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他们大喊:“准备好喽!”
孙嫦娥轻轻拍着床说:“压压床压压床,压出子孙满堂。”
柳钰、柳凌、柳海、柳侠大叫:“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嘿嘿嘿哈!”
柳葳、柳蕤、猫儿和柳莘蹦着高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嫦娥继续:“压压床压压床,压出一室好儿郎。”
孩子们继续:“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嘿嘿嘿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压压铺压压铺,压来兴旺门户!”
“哈哈呼——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压压铺压压铺,压来万代福禄!”
“哈哈呼——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这个过程反复三次,猫儿蹦的满身大汗,却兴奋的停不下来:“小叔,给人家压床真美,嘿嘿,我使劲蹦使劲蹦,蹦哩可高。”
柳侠给他擦着汗说:“嗯,俺孩儿蹦哩越高,以后曾叔叔生出来哩孩儿才会越壮实。”
曾怀琛开始的时候简直害怕床会被几个孩子给蹦塌,但听着孙嫦娥清清淡淡却充满诚挚的的祝福语和一大群人越来越响越来越兴奋的吼叫,他自己也兴奋的跟着吼了起来。
柳长青和柳川站在新房门口,在孙嫦娥念叨第三句的时候,他们看到对面南套间的门打开了,刚开始是一条缝,后来韩翠英站在门口伸头往这边看。
最后一遍的时候,周金恒和一个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的女人也出来了,那女人长的和周金恒非常像,也是一副万事都看不惯都不耐烦的嘴脸。
柳长青和柳川判断,这应该就是周金恒的闺女周丽娟,柳海说起过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和他爹一样的为人。
孙嫦娥全部结束后,周金恒不屑的哼了一声,进屋就把门给摔上了,跟在他后面也准备进屋的韩翠英差点被门打了脸,扭脸看看自己女儿,满脸的憋气无奈。
周丽娟没劝慰韩翠英,却对着柳长青和柳川突然发难:“干嘛啊你们?这儿还住着别人呢你们不知道?你们吵那么大声别人还过不过日子了?真她妈的乡巴佬,没一点教养。”
她嗓门十分响亮,刚刚吼够了安静下来的一群人都听到了,柳侠第一个跳下床,就打算往外冲。
柳川伸出胳膊拦住了他,也拦住了屋子里其他准备往外走的人,他含着笑对周丽娟说:“是啊,真他妈太没教养了。
但凡有一点教养的人,就他妈不会赖在别人家老宅里不走,但凡有一点教养的人,就他妈不会赖在人家家里还对主人家的事说三道四大放厥词,你这个城里人真他妈教养太好了,才能做出他妈这么下作的事来,真让我们这些乡巴佬长了见识。”
周丽娟气得哆嗦,手指着柳川大叫:“你说谁没教养?你说谁下作?你……”
陈震北挤了出来,先吹了一声口哨,也含着笑说:“当然说你了,要不然你出去在京都给我找出一个比你更没教养更下作的货色来,我们把这话转赠给他,怎么样?忒难找了吧?无法完成的任务吧?”
陈震北虽然穿着陆军夏季常服,帅气挺拔,但此刻却是一脸的痞子相,口气十足的无赖。
无赖对泼妇,谁怕谁啊?
韩翠英拉着周丽娟往自己屋里拽:“走吧,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听到柳川强硬的答复,又看到陈震北那副模样,周丽娟已经明白自己今天是挑错了时候招惹错了人,但为了面子她却不愿意就这么走,她回头说:“我跟你们说,我爸要是……”
陈震北笑着打断了她:“你爸要是死了也是你出钱烧,跟老子一个钢镚儿的关系没有,好走不送啊您呐!”
对面南套间的门一声巨响关上了。
柳川冷笑一声回转身,笑嘻嘻的把巴掌拍的啪啪响:“嗨嗨,打起精神,不就是让疯狗对着叫唤了几声吗?挺调节气氛的,来,咱再来一遍。”
柳侠他们齐声把孙嫦娥的祝福语又吼了一遍,猫儿他们也可着劲儿又蹦了一会儿,实在热的受不了了,才停下来。
第一天的压床仪式在经历了一段意外的小插曲后,反倒以更让人痛快的方式圆满结束。
昨晚柳家人在火车上都没有睡好,曾广同让曾怀琛把他特地新买的几条凉席都拿出来,让大家冲个澡后都早点休息。
孙嫦娥其实晕车的劲还没有完全过来,头还在晕,她其实早就想去躺着了;柳莘年龄小,压床的时候太兴奋,他也跟着起哄,一旦消停下来,没三分钟就躺在柳川怀里睡着了。
柳长青和孙嫦娥抱了柳莘一起去正屋西套间休息。
柳侠他们冲了澡后全都是挂着条裤头,来到东厢房。
京都的夏天比江城好受些,但也够热的,柳侠坐在包了海绵的沙发上觉得特别热,他提议干脆睡在地上,柳钰、柳海、柳葳都积极响应。
柳葳和柳蕤一天窑洞以外的其他房子也没住过,今天他俩都热的难受,席子一铺好,俩人马上就躺下了,青砖铺的地接地气,躺一会儿就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猫儿第一次给人压床实在太高兴了,傻乎乎的好像根本不知道热,柳侠先躺下,伸出胳膊让他枕着躺下的时候,他还跟在家时一样搂着柳侠,把一条腿搭在他腰上,絮絮的跟柳侠说着自己的快乐:“我回去就跟老歪他们说,也有人叫我压床了,哼,我压哩床还可好看哩,比他们压哩那破炕美多了,咱家哩人都一齐儿压,可美可美……”
陈震北本来看沙发床没他的位置,已经打算等他们都安置好了就回自己家去的,可一看柳侠他们把三条大蒲席铺在地上,柳家兄弟打算全部睡在北套间,那肯定是大家一起聊大江东的意思啊,他马上就改了主意:“我不怕热,你们都睡地上,那我就睡沙发上吧!”
柳凌说:“连长,不是我赶您走啊,这都回京都了,你不回家一趟不合适吧?”
陈震北说:“我回去才不合适呢,老头儿看见我回去肯定认为我偷懒溜号一顿训斥,我们俩人都得生气,你们说合适吗?”
柳川在部队见过自己的首长整天板着一张脸教训孩子,差不多能想象出陈震北说的情况,他说:“不想走就不走吧,咱们一起接着聊。”
柳钰一定要挨着柳凌睡,柳侠也想和柳凌亲近亲近,于是柳凌就靠着墙坐在他俩之间。
猫儿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柳蕤中午睡了那么长时间,比他多坚持了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柳葳却一直很精神,他趴在席子上,托着下巴,看着叔叔们或躺或坐一派安然,听着他们在黑暗中对床风雨,海阔天空。
第63章 曾怀琛的婚礼
中原地区和京都的婚礼仪式大同小异,可能原来还是有些区别的,但经过前些年那几乎是席卷全国每一个角落的、强势的文化大洗礼,许许多多的个性化风俗都被视为封建文化糟粕惨遭遗弃,各种仪式都呈现出全国大一统的局面,具体到婚礼仪式上也一样。
柳家岭因为太过闭塞,还保留了结婚时跪拜天地高堂以求以后的日子得到神明保佑祖宗庇护、夫妻互相跪拜以期以后的岁月扶携相行举案齐眉的意思;
而京都处于中国政治文化的中心,一展展的新礼仪,几个国际风范的鞠躬礼就代替了过去的种种繁文缛节,婚礼基本上也就成为了一个纯粹是公告一对男女以合法方式结为夫妻的仪式,不再蕴涵诸多的幻想与期待。
虽然在柳长青夫妇眼里,结定终生的大事就这样随意的一弯腰就算完事了实在太过草率,但身为当事人的曾广同却在儿子儿媳对着他鞠躬时热泪盈眶,直到一对新人被簇拥着送进洞房,曾广同的情绪还无法平复。
柳长青和柳川扶着他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曾广同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他抓住柳长青的手臂,颤抖着说:“以后……以后我就又有了一家人了,又有了……家了。”
经历过无数苦难都不曾皱眉的柳长青和柳川听到这句话,蓦然动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曾经在风华正茂时美妻娇儿环绕身侧其乐融融,曾经的浪漫誓言还在耳边犹如昨日私语,只是一场不期而至的风云乱舞,便葬送了所有美好的一切。
仿佛昨天还在身边细语温存的妻子转身之间便已另觅良人,捧在手里疼在心里的儿女一夜之间阴阳两隔。
一个曾经被身边无数人羡慕过的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对外人来说,波澜不惊,兴不起哪怕一点点涟漪,而对年届六旬的曾广同,对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柳长青和柳川,那是一场活生生的人间惨剧。
“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怀琛是个孝顺孩子,冬燕也是个懂事哩,您的福气在后边哩。”柳长青劝慰人的话不多,简单而直白。
柳长青第一次见过杨冬燕后,曾广同就问他的感觉,然后告诉他有关杨冬燕的一切。
杨冬燕是曾怀琛那个商场的部门会计,比曾怀琛小五岁,也已经二十八周岁了。她原来有个男朋友,是同住一个大院的孙培成,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真真的青梅竹马。
杨冬燕长的漂亮,孙培成从情窦初开时起,就对她非常好,两人的恋爱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后来他们同时参加高考,孙培成第一年就考上了京都一所重点大学,平时学习也很不错的冬燕却落榜了,复习了一年后考上了所很一般的财会学校,虽然在外人眼里已经很不错了,但和孙培成比确实差了些。
不过两人的恋爱关系倒没有因此受影响,杨冬燕的学校是两年制大专,所以虽然晚考上了一年,却比孙培成提前一年上班,孙培成对她的工作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满,冬燕上班之余有时间去会孙培成的学校找他玩,孙培成也没有表现出对她有任何异常。
直到孙培成研究生毕业前夕,杨冬燕几次去他们家找他,他父母都说他有事很忙,具体在忙什么,他父母却不肯说。
住在一个大院里,杨冬燕知道孙培成出国留学的消息时,人家的飞机票都已经拿在手里了,可见为了瞒住她孙培成一家费了多少心思,在有个孩子能出国留学恨不得昭告天下的京都平民家里,这样刻意的隐瞒意味着什么,杨冬燕就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
杨冬燕是在机场和孙培成见的最后一面,在孙培成和他父母、家人、亲戚紧张尴尬的面面相觑中,她笑着对那个男人说:“不就是出国留学嘛,多大点儿事啊,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美国总统秘密访问两伊呢!
孙培成,我杨冬燕又不是没人追没人求,你就那么肯定我非你不可?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寻死觅活非要吊死在你这棵歪脖树上?你好像自信的有点过度了啊!
好了,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连半点寻死的心思都没有,从今儿往后你们家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炫耀你出国留学了,我也终于可以不必心怀愧疚一直装作对你无比满意的模样打发你高兴了,不用装的感觉真不错,bye。”
嘴上逞强成功并不能治愈受伤害的心,杨冬燕四年都没有谈过恋爱,直到遇到比她大五岁的曾怀琛。
经历过家破人亡和上山下乡的曾怀琛乐观、豁达、包容,对杨冬燕的追求不热烈却坚定持久,终于赢得了杨冬燕的信任。
而杨冬燕一旦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坚持和偏执多么不值得,接受了曾怀琛的感情,便抛开了所有的心结,以成熟开放的心态经经营这段恋情,恋爱几个月后,她觉得曾怀琛确实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便主动提出了结婚。
柳长青对杨冬燕的评价是:“有血性,明事理,有时候会固执,但不钻牛角尖,这样的女子能撑起家。”
柳长青一直都不觉得只会附和男人意见的女子就是温柔贤淑的。
温柔是表达的方式,遇事有主见是思想和性格,强硬的态度也可以用温婉的方式来表达,这样的女子才值得尊重。
柳长青喜欢遇事有主见的女子,杨冬燕就符合这一条,同时,杨冬燕开朗的性格也让他替曾家父子高兴。
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性情好非常重要,如果家里有个一天到晚什么事都闷着让人猜心思的人,那恐怕不会有一天真正开怀快乐的日子过了。
在曾广同心情激荡为往事伤怀的时候,柳侠和猫儿他们正兴致勃勃的看一群年轻人让曾怀琛和杨冬燕一起咬一粒用红线绑着的花生米,每次他们即将咬到的时候,花生米就会突然被拉起来,俩人的脸就会撞在一起,这时候猫儿就高兴的直蹦:“哈哈,又没咬住,那个花生肯定可好吃人家才不舍得叫他俩吃哩!”
柳蕤对猫儿抽抽鼻子:“嗯,我也可想吃。”
柳海去给他们端了一盘子花生,猫儿说:“我想吃那个呀!”
柳海说:“哦,那得等你娶媳妇那天才能吃,你得等二十年吧孩儿?”
猫儿和柳蕤失望的互看了一眼,二十年,实在太长了,俩人更想吃那个花生了。
柳侠瞪柳海,然后给猫儿和柳蕤剥花生吃,柳海嘿嘿笑着看把他的话当真了的俩小家伙在那里郁闷。
猫儿的郁闷连一分钟都没坚持够,就又兴奋了起来。
他对看花媳妇儿特别特别好奇,因为他长这么大见过的花媳妇就苏晓慧一个,但苏晓慧结婚后只在家住了一天就回门了,以后的绝大部分时间也并不住在柳家岭,这让猫儿对娶了花媳妇就成了自家人这个说法有点不确定,他也有点想不通女的长大了为啥要去住在别人家。
猫儿是一点也不待见去别人家住的,哪里都没有柳家岭好,没有自己家的炕好。
对于婚礼后去饭店,孙嫦娥一直心里愁的慌,曾广同家附近都是成片的胡同四合院,而京都上档次的饭店都集中在高楼林立商业繁华区,离这里挺远,她特别害怕再坐车。
但今儿一大早,曾家门外就来了三辆装饰得喜气漂亮的脚踏三轮,车夫是几个穿着汗衫的年轻人,他们是杨冬燕娘家一个大院的,平时就是蹬三轮车的,杨冬燕提前预定了他们的车,专门接送柳家人去饭店。
柳长青、孙嫦娥和柳莘坐一辆,柳海和柳葳、柳蕤一辆、柳川和柳侠、猫儿一辆,陈震北和柳凌开车帮忙送其他客人去饭店,柳钰和曾广同坐着柳凌的车一起去。
柳侠他们来那天早上一是都有点累,有点晕车,再一个就是当时天还没亮,所以除了看见京都的街道很宽敞,其他没什么印象。
但今天,柳侠看到了比江城和原城都繁华许多的京都城,这繁华,不光是比江城和原城更多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人流,还有许多他说不出来的细节,这个城市以无所不在的时尚和喧闹昭示着它在中国超然不凡的地位。
猫儿一直紧紧地拉着柳侠的手,他这时候真的是个十成十的小乡巴佬,眼睛完全不够使,没完没了的街道和车流,没完没了的楼房和人群,匆忙而过的和惬意悠闲的,都让他兴奋的同时又非常惶恐。
这样的地方,如果他和小叔分开了,丢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柳侠心里也震撼于京都的无边繁华,他也有置身茫茫大海的一时的茫然,但他感觉到猫儿抓着自己的小手传达出的紧张,马上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捏捏猫儿的小耳朵说:“京都可美吧孩儿?您学校没一个人来过,就你跟咱家哩人来了,等你回去跟他们好好说说京都啥样,羡慕死他们。”
猫儿使劲点头:“嗯,小叔,这儿哩人老多,你可拉紧我,咱要是一松手就该丢了。”
柳侠说:“没事孩儿,你只管想看啥看啥,小叔一直看着你,不会给你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