,意思是柳侠看扁了他,也看扁了柳侠和云健之间的友谊,他给柳侠介绍这个活儿,帮巩运明多过帮柳侠,要感谢他也应该是巩运明,他反过来还得谢谢柳侠在朋友面前给他攒了面子挣了脸呢!
云健可是和柳侠上的同一个大学,柳侠水平高,证明他儿子的水平也高,重点大学嘛!
柳侠没办法,只好先放下这件事,如果真心想报答一个人的恩情,机会总会有的。
对于柳侠放弃买房这事,柳凌和猫儿都表现的非常自然。
当柳侠打定主意要买房子的时候,虽然他们舍不得柳侠承担借钱的压力,却也不会表现得对房子一点都不期待,这样就辜负了柳侠的心意。
当柳侠因为钱的缘故暂时放弃买房子,他们心里都长长地舒了口气,但同时也都心疼的不得了,他们知道柳侠多么想在京都为他们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星期六。
吃过早饭,柳家叔侄几个搬了桌椅到后花园的苦楝树下。
猫儿复习功课,小萱坐在他旁边,拿着蜡笔,在一张白纸上信手涂鸦,是真的涂“鸭”,一边涂,小家伙嘴里还一边碎碎念:“大鸭鸭,大鸭鸭,香喷喷哩,大鸭鸭……”
猫儿在心里合计着是不是最近应该再去给小家伙买只烤鸭了,不过,去小柳巷看房子的时候,曾爷爷才请他们吃了一次,上星期六五叔也刚打包回来过一只,小家伙一个人就吃了三个饼,这还没过几天呢!
柳凌坐在花坛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柳侠坐在他身边,把脑袋扎在他肩膀上穷折腾:“啊哈哈五哥呀——,你说,京都哩房咋这么贵咧?都是一块地上用砖头瓦块摞起来哩东西,咱那儿一万块钱都不一定有人要,搁这儿居然要几十万啊——”
柳凌扒拉着柳侠的脑袋劝慰:“孩儿,叫他随便贵,咱不买不就妥了。
猫儿现在一个星期换一次药方,等这个地方到期,咱就不租房了,咱都搬到俺学校去,五哥自己一间宿舍,每天我除了中午搁那儿睡一会儿,其他一点用都没有,我觉得可亏,您俩搬过去,咱一起住那儿,正好物尽其用。
猫儿需要来看病咱就打的过来,一个星期打一次的,这个钱咱还是出得起哩。”
柳侠脑袋在柳凌肩上乱磕:“你想考研咧,天天看书,俺都去住你那儿,屋里乱糟糟哩,你还咋学习呀?”
柳凌浑不在意:“五哥定力多好啊,别说就咱几个,就是小莘、小雲、小雷他们都来,我也……”
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打断了柳凌:“幺儿,猫儿,快点快点,快点过来接电话。”
第253章 一波三折买个房(二)
几个人同时站起来往前院跑,小萱兴奋地喊着“曾爷爷,胖虫儿哥”,也跟在猫儿的后面跑。
猫儿刚才坐的地方离西边的过道最近,他跑到北屋西北角拐弯处,和曾广同撞在了一起。
曾广同一把拉过猫儿,把手机放在他耳边:“快点小猫儿,你六叔,你快跟他说话,别让他真给急疯了。”
猫儿还想问曾广同这是怎么回事,电话里柳海的声音一下把他唬住了,他下了一跳:“六叔,六叔你咋着了?……”
曾怀琛右臂上挂着个大黑包,抱着胖虫儿从后面追上来,扶住了有点喘的曾广同。
柳凌和柳侠也跑了过来:“大伯,怀琛哥,咋回事啊?”
怀琛把胖虫儿放下,看着他跑过去和小萱抱成一团,苦笑着摇摇头:“小海知道猫儿得病的事了。”
“啊?!怎么知道的?”柳凌和柳侠都有点傻了。
猫儿在京都刚刚确诊的时候,病情凶险,大家不想让柳海跟着操心,所以全家约定了不告诉他这件事,等后来猫儿在祁老先生这里治疗,病情逐渐稳定后,大家觉得更没必要告诉柳海了。
遥远的距离会扩大人对不幸事件的想象,即便大家告诉柳海猫儿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柳海肯定也不会信,依他的性子,肯定当时就会跑回来,这么一来,他又要花费一大笔钱在路上。
去年国庆节时,柳海和丹秋往荣泽打过一个电话,丹秋想和柳海一起,趁着圣诞假期去美国看她的姥姥姥爷。
丹秋十二岁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美国生活,和姥姥一家感情深厚,尤其是姥爷,对丹秋特别疼爱,从知道丹秋恋爱起,老人就一直希望见见柳海,但老人家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不能坐飞机,所以丹秋和柳海在中国和德国举行的两次婚礼,姥爷都没能参加。
柳川回家把事情一说,一家人都觉得柳海去看望一下老人是应当应分的。
所以,去年圣诞节,也就是猫儿在京大医院治疗期间,柳海和丹秋一起去了美国,按照中国的习惯,柳海给丹秋的姥爷、姥姥以及和两位老人住在一起的舅舅家的孩子都买了礼物,买礼物花费的钱对柳海来说算是很大的数额。
在美国期间,丹秋又带着柳海去她童年和少年曾经生活过的几个地方挨着走了一遭,两个人又花了不少钱。
因为这个原因,家里人就更不想让柳海在路上来回跑,飞机票实在是太贵了。
可现在……
柳凌和柳侠互相看了一眼,觉得今天这事有点不好办。
怀琛有点抱歉地说:“昨晚上小海往家里打电话,你冬燕姐和顾嫂正好不在堂屋,电话让胖虫儿给接着了,不知道他怎么跟小海说的,等你冬燕姐听到胖虫儿叫跑回去接电话的时候,小海在那边都哭起来了。
小海起了疑心,你冬燕姐怎么圆都把话圆不回来,她没办法,想着猫儿的病现在也差不多稳定了,就干脆跟小海说了实话。”
柳侠说:“没事怀琛哥,六哥早晚得知道,猫儿现在没什么危险了,让他知道也好,要不他每次打电话,你们和三哥都得小心翼翼的怕说错话,以后就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了。”
柳凌拍拍柳侠的胳膊,让他看猫儿,其实柳侠已经看见了。
猫儿对着电话有点抓狂,眼圈还发红:“……我真的已经快好了六叔……六叔你别哭,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白血病也分很多类型的,我的是最轻的那种,可以完全治好的……是真的……京大医院的林教授就治好过很多人,那些人现在都活的好好的……不,不是因为钱,是小叔怕西药对我的身体不好,想让我用中药,祁爷爷是非常非常有名的老中医,还给***看过病呢……不是……***是没得过白血病,可是……是中医里边没白血病这个病名,我这个病中医叫虚劳,祁爷爷治好过很多得虚劳的人……不是,六叔你别哭了呀,我……”
柳侠过去搂着猫儿的肩膀,接过电话:“六哥,我是幺儿……我知道,六哥,我知道你老担心孩儿,不过孩儿他是真哩快好了……六哥我真哩没哄你……六哥,我真哩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样说哩,真哩是孩儿快好了……不是呀六哥,孩儿他真哩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他现在没事我都开始让他看书复习,准备明年参加高考了……六哥,六哥你别哭,我真没哄你……”
十分钟后,柳凌把手机从满头大汗的柳侠手里抓了过来:“小海,我是五哥孩儿……小海,幺儿没哄你,孩儿是真哩脱离危险了……小海,不准再哭,先听五哥把话说完。”
柳凌对家人永远温柔的表情难得地肃整了起来,让曾广同都跟着表情一紧。
柳侠有点紧张地盯着柳凌,他几乎没见过柳凌对家人严肃的样子,不过,对付哭得越来越凶的柳海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柳凌深吸了一口气:“小海,幺儿最近正打算买房子哩,就是俺现在租哩这个院子,特别大特别漂亮,离祁老先生可近……对,买房……这个地方你可能没听说过,离市中心有点远,属于将军驿区……不是孩儿,是祁老先生说,住在接地气儿哩地方对猫儿哩身体有好处,幺儿才想买到这里哩,市中心大部分都是楼房,汽车也老多,空气不好……”
柳侠明白了柳凌的意思,过来把头趴在他肩上,这样就能隐约听见那边柳海的声音:“你说哩是真哩五哥?幺儿是真哩打算搁京都买房咧?那,咱猫儿哩病是真哩快好了?不是您故意安慰我,哄我咧?”
柳凌说:“没哄你孩儿,猫儿要是还有危险,幺儿他会有心思计划买房哩事?不过,京都哩房现在可贵,幺儿这几天正为难咧,他都跟这家哩房主说好了,过几天交钱,可毛建勇那儿有了点问题,没法借钱给咱幺儿,幺儿现在还差好几万块……”
“差多少?我有,我给孩儿寄回去,曾大伯哩账户能接受外币,五哥,你说多少,我明儿就去寄。”
“两万。”柳侠干脆利落地把话接了过来:“我还差两万六哥。”
……
终于安抚住了柳海,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曾广同坐在苦楝树下抽他的大烟袋锅,看见柳凌合上手机,他招招手:“幺儿,你过来,我有点东西想叫你看看。”
柳侠过去站在曾广同身边:“大伯。”
曾广同从公文包里拿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夹得整整齐齐的单据递给柳侠,然后对着柳凌和猫儿说:“孩儿,您俩也过来看看。”
柳凌和猫儿疑惑地过来,扒在柳侠肩上看那几张东西,猫儿先惊叫出来:“曾爷爷,你、你咋会有这么多钱咧?你,你这存折都是真哩?”
曾广同得意地呵呵笑:“这才多少,爷爷家里还有咧!”
柳侠惊诧地抬起头:“还有?大伯,你,,你咋可能挣这么多钱咧?”
曾广同慢悠悠地往烟袋锅里放烟叶:“咋不可能?大伯现在哩画是按万/每平尺算哩,随便一幅小画就能搁原城买套最好哩房子,九尺、丈二哩画值多少,你们自己算。
大伯从您家回来到现在,快二十年了,一年不说多,画十副画儿,你算算,到现在能挣多少钱?”
柳侠看看那些存折,抬起头又看曾广同,还是不太相信。
曾广同的表情活像个得了一百分回来跟家长炫耀的孩子:“你不信,主要是不了解大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你眼里,大伯就是个大学里教画画的老师,在别人眼里,大伯可是当代最著名的大画家之一,一画难求呢。”他把“最”和“大”字说的特别特别重 ,嘚瑟的感觉淋漓尽致。
猫儿嘿嘿笑:“这句话都是书上才有的,曾爷爷你、你……”
曾广同刮了猫儿的鼻子一下:“小猫儿你是不是想说曾爷爷你脸皮真厚?”
猫儿心虚,一咧嘴:“不是,我想说你,你,一点也不、也不……嗯——,妄自菲薄。”
柳凌、柳侠和怀琛几乎同时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