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真的是个好姑娘,后来他才知道,其实那时红枣身上也已经负伤,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此通灵性,早就失控把焦适之摔在地上了。
人总会有那么点小缺漏,不能奢求完美。
对比起那么些随着他一同离开的人,焦适之是如此的幸运,对他能活下来这件事情,已经是他最大的收获。
可正德帝非常的不满,不,应该说,他非常的生气。
生自己的气。
他在殿中来回地踱步,嘴里嘟哝着:“我早该想到这件事情才对,当时居然都没有检查你身上的东西,真是愚蠢!”而且现在相隔了这么久,那东西要再找回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令人去张贴皇榜,等……”
眼见着正德帝的想法越来越偏,焦适之连忙阻止他道:“千万别这么做,皇……寿儿!”情急之下,焦适之叫出了他那么多年再也没有叫过的称谓。
寿儿……
这还是正德帝第一次遇到焦适之时的自称。
彼时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甚至都还没想过,以后的岁月里,他们几乎都没离开过对方。
正德帝刚才那尖锐锋利的气息被焦适之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叫而安抚,一下子就柔和起来,他站在原地,回首望着焦适之,眉目温和地道,“适之,刚刚你叫我什么?”
焦适之自己显然也很发懵,微张着口愣在原地,他看着皇上一瞬间变化的神色,立刻回过神来,把刚才的失误收敛收敛丢开,淡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正德帝一下子贴在焦适之身侧,笑眯眯地低头看他,“原来适之私底下一直这么想着我?你在心里一直叫我寿儿?”他伸手搂住焦适之的肩膀,又道:“也不是不可以,适之愿意怎么叫我都可以。”
正德帝笑成那个样子实在是太……焦适之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但真的令焦适之背后毛毛的。
“你不生气了?”焦适之试图转开话题。
“当然不生气。”正德帝已经从焦适之的侧面转移到了他的后面,从后往前搂住他,两手在前面合握,把焦适之牢牢地抱在怀里。
“事实上,听到你叫我‘寿儿’,我激动得不得了呢。”天子靠在焦适之的耳边轻声呢喃,吐出的热气令焦适之不自觉想搓搓耳朵,而耳朵也的确被揉搓了。
可惜那只手不是他自己的。
“适之不愿追究也罢,但我这边要做什么,你不能拒绝。张贴皇榜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做,但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就当是我给你的一个惊喜。”正德帝继续说道,等他把焦适之的耳朵揉红了后,焦适之也刚好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现在还是白日,请您……你收敛一点。刚才从司礼监传来一份加急的奏章,我去给你取来。”焦适之急忙忙地说道,然后从门口遁走就。
正德帝在后面耸耸肩,看着落跑的焦适之露出一个非常不靠谱的微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但思绪一旦转移到焦适之丢失的佩剑,朱厚照的脸色又有点阴沉。
虽然焦适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生气的模样,甚至如果正德帝不过问,他也不会跟他提起这件事情。但如果不是因为正德帝,适之本来不需要走这么一遭。
正德帝很清楚,焦适之会选择出去,自然不仅仅是因为他与他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为了天下百姓。而刚好正德帝提出来的方法有可行性,不然他也不会潜伏出去。
适之从来不是会因为情爱而昏头的人。但……情感会成为他某些选择的砝码。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换一个人,换一个皇帝,这件事情或许都不会发生。
当然,正德帝并不是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身上去,他只是该做点什么。
想做点什么。
焦适之回来的时候,两人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焦适之把手里的奏章递给了正德帝。正德帝看着上面还没有拆开的泥印,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说真的,适之,就算我现在把所有的秘密放到你面前来,你也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焦适之道:“如果是不该我知道的事情,那么是的。”
正德帝凑到焦适之旁边,把他还未读的信纸戳到两人面前来,“那刚好,从此以后,这个国家没有什么你不能知道的事情,包括我能活多久。”
最后那句话,正德帝只是想当做一个逗笑的趣子,但焦适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件事情我本来就该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一直没说。”
焦适之一边说着,一边斟酌着语气。
“其实我已经看不见关于你的预见了。”
自从焦适之醒来那夜,他心中再也没有那种玄妙滑过的感觉,那一刻他虽然有些怅然若失,心中异常镇定。
仿佛有什么事情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更改了。
正德帝听见这话先是愣住,片刻后却是搂着焦适之道:“那真是太好了!”搂着他的力道是如此之大,话语里强烈的情感甚至令焦适之有些诧异。他迟疑地搂住正德帝宽厚的后背,低声道:“你很开心?”
“那是自然。”
正德帝抬头看着焦适之,刚好能够望见他漆黑的眼眸,光线在跃动,如同璀璨的星辰落入他的眼中,“拥有预见的你几乎近神,没有预见的你,同我一般是凡人。我不希望你再遇到任何的事情了。”
焦适之笑道:“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宁王叛乱那次,若不是那神秘老者,你早就……可反推过来呢?适之,如果没有这个能力,你是不是不会出事?”正德帝严肃地说道。
焦适之摇头,轻声反驳,“可你完全都没有提及你自己的事情。”
正德帝声音几近冷酷地说道:“我的命运早就在历史中定下了,可你不一样。”
“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焦适之蹙眉,认真地说道:“如果我所知道的东西完全是关于你的,那为何我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这些预见中?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本来就不应该是你身边的人?如果没有这能力,我们两人岂不是从不曾遇见?!”
正德帝顿住,一时之间立刻联想到他曾经做过的梦境,那个在焦适之清醒那夜所做的梦境,那还真的是……
望见正德帝的模样,焦适之知道皇上已经发现其中相悖的地方了,他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亦或是怎么想我的,但如果没有它,我根本不可能遇见你。遇见我这件事情对你而言或许不是好事,但我仍觉得高兴。”
高兴他们有挽救的机会,高兴正德帝不会再如历史上那般死去。知道未来不是一件好事,却也不是全然的坏事。
这是焦适之这么多年后的感悟。
正德帝蹙眉看着焦适之,许久后捧着他的脸亲吻下去,“你说服我了。”
“呵呵……”焦适之轻笑出声,“你说错了,我没有说服你,是你自己说服了你自己。”
正德帝挑眉,“看来你今日真的是非常活泼,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母后打算让我们再过继几个孩子,你打算挑谁?”
焦适之被正德帝如此简单粗暴的说法搞得有些许无奈,“这么严肃正经的事情,你怎么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了。而且过继的人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正德帝喜欢焦适之无奈地看着他时的模样,适之全然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眉眼是那么好看。
正德帝道:“这本来就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母后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便接受罢了。而你的第二句话说错了,我的确是在说是‘我们’两人过继。不管将来有几个孩子,他们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